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雙生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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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見深手裏的劍通體赤金,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作為管理局的底層公務人員,李申大大小小也見過不少用劍的修士,這款佩劍他還是頭一回見,真是……與眾不同。
陸見深:什麽眼神啊,這劍可是她師傅特意尋給她的,真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拿去當了,可比那些普通的兵刃值不少錢呢。
當然,這些話,師傅也就私底下才敢跟她說說,要讓大師伯知道他是這麽教育門下弟子的,挨教訓的可就成了她師傅了。
陸見深足尖緩緩打開,她將劍揚起,猛地向前一揮,一道淩厲的劍氣直奔校園而去。
李申默默挪到老林邊上,低聲道:“喂,你覺不覺得她這一招,乍一看這氣勢跟咱局裏那廝大刀切肉的時候有些神似啊?”
老林:我看你這張嘴是缺少社會的毒打。
然後下一秒,李申就皮不起來了,他錯愕地看著眼前不斷變幻的景象,半晌,揪了揪陸見深的袖子,“我怎麽覺得,學校噌噌地往上冒著黑氣?”他揉了揉眼睛,疑心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
老林見不得他繼續犯蠢,把他一把抓過來,從衣兜的瓶子裏倒出牛眼淚給他抹上。
陸見深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劍,她一揚手,將劍收了起來,“我身上沒有帶黃符,這麽大一間學校,挨個去找其中蹊蹺太費時費力。這劍鍛造時融了符進去,可破除邪祟屏障。”
她頓了頓,對李申道:“原來你車上講的,並不都是故事。”
李申本打算睜眼,被她這句話嚇得一哆嗦,趕緊抓住老林的手:”我說,這兒沒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吧?”
老林朝著他皮笑肉不笑:“有沒有,你自己睜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申內心掙紮了片刻,終於還是那股好奇心壓倒了恐懼,他眯縫著眼瞧了瞧,偌大的校園裏,憑空出現了大片的虛影,空蕩蕩的操場上升起了一排老舊的平房,一群穿著打滿補丁的衣衫的孩子,正排隊在屋前領饅頭稀飯吃。
他們小的不過五六歲,大的最多十二三,這年紀放到現在,正是該念小學的時候。隻是這些人的臉上,沒有半點孩子的童真,有的盡是麻木。
“這是個什麽情況?”
李申還沒反應過來,陸見深已經拔腿往校門口走去,她手一撐,利索地翻過了鐵拉門。
老林緊跟了上去,李申急得在後麵喊:“喂,你們這麽搞,不怕被人發現了?”
老林反手指了指門衛室,裏邊那幾個剛還在打瞌睡的保安,這會兒睡得比豬還沉。
好好地多了幾個大活人,這群孩子也沒個反應,他們沉默地領完自己的餐食,又各自幹起自己的活計。
“你們說,這些人是不是當年濟善堂的?”李申道,“可這不對啊,我記得故事裏說,濟善堂的老板是個大好人,雖說把濟善堂建在這裏有利用孩子們身上陽氣的嫌疑,但對他們還是很不錯的。”
“那年頭戰火連綿,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多少人家生了孩子又養不起的,隻有丟了。要我說,真擱在那會兒,隻要能吃飽飯就知足了,我管他是不是拿我來真髒東西呢,讓我幹什麽都行。”
“難不成雙胞胎失蹤跟這些東西有關,可學校都建成多少年了,也沒出過這檔子事啊。”
李申正百思不得其解,陸見深突然開口,她朝排屋的門框那兒一指,道:“你們看。”
那裏有兩個小男孩緊挨著彼此坐著,大口啃著手裏的饅頭,像是在啃什麽多美味的東西。
李申一拍大腿:“我去,這不是孫老太家的那兩個嗎,叫什麽來著,對,子哲,子禮!”
“不,這些人照說多年前就已經死了,他們倆怎麽會跟這些人坐在一起,難道說我們來晚了一步?”
“你說,當年濟善堂裏的大大小小,是被活活燒死的?”陸見深突然問他。
李申不明所以,答道:“我也是聽說,好像是個冬夜吧,天太冷了,有人受不了,就在後院燒火取暖,誰能料到被風這麽一吹,火越燒越大,又是晚上,等有人察覺的時候,好多人都已經被煙霧給熏暈過去了,就沒能逃出來。”
“所以建校的時候,才請了天師過來超度亡靈,連帶著整所學校的布局都是按照那位天師的意思設計的……哎哎哎,陸見深,你這是往哪兒去啊?”
陸見深快步走到那兩個孩子跟前蹲下,她伸出手來,虛虛地放在他們頭頂:“肩上的兩把火已滅,隻剩最後一把。再讓他們在這裏呆下去,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李申一驚,伸手想將孩子們抱起來:“那還等什麽,咱們趕緊帶他們走吧。”
他的手穿過他們的身體,抱了個空。
“沒用的。”老林麵色深沉,“他們倆也不知衝著了什麽,生魂被脫離了身體帶進來這場幻境裏,以為自己就是這裏的人,要重走一遍當年濟善堂裏發生的事。”
李申急了:“不是吧,濟善堂最後可是被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啊,那他倆……”
“要是我們沒能在那一刻來臨之際把他們帶出去,他們就會被永遠留在這裏,永遠重複這個循環。”陸見深頓了頓,“這樣的話,現實中的人活不了了。”
李申:臥、槽!
