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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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原棋社。

    靜室內。

    影山次郎與秋山之助都穿著寬大的和服,兩人正在對弈,影山執黑子,秋山執白子。

    “影山君,這事兒都過去那麽久了,馬文翰都死了七八年了,這這樁成年舊桉,還翻出來有意義嗎?”

    “秋山君,為了帝國的大業,我們不得不謹慎行事。”影山次郎伸手夾了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

    “你覺得周森君有可能嗎?”

    “他不太可能,但是,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必須要要確定白玉嵐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影山說道。

    “可這些年,白玉嵐一直很本分,而且她過去受到蘇文清和秦老七聯手打壓,都到了無法還手的地步了,如果她有這樣的身份,豈會這般無奈?”

    “是,當初蘇文清跟秦老七聯手,我們確實想看看白玉嵐的反應,事實上,我們也消除了對她的懷疑,畢竟,她後來跟馬家也割席了,這個女人在經營上很厲害,但是其他方麵那就不一定了。”影山次郎說道。

    “那這一次又是?”

    “我接到了一封匿名信,馬文瀚死後,白玉嵐接管了他留下的大部分產業,還有馬文瀚的手下,雖然有一部分人不服她,最後離開了,但大部分都留下了。”影山次郎道,“馬文瀚的身份很複雜,除了跟馬占山關係不錯,還跟當時的南京國民政府也有不錯的關係,包括東北軍的少帥等等,別看他隻是個商人,卻在當時的軍政界有著極其深厚的關係網,而且一貫是反對我們的。”

    “軍統在冰城的勢力並不大,活動也不頻繁,對我們危害其實並不大,想完全掃清是很難的。”

    “重慶那邊自顧不暇,所以,對冰城這邊控製力很弱,做法就是放任自流,這些人膽小如鼠,根本不敢掀什麽浪花來?”

    “那這次怎麽……”

    “內鬥,周森查‘鐵血社’的桉子,令他們緊張和相互猜疑起來了,所以,我才接到了那封匿名信。”影山次郎笑嗬嗬一聲。

    “如此說來,白玉嵐的身份就很可疑了?”秋山之助想通了這裏麵的關節,精神一振。

    “現在這一切都是猜測,得證實才行。”影山次郎點了點頭。

    “不會這次軍統的刺殺是影山君你安排的吧?”秋山之助大吃一驚的問道。

    “也不全是。”影山次郎道,“我與那個人達成了某個協議,他想要得到某種獨斷的地位和權力,而我則可以隨時掌控軍統的活動,以防止發生帝國不利的情況。”

    “為什麽不把他們全部一掃而光呢?”

    “這並不是聰明人的做法,秋山君,你知道的,就算我們如此高壓的打擊之下,都無法將潛伏在冰城的各路對帝國充滿敵意的掃除,所以,得換一個策略,這樣會更好。”影山道,“我們幫他立功獲得更高的位置,那他就有把柄在我們手中,這樣我們就可以隨時掌握他們的動態,不需要再擔心他們會給我們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而且一旦毀約,我們也可以隨時將其抓捕。”

    “這是個危險的遊戲,那個人值得信任嗎?”秋山之助當然明白影山次郎的想法了。

    “遊戲雖然危險,可這是目前最好的策略。”影山次郎道,“至少這送上門的功勞,何必拒之門外呢?”

    “這是你讓我對周森屏蔽消息的原因?”

    “對,以周森君的能力,他一定能猜到金榮桂早一天乘坐火車來冰城了,那麽他會回去跟白玉嵐說嗎?”

    “如果他是可靠的,就不會說,畢竟,這是一個情報人員的基本素質。”秋山之助道。

    “沒錯,如果他不說,那今天夜裏的刺殺行動就會照常進行……”

    “可如果跟你聯係的那位故意的叫停刺殺行動呢?”秋山之助反問一聲。

    “不會,如果他叫停了刺殺,怎麽能夠證明情報錯誤呢?”

