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牆上懸著程石畫的全家福，程厲之獨坐燈下麵對一屋子的冷清，抬手一一拂過擺在桌子上自己珍藏的各色小玩意……

    雲翎給他做的七扭八歪的布襪；

    他病重需要遮掩時雲翎送給他的掐絲琺琅胭脂扣；

    中蠱毒瘋癲時程德程橋做給他和雲翎的叫叫履；

    還有他裝裱好了始終未送給雲翎的他親手畫的合家歡……

    “太子可知父皇當初為何要立你為太子？”

    父皇臨終前嘶啞的聲音回響在程厲之腦海中。

    “依兒臣看應是兒臣最適合做儲君。”

    “為何？”

    “因為兒臣勵精圖治隻為振興我大徹，父皇賞識兒臣所以才委以家國。”

    麵對豪情萬丈的兒子，程撫鬆慨然長歎。

    “看來父皇是老了，早沒了少年銳氣……

    哎，其實太子說的也沒錯，可朕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需得告訴太子，但太子必須發誓，這輩子都要守好這個秘密，絕不可告訴第二個人。”

    “兒臣發誓，若違誓言，不得善終。”

    程撫鬆頷首，“朕單獨見太子為的就是要囑咐太子一句，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記得你的母妃就是你的母妃，不可妄動殺念，更要善待你的母後，因為朕對皇後多有愧對，太子就當是替朕贖罪吧。”

    “父皇何出此言，母妃本就是兒臣生母，兒臣豈會做大逆不道之事。

    至於太後，雖自小未曾善待過兒臣，但養育之恩大過天，烏鴉尚知反哺，何況兒臣，父皇多慮了。”

    “不！”程撫鬆表情痛苦地道，“朕曾告訴過太子當年事，但卻有一件事朕從未同太子提及……

    太子與二皇子並非一母同胞，二皇子乃是皇後林若水親生，而太子的大哥被朕偷偷送去宮外，如若有一日相認，隻管認準胸口的紅色胎記以及發熱自顯的‘伯仲’二字。”

    “兒臣聽聞母後曾誕下死胎為何卻成了二皇子？兒臣的親哥哥又去了哪裏，求父皇告訴兒臣。”

    血脈至親，程厲之聽得淚如雨下，隻盼著能早日找回自己的親哥哥。

    程撫鬆道，“皇後誕下二皇子後派人偷偷調換，朕早已暗中知曉，便將你大哥換走，另外命人找了個病重將死的嬰孩給了皇後。

    果然皇後殺死了那孩子，自稱誕下的是死胎，朕便與你母妃商量送孿生兄弟其中一人給皇後。

    作為安撫，朕允諾你母妃，皇後所選之人將立為太子……”

    原來並非是自己勵精圖治受父皇賞識才被立為太子，程厲之神色黯然，聽程撫鬆繼續道。

    “其實皇後業已發現朕偷偷調換了孩子，所以當朕讓她自己選時，她便選了如妃親生的你，而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留給如妃撫養。

    朕為了防備孩子再被調換，便給你和宮外的皇兒做了標記，如此，皇後自認為步步為營就不會再對皇兒下毒手。

    但紙終究包不住火，這件事遲早會被發現，所以朕又布了一局，犧牲的正是太子與如妃的母子情份。”

    程厲之聞言跪倒在程撫鬆床前，鄭重道。

    “兒臣明白父皇如此不單單是為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必是為大徹萬千子民能夠安穩度日才行此策，兒臣悉聽父皇吩咐絕無怨言。”

    “好！”程撫鬆欣慰道，“朕布了局會讓你母妃發覺此事後誤以為你才是皇後的親生兒子，或許有一日你的母妃會把你當做仇人看待，會欲置太子於死地，朕卻要求太子無論如何不能透露真相，更不能做出殺母之事。”

    “是，兒臣就算是死也不會傷母妃分毫，可是兒臣隻有一件事不明，為何非要讓母妃認為兒臣是皇後的親生子？”

    程撫鬆抬手憐愛地摸了摸程厲之的頭道。

    “因為以你母妃的脾氣，若知曉你是她的親兒子，不尋到遺落宮外的大皇子還好，若是尋到，作為補償必會逼太子讓位給大皇子，如此難免會引起朝堂動蕩，到時苦的就是大徹的黎民百姓。”

    程厲之鄭重點頭，“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

    “委屈了太子朕於心不忍，可太子一人忍辱負重而能使天下太平國泰民安，太子就當是替朕贖罪祈福功德無量吧。”

    程厲之含淚握住程撫鬆青筋暴起的手，更咽道。

    “身在皇家，當以國事為重，兒臣不委屈。”

    “還有一事……”

    說了這麽多話，程撫鬆累得一陣暴咳，程厲之端來茶水給程撫鬆潤喉，程撫鬆喝了幾口後又道。

    “雲崢此人雖忠心不二但其實力卻不容小覷，朕定下太子與雲崢嫡女雲翎的婚事，一是為了穩定朝局，二是為了讓太子有機會了解到底有多少雲家人在他國擔任要職。”

    程厲之不解道，“父皇懷疑雲將軍有不臣之心？”

    程撫鬆搖頭，“有不臣之心的是林鐸而非雲崢，隻是想要國運昌盛，必須利用並掌握一切可撼動大徹根本的存在，比如遍布九州的雲家，若太子掌握好這把利器，何愁不一統江山。”

    程厲之自回憶中抽離出來，耳畔似又聽到雲崢替程鈞求情的那句話。

    ‘末將願送太子去他國，從此再不踏足大徹半步。’

    這些年他始終懷疑父皇的判斷是錯的，但衝著雲崢這句話說明父皇的推斷是對的，可為何從未聽雲翎提及過。

    “翎兒，你在哪裏，快回來吧！”

    遠在距離帝都數千裏的雲翎睡夢之中驟然驚醒，她好像聽到程厲之在叫她……

    穿上衣服依坐在客棧的欄杆邊，雲翎獨自對著暗夜發呆，這次為了保程鈞，她帶著五個孩子拋下程厲之，可她其實並不想出現這樣的結果。

    重活一世讓她明白沒有什麽比一家人團聚在一起更為珍貴，所以她要怎麽才能帶著孩子們回去程厲之身邊而不會出現父子相殘的局麵，雲翎深深為之苦惱。

    “娘娘在想皇上？”

    欄杆邊突然多了道黑影，雲翎循聲望去，竟是帶著程厲尊逃走的李如星。

    “不念師太，你怎麽會在這裏？”

    李如星麵向雲翎坐下，一副要與雲翎暢談的模樣。

    “貧尼路上偶遇皇後一行便跟蹤過來想找娘娘談談。”

    “你我有什麽好談的？”

    雲翎對李如星喜歡不起來，從前她厭惡不肯善待程厲之的太後，但現在她更不喜這個當眾傷害程厲之的李如星。

    “談一談如何讓你的兒子坐上皇位，讓狠心絕要置你兒子於死地的皇上早日歸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