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0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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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那個人。”馮老頭知道不解釋清楚是不行的, 他把兩個擔子放下來說:“上次我跟老大出來買糧就認識他了, 他那人實在, 咱們家賣紅糖也是跟他打的交道。再說了,現在都改革開放了,當個體戶不丟人, 你管他是啥人,隻要他能多給錢不就行了。”
馮老太終於心動了,現在不比以前,誰出的錢多, 肉就賣給誰,她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呀, 這麽想著,她臉上就先笑起來了,背起籮筐說:“那好, 咱就去找那個體戶,把肉賣給他去。”
馮老頭對這縣城比較熟, 他以前當村長每個月都要跑好幾趟,當下就帶著大家拐進了小路, 沒過多久就走到了一條小巷子裏,站在巷子口還能看見對麵的公社。
“鳳兒,你別說人家個體戶不正經, 要是不正經他敢開在公社對麵呀?不早就被公家人抓走了嘛?人家就算以前犯過錯誤, 現在也改過來了, 毛.主.席說……”
“得了得了,別來你那一套,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馮老太撇著嘴說得特別嫌棄,她家老頭子當了那麽多年村長,說起話來一套一套地,她一個鄉下老太太,可不愛聽這些。
蘇婉走在前麵偷笑,她這公公婆婆平日裏就愛鬥兩句嘴,感情卻比誰都好。走了幾步她就看見旁邊有一家飯店,開在一間小平房裏,隻牆上寫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飯店”。
馮老頭剛走到門口就扯著嗓子喊:“鐵柱你在裏麵不?我桃源村勝利呀。”
“咱叔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敦實男人從門裏迎出來,他那國字臉笑得特別熱情,看見馮老太和蘇婉了,還有些遲疑地說:“哎呦,這是?”
馮老頭指著她們仨介紹說:“這是你嬸兒,益民他媳婦兒,懷裏那是益民他閨女兒,鐵柱你這店裏忙不?”
“不咋忙,就來了幾個熟客,有我媳婦兒在廚房裏就行。嬸兒弟妹,你們快到裏麵坐,叔我跟你說,你好久沒來我老想你了。你這擔子裏挑了啥?哎呦,這是風幹肉?”鐵柱把馮家人請到店裏麵坐下,等馮老頭卸下擔子他還好奇地掀開來看,一眼就知道這肉不錯。
“是啊鐵柱,叔這回就是來賣風幹肉的,你給看看你這店裏要不?”馮老頭幹脆把兩個擔子和一個籮筐都掀開,讓開了身子好讓鐵柱蹲下來細瞧。
馮老太一進門就暗暗觀察,看見幾個身穿綠棉襖的男人正坐在隔壁桌子吃飯,他們穿得體麵,那上衣的兜裏還插著一支鋼筆,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看來這鐵柱做的是正經生意,她心裏就先滿意上了,笑得特別自豪地說:“鐵柱,這是嬸兒自家做的風幹肉,都是咱去山上獵的,專挑那肥瘦剛好的醃上,放在灶上慢慢熏它一兩個月,不是嬸兒吹,咱這肉不光香味兒勁道,它這顏色還特別漂亮,你看多少錢你要啊?”
鐵柱拿出幾塊肉掂一掂聞一聞,心裏就有數了,他掂量著說:“嬸兒,你這風幹肉醃得勁道,還都是不帶骨頭的好肉,我也不跟你說虛的,我這兒店小,隻能出得起兩塊二一斤,你要是覺得不成,那我就少要點兒,給你出兩塊三一斤,你看咋樣?再多我就出不起了。”
馮老太聽他說話,那心情就跟海浪似的一會兒高一會兒低,等聽到價錢的時候,她心裏就跟來了台風似的掀起了驚濤巨浪,我滴個乖乖,這個體戶隨隨便便就能出兩塊二兩塊三的價錢,比收購站高出多少來了,幸虧他們剛才沒在收購站賤賣了,不然這得虧多少錢呐?