    “所以,影山君,你這是一石二鳥?”秋山之助明白影山次郎此舉的用意了。

    “沒錯,他是跟我說,讓我幫他演一出刺殺的戲,用來給自己增加功勳和威望,當然,刺殺不會成功,但會公布一些傷亡出來,至於他是否有其他意圖,我也不清楚,但從他故意給我暴露白玉嵐的消息看,他的目的不隻是這麽簡單。”

    “你能控製他嗎?”秋山之助問道。

    “目前還不行,不過,這一次行動之後,就不一樣了,這是個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人。”

    “需要我配合嗎?”

    “看好周森君,他是我們未來的一枚重要棋子。”影山次郎說道,“對了,他對下一階段的工作安排有什麽想法?”

    “他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繼續留在特務科。”秋山之助嗬嗬一笑道。

    “保安局的氛圍確實不太適合他,既然他想留在特務科,那就讓他繼續留在你那裏好了。”

    “好。”

    ……

    忙完了一天,周森下班回家,先去抱了抱兩個小家夥,然後才被白玉嵐叫喚去洗手吃飯。

    糧食配給製度實施後,加上今年北滿糧食減產,家裏的夥食標準明顯感覺到一種下降的趨勢。

    為了保證產婦的營養,之後白玉嵐和奶媽才可以吃白米飯,其餘人都是摻雜了雜糧的米飯,有高粱,豆子等等之類的。

    又時候幹脆就是紅薯。

    糧食問題隻會越來越嚴峻,所以,昌伯提議囤糧的時候,周森是沒有反對的。

    不過,即便是他這樣的人家,都得小心一些,這吃白米飯可不能讓外人知道了。

    搞不好給你一個舉報,那就算不能把他怎樣,可總歸是麻煩。

    糧食不但限量,而且購買價格也上漲了,漲幅還不小呢,這對普通市民百姓來說,這可增加了一大筆負擔,尤其是家中人口眾多的,在收入不變的情況下,生活質量必然是每況日下。

    “從明天開始,除了玉嵐和秀梅可以吃白麵饅頭,其他人都隻能吃雜麵饅頭,另外,葷菜也減掉一個,節衣縮食,先從咱們自己做起。”周森說道。

    “咱們家有錢,沒必要吧?”

    “咱們家是有錢,不過,我們的收入也降低了,而且接下來還會持續降低,另外,今後攤派也會越來越重,錢要用在刀刃上。”周森說道,“這個苦日子不會太久的,最多四五年,很快就過去了。”

    “四五年,這麽久?”

    “四五年很快就過去的,又不是沒給你飯吃,比起別人家,咱們家何止好了十倍?”周森瞪了阿香一眼,“我知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但形勢如此,不得不這麽做。”

    都不是貪圖享樂的人,周森在飯桌上做出的這個決定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

    吃完飯,給孩子喂完奶,把兩個小子交給秀梅照看,白玉嵐跟周森一起回到自己臥室。

    “什麽情況,你今天吃飯的時候,怎麽突然提節約的事情?”白玉嵐問道。

    “我是有感而發,你這些日子是不太關心物價和經濟形勢,其實,我們的經濟已經非常困難了,不管是茶館還是茶食店的客流量都大不如前,利潤也是大幅度下滑,我們的用工、用料以及經營成本還比店要小得多,都已經感受到了,其他店鋪那遠比我們要困難的多,糧食配給製度就是我們腦袋上的一個緊箍咒,日本人說是要攜手滿洲國共同繁榮,其實他們不過是想攫取我們的資源為他們下一步的戰爭做準備。”周森解釋道。

    “戰爭已經打成這樣了,還要打成什麽樣?”

    “全世界範圍內的世界大戰,所有人都包括在內,沒有人能例外。”周森說道。

    “什麽?”

