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0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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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氣寒冷似冬, 萌萌的屋裏卻溫暖如春。馮老太輕輕晃著搖籃, 一遍一遍地唱著搖籃曲:“藍藍的海,藍藍的天,海鷗飛處雲翩翩,漁家阿公笑開顏, 漁家孩子笑滿麵……”
    等萌萌終於睡著了,她看著萌萌的小臉蛋, 笑得很得意:“咱萌萌自打出生,這一天一天就變了個樣,你們瞧瞧,多可愛。”
    站在搖籃邊上的, 都是萌萌最親的親人,馮益民的心已經融化得像水,“媽, 萌萌剛才好像看了我一眼。”
    “什麽看你?”馮老太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指著自己說:“那是在看我。”
    馮益民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說什麽,他緩步走到床前,給蘇婉緊了緊被子, 這一大一小兩個女人, 都是他甜蜜的負擔。
    馮老太看著萌萌,心裏卻在想另一件事。
    老大家的要生孩子, 她這個做婆婆的, 也給提前準備了一些小衣服, 其實也沒費多大的事兒,全是大娃二娃穿過不要的舊衣。那麽現在問題來了,萌萌出生了,這麽嬌的小閨女,當然不能穿哥哥們穿過的臭衣服了。
    馮老太在心裏一拍板,就決定要給萌萌重做新衣裳。
    她快步走回正房,搬開了兩個木箱,從後腰處摸出鑰匙串,打開了櫥櫃的門,從最上麵一層拿下來一塊布料,用手撚了撚,輕柔,綿軟,但還是不夠。
    這難不倒馮老太,她關好櫥櫃,夾著布料走出了門,站在院子裏一聲大喊:“老二家的,老三家的,到我這裏來。”
    馮老太三個兒子,老二老三結婚後就分出去住了,住得也不遠,就在左右兩邊。他們漁家的房子不值錢,山上隨便撿些石頭就能壘起來,盡管往大裏造,家家戶戶還都有院子。
    聽了馮老太的喊,趙春花和陳紅梅很快就趕來了,直接被馮老太按在了井邊,“就是這塊布,給我使勁揉。”
    陳紅梅眼睛尖,一眼就認出來這塊布,這不是她婆婆一直攢著的嗎?幾年了一直舍不得用,她結婚和月子裏,幾次三番要求都沒有,頓時心疼得牙酸,“媽,這布足足一丈,給五娃六娃做衣服都夠了,揉了多浪費。”
    馮老太想也不想就懟:“誰跟你說要給五娃六娃做衣服?想得倒挺美啊你,你怎麽不說給你自己做衣服?”
    “我,我……”陳紅梅倒是想,這塊布她眼饞很久了,顏色是純正的軍綠,還是上海產的厚棉,尺寸剛好夠給她做一身。要是能穿上這塊布做的衣服,她死也無憾了。
    她心裏不是滋味又不敢回嘴,憋了半天才冒出來一句話:“六娃周歲快到了,我就想給他做一身。”
    馮老太的眼睛都瞪起來了,雖然惱怒卻還壓著嗓門說:“老三家的,你眼皮子咋這麽淺呢?這布是你的嗎,你就敢開口說要?告訴你,這是給萌萌的,快給我揉。”
    陳紅梅憋不住了,一個丫頭片子憑什麽用這麽好的布?她生了兒子都沒用上呢,急得嘴都白了:“媽,萌萌才做了一身,怎麽又……給她做?”她的話在馮老太吃人的眼神裏越發小聲,心就先慫了,最後乖乖地蹲下去,認命地揉著衣服。
    這人比人氣死人,按說她嫁的是小兒子,應該最受寵才對,馮老太偏偏把心都偏到大兒子身上去了,不用分家另過,老兩口的私房都是大伯的,村長也讓他當了,陳紅梅越想越酸。
    馮老太才不管她怎麽想,等布料揉好了,她又仔細檢查了一遍,不滿意的地方讓她們繼續揉,終於把這塊布揉得綿絨絨。
    趙春花一直默默幹活,完了還主動說:“媽,要給萌萌做衣服嗎?我來幫你。”
    陳紅梅卻找借口開溜,她站在院子裏張望,突然擔憂地說:“我好像聽見六娃在哭,媽,我過去看看。”
    發現趙春花歉意的眼神,馮老太恥笑一聲說:“隨她去吧,就她那手藝,咱萌萌才不想穿呢。”
    馮老太把布料對著萌萌比了又比,毫不心疼地裁成一塊一塊,喜滋滋地說:“多軟乎,穿在萌萌身上她肯定喜歡。”
    “是啊,媽,咱萌萌這麽嫩,是要穿得軟乎一些。”趙春花手裏飛針走線,抽空還能看一眼萌萌,覺得這娃怎麽看怎麽喜歡,恨不得她是自己的閨女。
    馮老太最喜歡聽人誇萌萌,笑眯眯地瞅著萌萌的小臉,自己就先誇開了,“你看她現在閉著眼睛多乖,但是隻要一睜眼,那眼神別提多機靈了,這一點像我。”
    趙春花差點沒忍住要笑出來,她瞥了一眼馮老太的老臉,再瞥了瞥雖然小卻很嬌美的萌萌,違心地說:“媽,你說的是。”
    馮老太笑得一臉慈愛,用腳輕輕地搖晃著搖籃,越看越稀罕,一顆心都泡在蜜水裏,柔聲地哄著:“咱萌萌咋這麽可愛?奶奶的心都要化開了。誒,萌萌,你醒啦?奶奶給你做了新衣裳,你看,喜不喜歡?”
