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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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鴿市,看到裏麵遊走的人們皆用毛巾遮麵,李東來也從腰間抽出一條白毛巾,綁在了頭上,麵孔上隻露出兩隻眼睛。

    鴿市的兩旁蹲著皮膚黝黑的社員。

    他們的麵前擺著棒子麵,花生,小磨油,大豆等糧食。

    黑暗角落裏,站著幾個挎著帆布包的中年人。

    他們腰間鼓囊囊的,應該是帶了家夥。

    不時有人湊過去,從懷中摸出幾張票券,中年人摸了摸票券,從挎包中數出幾張鈔票遞過去。

    鴿市的談價方式很怪異,買賣雙方把一塊毛巾搭在手上,然後和對方的手握在一起,通過手指頭來談價。

    缺少了傳統市場的喧囂聲,整個鴿市沉默得跟鬼蜮一般。

    李東來在鬼蜮中緩緩穿行,直到把所有的出口都銘記在心中。

    才來到一個麵前擺著兩隻鴨子的社員身旁。

    他在社員大叔詫異的目光中,從懷中取出報紙,攤在地上。

    然後用手電筒,照亮報紙。

    報紙上寫著的是兩個大字,醫生。

    這小夥看起來人模人樣,怎麽是個瘋子!

    社員大叔連忙把鴨子裝進竹筐裏,向旁邊挪了兩步。

    千萬別把俺家的鴨子搶走了,這可是娃子的作業本錢。

    報紙上的黑字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在漆黑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明亮。

    那些逛鬼市的人也紛紛駐足,他們的麵孔雖被毛巾遮掩,依然可以感覺到他們臉上的驚訝。

    這裏是鬼市,專門搞投機倒把的地方。

    你一個醫生不去醫院坐診,跑鴿市做什麽?

    莫不是騙子吧。

    敢於出現在鴿市上的人,大多經曆過社會的毒打。

    上過當,比吃過的白麵饅頭都多。

    他們圍著看了一會,皆紛紛搖頭離開。

    小子,這是大爺多年前玩剩下的。

    敢來鴿市騙人,今天你怕是走不出去了。

    沒錯,鴿市雖是京城的灰色地帶,卻不是不法之地。

    在鴿市上,小打小鬧,交易點農貨,倒賣少許票券,是官方默許的。

    一旦出現武器,古董,亦或者是國寶,那鴿市就等著被衝吧。

    為了讓鴿市長期存在下去,每個鴿市都會有一名鴿主。

    盛德門鴿市的鴿主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頭,鴿市的人不清楚他真實的名字,隻知道他的諢名叫王五爺,據說是大刀王五的孫子。

    王五爺在解放前在京城開了一家武館。

    解放後武館解散,一杆子師兄弟紛紛變成了工人。

    但是,江湖之人怎耐得住寂寞,再加上大家夥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

    在鴿市興起後,王五爺重新站了出來,帶著一幫老兄弟維護起鴿市的秩序。

    當然,也順帶著收點水錢。

    這個水錢一般出自那些倒賣票券的券販子,對於這些販子來說,能夠有一個交易的地方,這點額外開支算不了什麽。

    鴿市中央的一棟兩層小樓內,王五爺正和一個身穿將校呢大衣青年人對弈。

    青年人把黑子輕輕放在棋盤上,“王五爺,父親讓我感謝你上次提供的情報。”

    “客氣了,我和你父親是老相識了,這點忙應該幫。”王五爺應了一手,緩聲說:“以後別叫我王五爺了,我就是一個朽老頭子。”

    青年人抬起頭,目光意味深長:“那我就稱您為五大爺吧。”

    “五大爺,您不想知道倒賣元青花瓷瓶的人到底是誰?”

    王五爺似乎沒聽到一般,輕輕落子,“顧慎,你又輸了。”

    顧慎看向棋盤,啞然失笑,“五大爺,你的棋藝比我父親高多了。”

    “比不得,你父親是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我以前隻不過在天橋耍過幾天把式,完全不能比。”

    王五爺說著,就要開始把棋子收進草簍裏。

    顧慎此時也點清了目數,伸手拉住王五爺那隻幹瘦如柴的右手,“五大爺,剛才你飛星的話,豈不是能屠掉我的大龍,為何你要選擇掛角,那樣才贏了區區一目。”

    王五爺收回胳膊,笑道:“贏一百目是贏,贏一目也是贏,有區別嗎?”

    顧慎怔住了,沉思許久,苦笑搖頭,“我好像明白父親為何讓我找你下棋了。”

    “嗬,那是他嫌你是個臭棋簍子!”

    兩人正閑聊著,一個身穿藍色粗布衫的中年人,匆匆走進來。

    他看了一眼顧慎,點頭致歉,然後附在王五爺耳朵上嘀咕兩句。

    中年人:“五爺,我們該怎麽辦?”

    王五爺耳朵抖動兩下:“怎麽辦?不辦。”

    中年人遲疑:“可是,這小子明顯是個騙子。”

    王五爺冷聲:“他隻是說他是醫生,你確定他不是醫生?”

    中年人:

    王五爺長歎:“鴿市的規矩是我們定下的,如果我們不遵守,怎能讓大家夥服氣。不過,如果他真是騙子,總會露出馬腳。”

    中年人:“明白,我這就去盯著。”

    兩人似乎並沒有避開顧慎,顧慎也聽明白了,他笑著站起身:“鴿市上來了個醫生,那我要去見一見。”

    說著,他和中年人一起離開了小樓。

    王五爺躺會椅子上,眯起眼:“這孩子,還真是像他的父親。

    可惜,少了一份穩重勁。

    人啊,就如同牆頭上的草一樣,如果站不穩,會被大風刮下來。”

    鴿市的漆黑中,李東來蹲得腿都麻了,也沒有一個人前來詢問,並且往來之人的目光大都相同。

    這種目光李東來太熟悉了。

    他前世曾在第五精神病醫院看望過一個客戶。

    這個客戶是一個好看的小姑娘。

    小姑娘把一條金毛犬寄養在李東來的寵物診所裏,約定兩星期後取回。

    結果過了一個月,也沒見到小姑娘的身影。

    李東來按照合同上的電話,撥打了過去,電話是一個不耐煩的男人。

    他聽到金毛犬,就直接說小姑娘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至於金毛犬,讓李東來全權處置,可以賣了,也可以送入。

    這件事本可以到此結束,李東來隻不過損失一點狗糧。

    可他卻起了好奇之心,因為他清晰的記得上次見到小姑娘時,小姑娘還口齒伶俐的喊了他一聲‘靚仔’。

    眼光這麽好的人,怎麽會住進精神病院呢。

    於是,李東來按照那個不耐煩男人提供的信息,來到了精神病院。

    通過主治醫生,他知道了小姑娘的病症。

    在小姑娘眼裏,所有的人都是金毛犬,包括她自己。

    當時,主治醫生和護士看向小姑娘的目光也大抵如此。

    嗯,我如果能重新回到原來的世界,一定要對小姑娘使用赤腳醫生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