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蜚語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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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滑的地板上憑空出現了一塊墨點,隨及飛快地擴散開來,從中間伸出一段青白的臂膀,被彎折成不可思議的弧度。有個女人咯咯地笑著,從裏麵鑽出了頭,她撐著胳膊,烏黑的瞳孔凝視著季承的方麵,慢慢準備爬出來。
    可惜她剛露出了脖子,半空中就飄來一把金色長劍,拿劍柄對準了她的腦袋把她拍回地下,並且盡職盡責地守在那兒,但凡女鬼又要冒頭的跡象,立馬蓄勢待發準備拍她。
    季承:……
    他控不住地想起了一項小時候摯愛的遊戲——打地鼠。
    再看牆根那兒,陸見深正揣著包從他茶幾上摸來的蘭花豆磕得正香,還很大方地把零食袋子遞過去一點和宋顯分享。
    宋顯饒有興致地看著那把長劍,“我聽那隻小地縛靈說過你的劍,今日一見果然非比尋常,對了,你的劍叫什麽名字?”
    “富貴。”陸見深撚起一顆蘭花豆往上一拋,她仰起頭,小小的豆子準確地落到她嘴裏。
    宋顯隻當她是在開玩笑,“我是認真在問你。”
    陸見深一臉無辜,“我也是認真的啊,實在是它就叫富貴,這可是我師傅給取的名字,說最配這柄劍了,我師弟的佩劍叫吉祥,是和我的劍從一個劍爐裏出來的,師傅說劍名起的再厲害都是虛的,還不是取個吉利點的,權當討個好彩頭。”
    “你要是不信,我把它召回來給你瞧瞧啊,不過當著它的麵可不能叫它富貴劍。”陸見深摸了摸鼻子,“它脾氣大著呢,一叫它富貴就來氣,還不聽使喚。”
    陸見深說著,指尖金光攢動,她手腕一繞,長劍朝著他們這邊直衝而來,穩穩地停在陸見深麵前,發出一陣劍鳴,宋顯定睛一看,劍身上果然刻有“富貴”二字。
    宋顯心說,這位師傅還真是心大如鬥,就他所知的劍修裏,誰要是敢給劍取這種名字,保不定要給師門吊起來打。
    陸見深一揮手,把劍收了起來。
    女鬼得了喘息的機會,終於能從地板裏完整地爬出來。她死灰般的麵孔上一條條青筋,瞳孔幾乎被眼球撐滿,幹枯的黑發直垂到地上,知道護著季承的人不好惹,她沒有冒動,可也絕沒有放棄的意思。
    陸見深歎道:“其實有一件事,我始終想不明白。”
    “你說人死之後分明可以讓自己的臉維持在生前一個比較好看的模樣,怎麽就不選擇講究一點,為什麽非得折騰成這副德性呢。”顏控滿級的陸見深難以忍受地捂住眼睛,“我覺得,她一點都不尊重我的審美。”
    女鬼的臉上似乎抽搐了一下。
    宋顯遲疑著回答:“或許……人死後的審美會發生一點小小的變化,還是地府就流行這個?”
    陸見深捂臉:“你激勵到我了,就衝這一點,我也要做一個長壽的人。”
    就連季承都被她帶跑偏了,開始思考要不要改到那些不好的作息習慣,從明天開始養生,畢竟死後的審美要是真的扭曲成那樣……好像是有點可怕嗷。
    女鬼的臉皮抽動得更厲害了。
    她搖身一變,除了皮膚更蒼白些,她又成了那個清麗秀美的姑娘,和徐菲生前的照片一般無二。
    徐菲冷著臉道:“我的審美很正常。”你們才審美有問題呢!
    “現在看著多順眼啊。”陸見深拍了拍手上的零食屑屑,走過去一腳踹到季承的屁股上,將他從沙發上蹬了下去,季承捂著屁股,無措地看著她。
    陸見深扶額:“先前你在我們麵前是怎麽打包票的,正主就在這兒,該說什麽,總不用我教了吧。”
    “哦哦哦。”季承了然,他倉皇的跪在徐菲跟前,結結巴巴翻來覆去地說著那幾句話,無非就是道歉的意思。
    徐菲安靜地聽完,漆黑的眼眸裏毫無波動:“你現在跟我道歉,是為了什麽呢?”
    不等季承回答,她便接著說道:“因為你害怕了,你怕像之前那些人一樣,我動一動手指,你的小命就沒了。”
    “如果不是這樣,你還會跟我道歉嗎?”
    “我父母,我哥哥,我的朋友,他們一遍遍幫我澄清,你們有人聽嗎,你們還不是把我形容成一個人盡可夫的娼婦,一個騙男人錢的臭□□,真相究竟是什麽,誰他媽在意!”
    徐菲站在那裏,“脖子上一刀,他還怕我不死,又在我身上補了七刀,我這輩子從來沒那麽疼過,我怕得要命,又說不出話來,在心裏拚命的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啊,我還那麽年輕,我不想就這麽死掉。”
    她低低地笑了一下,“這麽多人,沒人敢來扶我,也沒人敢去攔住他,他們就他媽知道拿著手機對著我不停地拍,好去發那個該死的微博和朋友圈!”
    “我在閻王那裏求來了陽旗,原本是想去找他報仇的,結果我一回來,就看見我爸和我哥哥,兩個這麽好麵子的大男人,他們舉著個牌子,在我被害的地方一遍遍地向路過的人澄清,求他們幫忙,發到網上去,告訴所有人,我不是像傳言裏那麽低賤的,我沒有劈腿,也沒有欠錢。”
    “我媽年紀大了,受不了這個打擊躺在了醫院裏,她看著我在網上被人罵,又不知道怎麽才能幫到我,成天以淚洗麵,哭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那時候我就改了主意,比起殺我的人,我更想要你們付出代價!”