    萌萌睜開又圓又大的眼睛,跟黑葡萄似的,長長的睫毛眨呀眨,忽然露出一個無齒的微笑,把馮老太美得要發瘋,“萌萌真乖,自己都會說喜歡了。”
    趙春花也蹲在旁邊瞧稀奇,“媽你看,她還會吃小手,這麽小就學會吃小手啦,咱萌萌真聰明。”
    這時門板吱呀一聲,一個小小的頭顱探了進來,是一個小男孩,他頭發天生微卷,細碎的劉海拂過眉毛,顯得小鼻梁格外高挺。
    “這不是張會計家的兒子嗎?”馮老太疑惑起來,朝他招手說:“睿哥兒,你來找二娃嗎?他吃過飯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張思睿搖了搖頭,從門縫中溜了進來,輕巧地走到搖籃前,這才從背後變出來一束小野花,很有禮貌地說:“馮奶奶,我來看妹妹,花送給妹妹。”
    “哎呦,我怎麽記得這娃比二娃還小一歲,說話就這麽利索了?”趙春花難掩驚奇,拉過小男孩說:“睿哥兒,你今年是不是三歲啦?”
    “馮二嬸兒,我三歲了。”睿哥兒淺淺地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
    “這娃長得真精神,像城裏孩子。”趙春花最喜歡小孩了,她自己生了一對雙胞胎還嫌不夠,還想再生,可惜這些年一直沒懷上,因此看到小孩子格外喜愛。
    “嗨,老張家誰不認識?早八百年前就來我們村落戶了,九代單傳就這一根獨苗,哪是城裏來的?”馮老太嘴上雖這麽說,心裏也覺得這娃又乖巧又有禮貌,比她老馮家幾個孫子強多了。
    “嗯,是挺精神的。”馮老太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笑眯了眼睛說:“睿哥兒還知道給咱萌萌送花,比她幾個哥哥強多了。”
    睿哥兒有些羞澀,卻勇敢地揚了揚手中的花,聲兒還很稚嫩:“馮奶奶,花給妹妹。”
    “好好好,睿哥兒真乖,”馮老太欣喜地接過了花,隨手插在搖籃邊上,發現萌萌已經睡過去了,轉過來說:“等萌萌醒了,我再給她看,你去玩吧。”
    睿哥兒瞅了瞅搖籃,沒看到小萌萌的臉,有些舍不得,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陳紅梅回家之後越想越不甘心,她男人是老馮家的兒子,五娃六娃又是老馮家的孫子,她自個兒更是給老馮家生了倆金孫的大功臣,要說那肉少也就算了,可明明有那麽多,咋就不給她家多送點兒?這不是偏心是啥?
    她站在院子裏晾衣服,突然就聽見了五娃在屋裏一聲喊:“媽,弟弟尿床了,好臭好臭。”
    陳紅梅氣不打一處來,她才剛洗完衣服,這倆又給她弄髒了,都是生來討債的。
    “媽,弟弟尿到床上了,你快來呀。”
    陳紅梅氣得眼睛鼻子都快要冒煙了,她憤怒地衝進了屋子裏,一眼就看到六娃把被褥整個弄濕了,正在床上畫地圖。這可是她前天剛洗過的床單,就等著好過年呢,才剛過一天就被弄髒了,她瞬間想把六娃直接扔出去。
    她把六娃從床上掄起來,粗手粗腳地把他的褲子尿布扒了個精光,丟他在凳子上坐著,鼓起眼睛凶五娃:“看著你弟弟,他要摔下來小心我踹死你!”
