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奶奶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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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害怕,問奶奶在和誰說話。
奶奶把門窗關好,過來摸摸我的頭,她的眼神憔悴而柔和。
她說:“苗苗,奶奶年輕的時候,曾經打敗了一隻大妖怪,現在它要來報複奶奶,爺爺生病就是這麽回事!你在河邊看見的那個不是爺爺,而是從爺爺身體鑽出來的病魔!”
這話聽起來像是講故事,可看奶奶的神色卻很嚴肅。
我似懂非懂,作文裏常說什麽和病魔抗爭,可那隻是一種比喻。
我疑惑地問:“奶奶,什麽是病魔?”
奶奶先找雙鞋給我穿上,隨後從架上取來一本線裝書,叫作推初得病日鬼法。
她耐心地對我說:“病魔是可以讓人生病的惡鬼,在人身上的時候,用藥來治;一旦離開人的身體,隻能用咒語來治你看見的爺爺,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
“嗯”我努力回想著,“眼睛是白色的,皮膚好像是綠色的,看著怪嚇人的。”
“長尖牙了嗎?”
“沒有。”
“手上有毛嗎?”
“沒有。”
奶奶略略點頭,沉吟著,隨後她取出朱砂研磨,找出紙張,在紙上唰唰地寫字。
奶奶精神專注,筆法龍飛鳳舞,既像作畫畫又似在寫書法,我湊過去一看,原來是在畫符。
我呆呆地看了一會,說:“奶奶,這個符和你上次畫的不一樣。”
我記得以前村裏有人被妖邪迷惑,奶奶使用的符是另一種樣子,這次的符是全新的,我沒見過。
平時,奶奶可能會誇我聰明,連這都記得。而眼下爺爺剛剛逝世,又發生了如此離奇的事情,她沉浸在沉痛又複雜的情緒之中,隻是“嗯”了一聲。
奶奶連書了幾道符,用鎮紙壓著晾幹,然後將煎好的藥濾出來,放進小碗讓我喝。
雖然藥很苦,但我還是皺著眉頭一口氣灌下去了。
我喝藥的功夫,奶奶又打開一個大箱子,從裏麵拿出一件雜色布匹縫製的法袍披在身上,還抄起一柄銅錢劍。
就在這時,突然外麵咣咣砸門,我媽在門外大喊:“苗苗,快點出來,親戚們都來了,就等你了。”
我剛要去開門,奶奶一把拉住我,嚴厲地喝問:“等等,你是誰!”
隻聽我媽在門外焦急地說:“媽,你咋糊塗啦,我都不認識了?這叫什麽事,葬禮辦一半,要緊的人都不在!”
“哦,就來,就來”
聞言,奶奶嘴上敷衍著,輕手輕腳地走進門口,神情一變,雙唇翕動,口中念念有辭,然後左手中指、食指伸直在銅錢劍表麵唰地掠過。
我隱隱看見銅錢劍泛起一層淡淡金光,然後奶奶竟直接把銅錢劍對準門縫捅了出去,門縫裏立即湧進來一股惡臭的白煙。
“啊!”
門外同時傳來一聲淒厲的怪叫,聽得人寒毛倒豎,那聲音比被狠狠踩了尾巴的貓叫出來的還要淒慘。
片刻之後,用紅絲繩纏起來的銅錢劍居然喀嚓一聲碎了,銅錢丁零當啷地落了一地,其中幾枚銅錢好像被腐蝕性液體泡過一樣,表麵變得漆黑無光。
我嚇得小臉煞白,驚慌地看看門又看著奶奶。
奶奶安慰了我幾句,邊把一個包著紅布的東西交給我,叫我抱在懷中不得有片刻離身。
我接過來,那東西很沉,憑手感好像是一尊雕塑。
銅錢劍沒了,奶奶便又從箱子底翻出一柄包裹著絹布的青銅劍,劍身已然鏽跡斑斑。
平時奶奶驅邪招魂什麽的,頂多用把桃木劍,有時甚至用桃樹枝就能湊合,我還是頭一回見她用真家夥,看來是動了真格!
披著法袍的奶奶一手拄拐,一手抄劍,她在門前頓了下,然後忽的推開了門!
我嚇了一跳,趕緊躲到奶奶身後,探頭一望,隻見院子裏殘留著一些黑氣,十分凝重,簡直如同液體一般流散在地上,黑氣密度極高,殘留下來的形狀看上去有點像腳爪或手掌。
我此時越發感到恐懼,心髒劇烈跳動,緊緊抱著手中的紅布包,仿佛那就是救命稻草。
奶奶將手中的青銅劍舞動幾下,沉穩地念道:“三元上道,太一護形,司命公子,五神黃寧,血屍散滅,穢炁流零,退散!”