    “這麽跟你說吧,現在世界上已經形成了兩大陣營,這兩個陣營都想要主宰戰後的世界,誰贏了,誰就是戰後的老大,德國,日本還有意大利為核心的軸心國以及以英法蘇等國為主的同盟,戰爭一旦開啟,隻有一方輸掉,才算終結,所以,歐洲戰場已經打了一個稀爛,亞洲這邊,中日戰爭雖然已經打了近十年了,但還僅僅在中國領土範圍內,日本需要更多土地,但他們更需要更多的資源,石油,橡膠,鋼鐵等等,這些目前他都無法從中國掠奪……”周森耐心細致的給白玉嵐講解。

    白玉嵐雖然有著超人的能力,但眼界還是決定了一個人格局,她從未離開過滿洲,甚至連關內都沒去過。

    對國際形勢的了解,也僅限於報紙上了解到的,對於未來的判斷自然比不上周森這種未來人士。

    周森所做的一切都是基於未來最好的選擇,說他愛國也好,投機也好,他所做的在後世來看,那是正確的就行了。

    “所以說,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繼續潛伏,暗中發展力量,不要與偽滿和日寇正麵衝突,等待時機。”周森說道。

    “可如何暗中發展力量?”

    “依托‘森記’茶食店和茶館,尋找和物色我們需要的人,引導他們加入我們,以‘以茶會友’或者‘甜食愛好者’的名義為掩護……”周森跟白玉嵐說道。

    “小森,你的想法太深了,完全可以作為冰刀組下一步行動綱領。”白玉嵐道,“我們是不是要跟重慶方麵做個匯報?”

    “這事兒隻能做,不能說,對重慶方麵,我們需要提防一手,你畢竟不屬於嫡係。”

    】

    “嗯,有道理,我回頭認真考慮一下你的建議。”白玉嵐道。

    “這事兒不著急,得慢慢來,千萬不能夠跟冰城站學,太急功急利了。”周森道。

    “小森,你說今晚他們的刺殺行動能不能成功?”白玉嵐還是有些希望的問道。

    “這個我可不好猜,我又不知道他們的計劃是什麽,是用槍,還是刀,或者是下毒,幾個人參與行動,在哪裏動手,這些細節都不清楚,怎麽判斷呢?”

    “聽你這麽一說,我就更擔心了,刺殺失敗,那參與行動的人若是再被抓的話……”

    “若是被抓,那對冰城站方麵隻怕又是一次重創。”周森說道。

    “我是擔心江曉會被連累,他很可能知道我的身份,到時候,我們該怎麽辦?”

    “放心吧,有我呢,江曉沒見過你,就算知道你的身份,隻要沒辦法證明,那就是誣陷。”周森說道。

    “日本人抓人還會看證據嗎?”白玉嵐問道。

    “是呀,他們可不會看證據抓人,所以,隻要江曉被抓,那我就隻能想辦法滅口了。”周森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白玉嵐張嘴,欲言又止。

    “別想太多,事兒還沒發生呢。”周森安慰道,“我們有足夠的反應時間。”

    “小森,我雖然沒江曉的真麵目,但跟他有過接觸,此人身高大概比你略矮三公分,不是很瘦,但也不怕,根據說話的聲音和口音判斷,他應該是遼東人,他的十根手指很很長,但指甲修剪的很幹淨,我推測他的身份應該是老師或者政府公務員之類的,具體什麽身份我也不清楚。“

    “你就沒調查過嗎?”

    “沒有,本來關係就有些尷尬,我若是調查對方身份,搞不好會引發更大的衝突,我也不想內鬥。”白玉嵐解釋道。

    得,自己這媳婦兒還真是太實誠了,當然,她跟自己不一樣,軍統的人在冰城雖然意見不和,但到底是一條戰壕的,有些事兒還這不能做的太過了。

    江曉都沒私底下查她,她也不好去查人家,這也是雙方的一種默契吧。

    沒有這個默契,估計冰刀組跟冰城站早就出事兒了。

    金榮桂已經先一天抵達冰城了,那麽今晚從新京乘坐列車來冰城上的人,恐怕就是一個西貝貨。

    而這極有可能就是日本人和偽滿特務機關給設的一個局,如果僅僅是為了金榮桂的安全,那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沒有必要再散布一個假消息。

    當然,如果火車上沒有局的話,那極有可能是散步的假消息,可如果,冰城站的刺殺行動組一頭栽進去,那就很明顯了。

    日本和偽滿特務機關掌握了這一次刺殺的行動。

    毫無疑問,軍統冰城站那邊出叛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