    徐菲猛地湊近他,冰涼的指尖劃過季承的手指,“你們不是最喜歡拿著鍵盤胡編亂造嗎,既然如此,我就把你們的手砍下來,好不好?”
    “你現在讓我放過你,那誰來放過我的家人,又有誰來放過我呢!”
    她鋒利的指尖劃破季承的肌膚,季承哆嗦著不敢動彈,他顫顫巍巍地別過頭,朝陸見深比了個口型。
    救……命……啊……
    陸見深:她竟然覺得徐菲說的話還挺有道理的。
    季承還有那些人,他們憑借主觀臆測肆意評價徐菲,他們以為的隨口一說,卻成為了一把尖刀插在徐家人那顆本就鮮血淋漓的心上,以至於徐菲屍骨未寒,家人就不得不強忍著悲傷出來,哀求路人們幫著澄清,隻為不讓她背後死後背負莫須有的罵名。
    他們無疑是做錯了的,但即便如此,難道就真的非得要他們拿命去償還嗎?
    可徐菲,她又做錯了什麽,大好的年華裏,她的死竟然變成了一場媒體的狂歡,人命吃著她的人血饅頭,指摘她的不是,她又怎麽可能不恨,換成是再怎麽慈悲大度的人,攤上這種事,也不可能輕易放過吧。
    季承被嚇得雙腿顫顫,連鼻涕泡都被哭出來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徐,徐小姐,求您饒過我這一回吧,我明天就去您家給您爸媽和哥哥跪下道歉,跪到他們肯原諒我為止行不行啊。”
    “還有,我在家供奉您的牌位,從今往後,我日日給您上香……”
    季承語無倫次地求饒。
    宋顯硬著頭皮打圓場:“閻王給你陽旗的時候想必告訴過你了,你在陽間逗留,隻能向殺你之人報仇,這些人與你的死無關,你殺了他們,眼下是痛快了,可你知不知道,就算沒有我們,不出兩天,自會有鬼差來捉拿你,到那時,你會按照地府的條例,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受盡酷刑,以贖己罪。”
    “你這樣慘死的冤魂,本來在地府可以過得不錯,想重新投胎轉世也是有優先權的,弄成這樣,你當著不會後悔嗎?”
    他苦口婆心地勸她。
    “後悔會有用?”徐菲歪著頭問他,她嘲諷地笑了一下,“做都做了,總歸是要受罰的,還在乎多少嗎?”
    “我早就不在乎了。”她的手忽然移到季承的脖子上收緊,“我隻知道,即便是死,我也要這幫人給我陪葬!”
    宋顯猛地揮出一紙黃符落到徐菲手背上,黃符自動燃燒起來,升起縷縷青煙,很快燃燒成了灰燼,徐菲痛叫一聲,手上是大片灼燒留下的痕跡。
    “天師!”徐菲咬牙切齒地念道,“看來今天,你們是非要保下這個渣滓了。”
    徐菲看著這把劍就想起剛剛被它拍回地底毫無反抗之力,她心存忌憚,不敢直接對上陸見深,便朝著宋顯揮爪過去,宋顯一個後空翻踢腿格擋,“不是吧,這年頭連鬼都懂得欺軟怕硬了?”
    陸見深幾步踏上沙發,借力跳過去,她持劍的手頓了頓,到底沒直接刺過去,而是取出拿狗血浸潤的紅繩勒住了徐菲的脖頸,給她來了個過肩摔。
    徐菲還想掙紮,隻聽陸見深口中念道:“受命於天,上升九宮,百神安位,列侍神公,魂魄和煉,五髒華豐,百醴玄注,七液虛充,火鈴交換,滅鬼除凶,上願神仙,常生無窮,律令攝。”
    她的聲音肅穆有力,最後一個字剛落下,徐菲身上的氣力就像是被卸了個幹淨,腦海中仿佛一個重錘砸下來,整隻鬼暈頭轉向,頭痛不已。
    長劍懸在徐菲頭頂,她要是再敢有所動作,這柄劍就會將她捅個對穿。
    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的季承:他現在是不是在恐怖片的拍攝現場?
    徐菲怨氣再深,到底是個新死的小鬼,要不是她背著的幾條人命,就連跟他們動手的本事都沒有。
    她仍是不甘心,一雙眼在陸見深和宋顯之間徘徊,明顯是在等他們鬆解下來的機會。
    “你固然無所畏懼,可你犯下的殺孽,若損了陽間家人的福祉,你,還是執意要奪了他的性命嗎?”
    陸見深一驚,門邊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多了一個人,她居然半分沒有察覺。
    這人生的一副好皮相,身姿挺拔,眉目清朗,一雙眼幽深墨黑,像是斂盡了漫漫寒夜中的無邊星辰,他抿著薄唇,眼風朝徐菲那裏一掃,徐菲一陣膽寒,不敢再動歪心思了。
    陸見深暗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冷了些,這氣勢就跟剛從冰窟窿裏端出來似的,拿來嚇鬼倒比她的富貴劍還好用。
    宋顯諂媚地打了個招呼:“組長?您提前回來了?”
    男人嗯了一聲,視線在宋顯身上劃過,又在陸見深那裏停留了片刻。
    宋顯戳了戳陸見深:“這位,就是咱們特別調查組組長,沈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