兩個小朋友對此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子哲拿袖子擦了擦嘴,把剩下的小半個饅頭塞給子禮,“弟,你留著肚子餓的時候吃。”
這所濟善堂一天隻放一頓飯,晚上那餐得靠你給堂裏做事來換,他弟弟年前染了風寒,又沒錢去看大夫抓藥,這麽一直拖著,到現在也沒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了,再讓他去幹那些重活,等於是要了他的命。是以,他們兄弟倆晚上的口糧,隻有靠他一個人去掙了。
子禮把饅頭推回去,巴巴地看著他哥哥:“我不要,哥你自己留著吃,你每天砍柴擔水,做那麽多事,應該多吃點。”
他拍了拍肚子,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哥你就放心吧,我每天不是躺著就是坐著,花不了多少力氣,才沒那麽容易餓呢。”
子哲想了想,把饅頭掰開:“咱們一人一半。”
子禮這回沒有拒絕,子哲摸摸他的頭,認真地同他講:“弟弟別怕,總有一天,哥一定會發大財,到時候,咱們住大房子,穿新衣服,天天有數不清的白麵饅頭吃!”
子禮重重地點頭,咧嘴笑了:“我相信哥哥,哥哥最厲害了!”
“喂,子哲,你有跟你這個病秧子弟弟說什麽呢,吃完了快起來幹活去,要不是看你還能幹,早把你弟弟趕出去了,做點事就喘,就知道賴在這兒吃幹飯,真是個累贅。”
有個穿著麻衣的男孩過來衝子哲道,他看著比兩兄弟大個兩三歲的樣子,穿的衣服也比他們好些,起碼還算幹淨整齊,沒那麽多補丁。
子哲牢牢握著拳頭,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隻聽他悶悶地講:“我弟弟不是累贅。”
那人也不搭理他,“隨你怎麽說,快點幹活吧。”說完,他鄙夷得掃了子禮一眼就走了。
李申氣得不行:“這小兔崽子說話怎麽那麽欠呢,是我非抽他不可!”
老林歎息道:“生活不易啊,濟善堂這種地方,要是真打起來,第二天估摸著就得被掃地出門了。”
冬日裏沒有吃的,無處可去,又帶著另一個病弱的孩子,無論哪一樣,都是要人命的。
見那人走遠了,子哲才轉身對子禮說道:“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過累贅,你知道的吧?”他極力保持著語氣的平和,卻還是從中透出緊張來。
子禮仿佛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他勾了勾子哲的手,“那當然啊,咱們可是雙胞胎,從一個媽肚子裏爬出來的,世上再沒有人能比我們更親近了。爹媽沒得早,我們對著關老爺發過誓的,既要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拋棄對方。”
子哲定定地看著他這個弟弟,良久,他笑了笑,回握了一下他的手,“那是當然,我可是你哥!咱媽走的時候,我答應過她,會一直照顧你的。”
說完,他從牆角拿起掃把,頭也不回地走了,子禮坐在地上,抬頭看著碧藍的天空,不知在想什麽,又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挪進去。
李申捂著胸口,“我怎麽就沒有這麽一個好哥哥呢。”他老家也有個哥,從小到大就會逮著他擠兌,李申想起他就恨得牙癢癢。
老林也道:“是啊,人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世道亂起來的時候,別說是弟弟,連自己兒子都是說扔就扔了的大有人在,是個重情的好孩子啊。”
“怪不得孫老太說,他們倆兄弟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呢。”
“不行,這樣的好孩子,說什麽也不能讓他們折在這兒。”李申從腰間掛著的虎皮袋子裏翻出一堆亂糟糟的符紙和道具,“快來看看,這麽多東西,總有能用得上的吧。”
“不用那麽麻煩。與其大動幹戈地瞎找,不如究其根源。”陸見深彎腰看著地上被風吹來的一張報紙:“我記得你說,起火的那晚,是小年夜?”
“說是這麽說的……”
“那就是今晚了,我們等等看,到了晚上會發生些什麽。”陸見深平視著這座濟善堂,“我總覺得,現在發生的事,跟當年那場大火脫不了幹係。”
李申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他莫名覺得一股子寒氣,濟善堂大門打開,他卻覺得這像是一頭惡獸張開了大嘴,想要把所有人都給吞進去。
“嗚啊,老林,我好怕啊。”反正陸見深都看過他犯蠢丟臉的樣子了,李申再無顧忌,手腳並用地就要往老林身上爬。
“滾!”老林終於忍無可忍,一腳把他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