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男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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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鬧成這樣了,怎麽過的去?你爹那裏過的去,你大哥那裏過的去嗎?”
此言一出,於謙明白,朱高煦這是有了降意了。
於謙瞧著兩人忽然開始了互相吹捧,這馬屁拍的也是忒直白了些。
什麽叫就坡下驢,順水推舟。
但是他也聽明白,朱瞻墡一句句雖然看著是在吹捧朱高煦,但是明裏暗裏告訴朱高煦朝堂上他會幫著朱高煦說話。
朱瞻墡的話還是有分量的,多少分量?大明海王的分量,大明三分之一經濟話語權的分量。
兩人聊著聊著都顯露出萬般無奈的模樣,朱瞻墡恍然大悟一般的說:“我就說二叔怎麽遲遲沒有動手,按照二叔的本事,我大哥怎麽可能是二叔的對手,用兵打仗也就皇爺爺在世的時候能和二叔相比,原來皇爺爺讓二叔也發了和我一樣的誓言,皇爺爺為兒孫所謀之深遠,實在讓人欽佩。”
朱瞻墡命人去自己來時坐的戰船上接下鴻臚寺的人,詳細的事情需要他們來說,並且一些漢王爺的需求也得他們記錄,朱瞻墡有權限可以應下一部分,若是要求過高的,朱瞻墡也不能私自應下,得這些人登記在冊。
去接人的路上,於謙無比好奇的問朱瞻墡:“殿下似乎非常篤定,漢王爺是想要和您談和,殿下是如何有如此信心的?”
他實在不明白為何朱瞻墡方才三言兩句,朱高煦就同意和談了。
“我對二叔了解啊,從我們剛到二叔就想和我們談,我刻意拖著,隻要他想談,咱們就有主動權。”朱瞻墡微微笑著。
於謙非常認真的看著朱瞻墡:“殿下,微臣覺得應該並非如此,僅僅依靠殿下對漢王的了解,就可以完全拿捏漢王的行為,非微臣不信任殿下,實在是過於匪夷所思。”
“看來騙不到你啊。”朱瞻墡哈哈笑著將一份信扔給了於謙。
於謙打開一看,不是旁人,正是趙王爺朱高燧的信件。
人的底氣來源於對事物全貌的詳盡掌握。
人人都知朱高燧是漢王爺一派的,鐵打的二爺黨。
但是自己這個三叔,說他是牆頭草那屬實是對牆頭草的讚美了,他基本上就是騎在牆頭上,隨時觀測風向,風還沒來,他就已經先動了。
他一開始自然是和朱高煦眉來眼去,但是絕不堅定的站在朱高煦一邊,隻是傾向性比較強。
後來漸漸的他了解到朱高煦這邊顯然是越來越不行,就馬上調轉槍頭,他知道自己身份敏感,直接去找朱高熾或者朱瞻基,可能還要被人猜忌,思來想去,朱瞻墡似乎還是那個最好的緩衝地帶,便將自己說掌握的信息一股腦的發給了朱瞻墡。
撇清關係肯定是撇不清,但是朱瞻墡這人他是知道的,自己幫上忙了,朱瞻墡絕對會給他說話,不會激化他和朱高熾的矛盾,而且他本身和朱瞻墡雖然關係說不上多好,但是沒矛盾啊,朱瞻墡絕不會故意針對他。
於謙看著朱高燧的信件,看完之後恍然大悟,趙王爺對於漢王這邊的情況掌握的非常詳盡,裏麵最重要的信息莫過於一點,漢王的部下將領們不想打了。
漢王手底下最重要的幾位將領,基本上家人都在京城,因為偽詔的事情,事發突然,也做不到將他們全部帶出來,所以心裏都有顧忌。
一開始本著跟漢王爺幹,漢王爺要是繼承大統,幾人也能封侯拜爵,封妻蔭子,但是隨著時間拖著,大家的信心就不足了。
人心不齊,這是打仗的大忌。
漢王爺帶兵打仗的人,自然知道人心不齊的後果,自己兵力上差距本就懸殊,人心再一散根本就沒機會贏。
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漢王爺,沒錢了。
當然這個沒錢不是說漢王爺自己沒錢了,是兩藩司的賬上沒錢了。
浙江,福建兩地稅收頗豐,特別是浙江,稅收隻在兩京和廣東藩司之下,天下富庶之地半江南,在廣東藩司崛起之前浙江和應天就是最富的地方。
但是因為漢王爺花錢大手大腳沒有節製,時不時的還巧立名目往自家賬上拿,跟著他的將領們自然也是賺的盆滿缽滿,但是真的要用錢的時候,特別是現在這種大量超支的時候,財政賬上就明顯不夠了。
漢王爺家還有錢嗎?自然是有,還非常多,但是漢王爺更重個人利益,拿進來的錢讓他再拿出來,這怎麽可能呢?