    五娃壓根沒當真,等他媽背過身去,他還怪模怪樣地做了個鬼臉,逗得六娃哢哢直笑,連鼻涕泡都流下來了。
    五娃別看小,但也知道美醜,看他弟這邋遢樣,他心裏就先嫌棄上了,鼻涕娃,尿床娃,一點也不好,他喜歡大伯家的妹妹。一想起大伯家,五娃就想到了那肉的香味兒,這肚子就咕嚕咕嚕地叫起來。
    他踮起腳尖,看他媽還在那裏磨磨蹭蹭,頓時不樂意了,“媽,你快好了沒有?我快餓死了,我要吃飯,我要吃肉。”
    “催催催,催命鬼呀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我看你一準兒是個餓死鬼投的胎,還想吃肉?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那個命!”一說到肉,陳紅梅心裏就生氣,嘴上就跟那連珠炮仗似的。
    五娃特別不服氣,睨著六娃說:“弟弟也要吃飯,弟弟也是餓死鬼。”
    “你還敢頂嘴!”陳紅梅氣得快炸了,扯過五娃狠狠地給了他一下子,揪住他後背上的衣服說:“我問你,你那麽想吃肉,當初為啥不把虎子帶回家?你把虎子帶回來了,咱們現在就有肉吃了,那麽多肉,都是咱們家的。”
    要是把虎子撿回她家,虎子就能給他們弄來肉,那肉的滋味老香了,這個世上咋就有那麽好吃的東西?她這一輩子光吃肉的次數,十隻手指頭就能數得過來。那麽多肉啊,能把一整間廚房都給占滿了,這個機會竟然被她白白錯過了,陳紅梅隻要一想起來,就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她使勁地點著五娃的額頭,把他的額心都給摁紅了,“你說你一天到晚都在想啥?咋就不明白要給自家撈好處呢?”
    五娃特別皮實,還知道給自個兒說話:“媽,那虎子不是我撿的,那是妹妹……”
    “妹妹妹妹,你成日裏就想著那個賠錢貨,你看六娃都餓成啥樣了?媽都餓成啥樣了?你咋不想到我們?”要說這老馮家還有誰不喜歡萌萌,那她陳紅梅絕對要算上一個。不就是個賠錢貨麽,憑啥大家對她那麽好?她在娘家都沒得娘家人那麽好呢。
    五娃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他的小腦袋想不明白,隻好改口說:“那我不想吃肉了行不?”
    “吃,你必須給我吃!”陳紅梅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她自己不好出麵,但五娃可是老馮家的人,讓他去要點肉算什麽事兒?那壓根不算事兒,都是應該的。
    她把五娃放開,捋直了他的衣服說:“你去隔壁討塊肉,就說是給六娃吃的,要大塊一點兒,嫩一點兒的,聽見了沒有?討不回來我揍死你!”
    “知道了知道了,”五娃一點不當回事兒,他早就不想在屋裏待著了,“媽,那我走了啊。”
    五娃出了院門,走出去幾步就到了隔壁大伯家,一進門就看見他奶站在院子裏,立馬蹬蹬蹬地跑過來,仰起頭說:“奶,我媽讓我來討肉,她讓我說是給弟弟吃的,要大塊一點兒,嫩一點兒的。”
    “我呸,哪兒來那麽大的臉,咋不美死她算了?”馮老太一聽,兩條眉毛瞬間立了起來,跟點了炮仗似的,火就往腦門上衝。
    五娃縮著肩膀很無辜地說:“是我媽讓我說的,她還說討不著就要揍死我。”
    “我看誰先揍死誰!這個沒臉沒皮的蠢貨,她把別人都當成傻子了。”馮老太氣過之後反而笑了,這個又貪又蠢的小兒媳婦,她還會不知道她那副德性?要不是看在五娃六娃的份上,她才不會把肉給她送去,現在倒好,倒吃出埋怨來了。
    馮老太笑得特別瘮人,讓五娃禁不住抖了一抖,他奶看見了,拍著他的腦袋說:“不關你的事兒,我是在說你媽。”
    五娃一聽就放心了,他從兜裏摸出個彈弓,東張西望起來,“奶,妹妹呢?我給妹妹帶了彈弓玩。”
    “她在屋裏,你自個兒進去吧,不許把彈珠給她玩。”馮老太交代了一聲,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去到了隔壁老三家。
    陳紅梅背對著房門,正在給六娃包尿布,冷不丁光線暗了下來,她回過身一看,她婆婆黑著一張臉惡狠狠地瞅著她,那眼神像要把她給吃了。陳紅梅心裏一哆嗦,差點兒沒把六娃給甩出去,拍著胸口說:“媽,你咋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