念罷,青銅劍一揮,院中殘留的黑氣便像風中的煙一樣被吹散了。
我驚魂未定地問道:“奶奶,那些黑黑的東西是什麽?”
“你能看見?”奶奶一愣,訝異地反問我,“你看見的是什麽?”
我說:“黑乎乎的,像腳印一樣。”
奶奶摸摸我的頭,說:“那些是病鬼留下的瘟氣,吸入一點就會生病!苗苗,記住,一定要抱緊我給你的這個神像,它可以保護你,絕對不可以放下!”
一股溫暖從奶奶枯瘦卻幹燥的手掌中傳來,我安心了許多,用力點頭答應著。
奶奶繼續往院外走去,我抱著沉甸甸的神像跟在她後麵。
走了一陣,當發現奶奶的目的地是河邊時,我不由得緊張起來,不停地吞咽著唾沫——難道奶奶打算去收拾那個病鬼?
奶奶確實有一些厲害的法術,這我是一直都知道的,曾經有一回村裏有個孩子失足落水,水麵上一直沒有孩子的動靜,家人急得要瘋。
奶奶問詢趕到之後,拿黃麻紙撕了一對手拉手的小人,又將自己隨身攜帶的一把牛角梳夾在紙人中間,扔進了水裏。
幾秒後,河麵便像沸騰了一般咕嘟咕嘟冒起泡泡,那孩子居然自己浮了上來!
這孩子已經昏迷過去,但所幸性命無憂,手中緊攥著我奶奶的梳子,簡直太神奇了。
後來孩子清醒過來後,回憶說一開始感覺有東西抓著他的腳把他拽了下去,他怎麽掙紮都沒用,後來忽然感覺上麵有道光照射下來,他下意識地朝發光的地方伸手,就抓住了一把梳子,然後就感覺身後有東西在奮力推他往上浮。
奶奶本身是高人異士,同時又對我和藹慈祥,這兩種印象在我心中是完全不衝突的。
不一會兒,我們來到了河邊,奶奶的法袍摩擦著枯草發出沙沙的聲響,緊跟在後麵的我緊張地環顧周圍,神經敏感,對一切風吹草動都草木皆兵。
奶奶抬頭望著天空,直到有一片烏雲遮住太陽時,她突然誦道:“號令急急,陰作陽媒。迎風起翼,頡頏無際!”
倏然間陰風大作,奶奶的法袍鼓動,風環繞著我和奶奶,一些半透明的人影隨風潛入草叢之中。
我嚇得嚎了一嗓子,問奶奶咋回事。
奶奶安慰我:“苗苗別怕,這些隻是奶奶的偵查兵。”隨後她就閉上了眼睛。
陰風來回呼嘯,讓我感覺身上陣陣發冷,起了一身雞皮疙,汗毛都倒豎起來了。
幾分鍾後,遮住太陽的烏雲漸漸散開,森冷的陰風也跟著消散了,一直在瞑目掐訣的奶奶猛然睜開眼,斷喝一聲:“業障,哪裏跑!”
她把劍猛的朝前方一指,草叢搖曳,我驚得瞪大了雙眼,隻見那個酷似爺爺的怪物張牙舞爪地跳了出來!
奶奶毫不畏懼,此時竟像年輕人一般動作迅速,立即揮劍,淩空連續劈砍了幾下,病鬼像是畏懼淩厲的劍風,嚇得縮回草叢。
緊接著奶奶把劍往地上一插,又飛快地念誦起咒語,頭頂上的烏雲再次開始聚攏,比六月變天的速度還要快。
病鬼察覺到什麽,猛地從草叢中尖叫著撲向奶奶。
奶奶果斷一揮手,從袖中飛出一道紙符,貼中病鬼的腦袋,它立即像是被什麽力量擊中,重重地摔回去,掙紮打滾,撕扯身上的衣服——準確來說是撕扯自己的畫皮。
病鬼在地上翻滾著,雙手亂抓,隻見它把臉皮和中山裝一起撕開,露出一個眼睛很大很白,全身發青,麵孔猙獰,似人非人的怪物,頭上那符咒如同烙鐵一樣烙得它滋滋冒煙,它的慘叫聲尖細又有穿透力,如同魔音貫耳,聽得人快要發瘋。
奶奶鐵青著臉,把青銅劍高舉起來,頭頂上的雲層之中電光閃爍。
我慌忙大喊:“奶奶危險!”
我害怕奶奶被雷劈中。
不過害怕的反而是那怪物,它更加慌亂,使勁地撕掉頭上的符咒,連同一大塊皮肉一起扯掉了,頓時腦袋上血肉模糊,然後它如喪家之犬般繞過奶奶,灰溜溜地朝河裏逃去。
“天雷降臨!”
伴隨威嚴的一喝,奶奶把舉起的劍向下一揮,轟然一聲,一道快把人眼睛晃瞎的閃電落向妖怪逃跑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