人不齊,錢不夠,輿論上自己的聖旨還已經被認定是假的了,真的假的他自己心裏沒數嗎?
當初陳贇湊上來說給他這份聖旨,幫他在京城做內應,他能看不明白其中有問題嗎?隻是皇位有機會他怎麽會不想要爭一下,學自己的父親也不是不可。
諸事對他都不利的情況下,他也不想打了,勝算太小了,但是事情鬧成這樣必須要一個合理的過度,他還得保下自己的榮華富貴,保下自己的軍權威勢,不然他明白自己肯定會被清算,朱高熾不清算他,朱瞻基也會。
畢竟觀大明這些年,叔叔和侄子內鬥都快成傳統項目了。
於謙看完了信件問:“殿下既然早知漢王爺有投降之意,為何不早談。”
“人要下樓你得給他台階,二叔從來也是蹬鼻子上臉的人,我若急著和他和談,他一定提出些非分的要求,比如之前說讓我當皇帝這種事情,給他台階,但是不能給的太早,不然他不一定下樓。”
“就算漢王爺不下台階,朝廷也不怕他。”於謙自覺朝廷的實力強橫。
朱瞻墡搖頭歎氣:“唉,你和朝堂上的人一樣,事事弄的過於激進了,若是二叔死在父親手上,雖非父皇親自下令斬殺,但是兩軍一旦交戰,大明將士人人欲取漢王首級領功,真殺了二叔,以後史書如何寫我父皇,父皇如此重視名聲之人,史書這一筆殺兄弟的記載,是你於謙幫他擔著,但是內閣的人能擔著。”
“但是漢王爺是切切實實造反了。”
“造反?漢王爺哪裏造反了?”
“啊?”於謙被朱瞻墡的話弄的一頭霧水。
朱瞻墡一臉輕鬆的說:“哪有造反的王爺稱自己為本王的,漢王爺在言語行為上可都沒僭越,隻是被陳贇這混蛋蒙騙了,拿著偽詔要一個說法而已,現在陳贇的事情水落石出了,漢王爺也就沒事了,雙方也沒打起來不是。”
於謙恍然大悟,朱高煦從一開始舉兵用的就是那道聖旨的名義,這邊朱高熾都登基了,他也一直沒其他的動靜,真的造反的話他也自己搞個登基才對啊。
漢王爺這就是典型的中年男人,先試一試,能行就繼續,不能行今天狀態不好混過去就睡覺了。
他要真的自己登基稱帝,那兩邊不打也得打了。
這件事情上朱高煦和朱高熾都非常的克製。
從一開始漢王爺就想好了後路,我朱高煦不是造反,我朱高煦沒有造反。
試了一下,沒什麽人支持,自己也覺得不行,那就算了,明明白白朱高煦,清清楚楚漢王爺。
若非漢王爺本身身上的小毛病實在太多,他的大局觀確實非常不錯。
要知道朱高熾身邊可是一群內閣在幫他出謀劃策,漢王因為不怎麽瞧的上文人,很多事情都隻能靠他自己想。
於謙震驚於漢王的這番操作,他還是個為己謀利的藩王,今日這般作為說道最後還是為己謀利,隻是心思確實細了些,人不可貌相啊。
但是更讓他震驚的是眼前的少年郎,漢王和皇帝老謀深算,可以理解。
眼前的少年卻也能將這事情看的如此透徹,字裏行間全是通透豁達,十幾歲的年紀卻有一股子老成之氣,偏偏還生了一副好皮囊,讓人覺著不食人間煙火氣。
與之交往久了,又覺得他非陰險狡詐之人,權謀城府他有,為民之心他也有,諸多手段,萬般謀劃,卻最終仍為自己那顆赤子之心。
世間竟有這般人。
或許漢王爺那句話沒錯,這位殿下會是一個更好的皇帝。
一時間於謙有著那麽些許的恍忽,他也竟然生出和漢王爺一樣的心思來了,覺得應該讓朱瞻墡去當皇帝。
朱瞻墡接過來鴻臚寺的人,漢王爺這邊的人也坐了下來,雙方麵對麵的談。
既然漢王爺願意談和了,現在就是談條件了,毫無疑問漢王爺會獅子大張口,但是這些人也都是久經沙場之人,不會什麽都答應,能答應的先推脫,不能答應的直接否決,和談也不是一日之事。
漢王爺不喜歡和這樣文縐縐的人說話,慢條斯理的,漢王聽著都頭疼,和談進行到第二天,他覺得不爽就又率兵去應天府外,罵了一遍才回來。
可憐的朱瞻基,明明得到消息和談已經開始了,還得挨了一頓罵,也沒地方出氣,憋著一肚子的火。
和談的第四天晚上,朱高煦來找了朱瞻墡,依舊是西湖遊船之上。
“瞻墡,和談也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話你二叔我就要被發配西域邊疆了,以後都得挨著風沙過日子了。”朱高煦搖頭歎氣。
他想要留在江南之地,但是朝廷咬死不放,這點是絕對不行的,漢王爺也摸清了雙方的底線,朝廷不會讓他再占著這麽好的地方。
