魏元珍坐在燈下，表情麻木，手腳機械的打著草簾子。
    雖然燈很暗，但她對打草簾子很熟悉，哪怕閉著眼睛也不會出錯。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現在已經晚上九點了，村裏大部分人都睡了。
    擰神一聽，真的有人在敲門，她揚聲問道，“誰啊？”
    “是我。”門外，李忠厚說道。
    魏元珍一愣，立馬起身去開門。
    看到李忠厚懷裏緊緊抱著包袱，眼睛一亮，隨即黯淡下來，鎮靜的問道，“借到錢了？”
    “……我……沒開口。”李忠厚本想說他沒找到小鳳，見魏元珍一直盯著他懷裏的包袱看，這才想起，裏麵還有小鳳買給他的汽水，這汽水作不了假，隻得如實說道。
    魏元珍蹙了蹙眉，“沒開口，你把包袱抱這麽緊做什麽，難不萬還怕賊娃子偷你的破衣服不成。”
    說完，魏元珍就轉身朝屋走去。
    李忠厚跟在後麵，嘿嘿一笑，他可不就是怕賊娃子將他包袱裏的汽水偷走了嘛。
    進屋後，魏元珍繼續打草簾子，眼角斜了眼李忠厚，等著他解釋。
    李忠厚獻寶似的，將包袱打開，拿出裏麵的汽水。
    看到灑了一些，懊惱的蹙了蹙眉，他應該抱的更牢些才行，這樣汽水就不會酒了。
    汽水他隻是在李小鳳的催促下，象征性的抿了一口，除去灑的，也還有大半。
    他拿出一隻碗，小心翼翼的將汽水倒進碗裏，留了一半準備明天給兩個兒子嚐嚐。
    他端著碗，慢慢走到魏元珍的麵前，“孩他媽，這叫汽水，城裏人愛喝的，我看村東頭那大戶人家的孩子也喝過，這是小鳳給我買的，我嚐了口，可甜了。”
    魏元珍悲哀的看著李忠厚，她讓他去城裏找小鳳借錢，好給兩個兒子娶媳婦。
    他可倒好，錢沒借到，把一瓶水當成寶貝疙瘩一樣捧回來。
    她為何找了一個這樣窩囊的男人。
    “孩他媽，你喝啊，可好喝了，我是特意給你和孩子帶回來的。”李忠厚見魏元珍坐在那裏，隻是看著他，並沒有伸手接，忍不住說道。
    魏元珍氣極了，她一揮手，就將李忠厚手裏的碗掀翻在地。
    黃色的汽水灑到泥土上，瞬間就被土吸掉了，隻留下一片濕漬。
    “你幹什麽？這很貴的，我舍不得喝，一路小心翼翼的帶回來，就是想讓你跟孩子嚐嚐。”好一會，李忠厚才反應過來，睜大眼睛，呼吸緊促的說道。
    魏元珍冷笑一聲，“喝這汽水能咋的？是能給你兩個兒子娶到媳婦，還是能讓咱家的土房變成磚房。”
    李忠厚，“……”
    說罷，魏元珍也沒心思再打草簾子了，起身朝屋走去。
    不一會兒，李忠厚聽到屋裏傳來魏元珍的嚎啕大哭聲。
    他愣了會，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抱住頭，唉聲歎氣。
    他知道魏元珍在氣他什麽，可他張不了口啊。
    翌日，李忠厚還沒起來，聽到堂屋裏兩個兒子打了起來。
    “這是我的。”
    “誰說是你的，這分明是我的。”
    “你不能跟我搶。”
    “你才不能跟我搶。”
    ……
    兩個兒子起床，看到放到桌子上的半瓶汽水，都爭了起來。
    誰也不想給對方喝一口，都想自己獨占。
    誰也不讓著誰，不一會兒就扭打到了一起。
    在相互打鬥的時候，不知是老大，還是老二，不小心撞到了汽水瓶子。
    半瓶汽水全部灑到地上，瓶子像是彈珠一樣滾出去老遠。
    李忠厚一咕魯從炕上翻身起來，顧不得穿鞋子，光著腳跑出來。
    隻見老二趴在土地上，伸長舌頭舔著灑在地上的汽水。
    雖然已經灑到地上了，他依然能嚐到它的甜味。
    老大看到老二一副陶醉的樣子，也學著他的樣子趴到地上去舔。
    魏元珍站在門口，看著兩個兒子像兩隻?一樣趴在地上舔汽水，哭了一夜的眼睛腫的跟個核桃一樣，她悲傷的看著兩個兒子，眼淚無聲從核桃似的眼睛裏流了下來。
    李忠厚呆愣在那裏，臉色變的蒼白，嘴唇抖了抖。
    魏元珍看向李忠厚，苦澀的笑了下，“除了向小鳳借錢外，我們還有別的出路嗎？難道看著兩個兒子一直這麽下去嗎？”
    李忠厚身子晃了晃，看向魏元珍。
    魏元珍看著李忠厚，平靜的說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小鳳，我們是向她借錢，不是問她要錢。”
    說完，魏元珍轉身朝院子裏走去，坐在凳子上，繼續打草簾子。
    “大哥，這汽水真好喝。”李小奇已經將汽水灑過的地方，全部都用舌頭舔了一遍，雖然有土，但不妨礙汽水的美味。
    李小山點點頭，從地上趴起來，伸腳踢了下李小奇，“都怪你，要不是你把瓶子撞翻了，我們就不用趴在地上舔了。”
    “明明是你撞翻的，為何要賴給我。”
    “是你。”
    “是你。”
    兩個人爭了起來，然後又扭打在一起。
    李忠厚閉了閉眼睛，轉身朝屋裏走去。
    他躺在炕上，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一行渾濁的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浸濕他眼角深深的皺紋。
    *
    西市
    李小鳳將李忠厚送上車後，手裏攥著那五十塊錢回了店裏。
    整個下午，她工作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她直覺李忠厚是有事來找她，隻是沒開口。
    什麽事，她大概能猜到。
    李忠厚說是他聽別人說她在西市，所以他來找她了。
    家裏是她媽當家作主，想必李忠厚來西市，也是魏元珍的意思。
    從李家村到西市的路費可不便宜，魏元珍怎麽舍得。
    晚上，程海嶸來接李小鳳回家的時候，看到她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大廳裏的凳子上。
    店裏的其他工作人員已經下班了，隻有小鳳一個人。
    他將摩托車停在門口，朝小鳳揮了揮手。
    可小鳳像是沒看到一樣，隻是木愣愣的盯著門口的某處瞧著。
    “小鳳，你在想什麽呢？”程海嶸走進去，手在李小鳳的眼前晃了晃。
    李小鳳回神，勉強朝程海嶸笑了笑，“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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