“二叔,西域之路通了,將來商貿往來頻繁,以後不會比江南差的。”
“西域除了美女和葡萄幹,其他有什麽可以和江南比的。”
朱瞻墡吃著碗裏的葡萄幹,這是朱高煦說要提前熟悉一下當地的夥食。
“二叔,我倒是覺得這對您來說也不是一個壞事,西域多大的,重新成立的西域王國可比您現在的藩地大了好幾倍,再往西去也不是不可以。”
朱高煦有些疑惑的看著朱瞻墡:“再往西?那可就是你大舅哥的地盤了。”
“大舅哥以後真正的做我們一家人也不是挺好的。”朱瞻墡嘻嘻笑著。
“你小子說你野心大也是真的大,說你沒野心,皇帝也不爭一下,真是看不懂你。”朱高煦麵色複雜:“看來你有一些計劃了?”
“二叔,還記得鄭和嗎?”
“怎麽可能不記得?被你忽悠出去說地球是圓的,現在不知道在哪了。”
“二叔,這些年商船下南洋,去西洋,我們發現過了天竺又是帖木兒帝國,再往西還有很大的土地,這些地方咱們何不去開發一番?”
朱高煦微微眯著眼睛一笑:“所以我走陸路,你走海路?”
“還是和二叔說話簡單。”
“朝廷讓你來勸降,用的什麽條件。”
“一兩黃金,整個西域,讓二叔就藩西域,建立國王製度,這個製度等會讓鴻臚寺的官員給您詳細解釋,大抵便是如同蒙元當年分封汗國一般。”
朱高煦不屑一笑:“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怕是這個國王限製頗多,軍權稀少吧。”
朱高煦欣慰的拍拍朱瞻墡的肩膀:“我還是覺得你做皇帝是最合適的。”
“二叔,這話可不興說。”
“人啊,最好的選擇就是主動權在自己手上,那怎麽選都由著自己。”朱高煦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話。
“二叔啊,你要不還是降了吧,我去和父皇說說,您還當您的漢王爺。”
“漢王爺?怕是當不了了吧,這番一鬧,還想榮華富貴恐怕是做夢了。”朱高煦往後一躺到紅木椅子的靠背上,話說的悠閑但是表情極為凝重。
“二叔,您放心,咱們自家人的事情還能鬧的你死我活不成,我用性命為二叔擔保。”
朱瞻墡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接著說:“二叔,咱們其實都是為國著想,都怪陳贇這個奸細,還有朝堂上那些喊打喊殺的人,二叔是個明事理的人,我想著要不二叔咱們就坐下來好好談談,這件事情找個法子讓他過去就好了。”
“細節我讓鴻臚寺的人來和您詳聊吧。”
朱高煦的態度變得非常的緩和,招招手說:“讓鴻臚寺的人來吧。”
“二叔,其實咱們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現在一堆人就是想要看著咱們鬧,咱們鬧的你死我活,這些人一個個論功行賞,這不是讓人看來笑話還占了便宜,這不行。”
朱瞻墡說的激動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我得上書和父皇說一下,不能總聽著那群文臣說來說去,這些人都沒打過仗,沒見著死過人,滿口的仁義道德,還不是框著別人仁義道德,他們自己升官發財,不行,這樣不行。”
朱高煦也接著話茬子說:“父皇真是深謀遠慮啊,老三給我來了信,也是勸我的,他說父皇也跟他說了這個話,讓他發了誓,不想我們兄弟之間起了爭端。”
一聽到三叔朱高燧,朱瞻墡不禁想笑,朱瞻墡能精準了解朱高煦的狀態杭州府的情況,三叔可是功不可沒,至於朱棣到底說沒說過這些話,自己和二叔作為孝子賢孫總不能拉他起來對峙吧。
朱高煦仿佛見到知己,情緒激動的說:“瞻墡啊,還是你清醒,你現在越來越有一個王爺的模樣了,我們朱家能出你這樣的兒孫真是祖宗保佑。”
“二叔謬讚了,我還年輕,經驗不足,就是看著幾位叔叔有樣學樣的。”朱瞻墡滿臉的“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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