馮老太瞥了一眼家裏人就知道他們也特別高興,她自個兒笑得合不攏嘴說:“鐵柱你這人實在,嬸兒也不跟你多要,就一斤兩塊二得了,你看你是不是都要了?”
“哈哈,嬸兒就是爽快,你這肉我全要了,你等著,我去拿秤過來。”鐵柱能買到這批肉他也高興呀,他一個個體戶開飯店不容易,首先這食材能不能買到就是個問題。
他從後廚拿了秤砣回來,就在地上忙活開了,加加減減過了好一會兒才算出來一個數:“嬸兒,這肉93斤2兩,一共加起來就是205塊4分錢,你看成不?”
“成!這肉就賣給你了!”馮老太心裏就像開了花似的美得冒泡,這轉眼間就賺到了兩百多塊錢,比那地裏一年的收成還多呢,他們辛辛苦苦幹一年,還不如虎子一個月賺得多,虎子就是比他們能幹。
出了飯店,馮老太看她家老頭子還用手緊緊地捂住胸口,頓時著急起來卻還壓低了嗓音說:“你把手放下,別一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有錢的樣子,自然點兒。”
馮老頭身上揣著那兩百多塊錢,連路都不會走了,同手同腳走了好一陣才慢慢適應,心裏也逐漸消化掉這個驚喜,他現在可是有兩百多塊錢的人了。
一家人走到了對麵的公社旁邊,那兒有一個車站,他們昨晚已經商量好了,今天要搭車到省城裏去,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得帶著萌萌到省城裏瞧一瞧。
坐在車上的時候,萌萌顯得特別精神,一雙亮晶晶的大眼兒看著窗外,有時候還咯咯咯笑個不停,馮老太抱著她,也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車子緩緩駛離了縣城,經過一片郊區,眼前就出現了幾間低矮的房屋,漸漸地那房屋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高,冷不丁前麵就出現了一棟高樓。
“一二三四五六,哎呀媽呀,這樓咋這麽高?足足六層呢!”馮老太從未見過這麽高的樓,她坐在車裏把脖子仰得老酸,直到那樓過去了還在那感慨:“改革開放就是好,以前哪看得到那麽高的樓?”
“是啊媽,我前幾天看報紙上說有個八岔村,那村裏還出了個萬元戶呢。”蘇婉就坐在馮老太身邊,看著這省城裏的變化,她心裏也跟那樓一樣高高地竄起。
“啥?萬元?”馮老太的眼珠子一下瞪得老大,那嘴巴張得都能塞下雞蛋了,好半天才合上說:“一萬塊錢那還不得把整間屋子都給塞滿了?太有錢了,他是幹什麽的?”
蘇婉使勁地回想說:“好像是種棉花,賺了一萬多。”
“我的老天爺,還不止一萬呐?這太有錢了!”馮老太滿心滿眼都是豔羨,想起了自家又特別惋惜地說:“可惜咱村裏種不了棉花,要不然咱也種棉花去,也賺它個一萬多塊錢。我要有這麽多錢,我就吃一碗白米飯倒一碗白米飯,再給咱萌萌天天吃麥乳精。”
“瞎扯啥呀你,飯都不夠吃還能讓你浪費?”馮老頭從前麵的座位上轉過身來,指著車窗外麵說:“看見那騎車的人沒有?我要是有一萬塊錢,我就先買它一輛自行車,再給你倆買台縫紉機,給咱萌萌買塊手表,就要上海牌的,等萌萌大一點兒了就能戴上,那肯定是咱村裏獨一份兒。”
“老頭子你這個好,等咱有錢了就要這麽辦。”馮老太聽得那個美喲,這不是神仙過的日子麽?她要是有這麽一天,這輩子也就值了。
她羨慕地望著窗外騎車的人,尤其是那幾個穿著綠衣服的女人,她們的臉上還罩著一塊紅豔豔的紗巾,忒好看了。
“能備上這麽一身,肯定是那省裏的大幹部。”馮老太看著她們消失在路口,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視線。
“你說得對,咱啥時候也能有一輛自行車啊?聽說那要花上一百好幾十塊錢,還得有那啥自行車票才行。”馮老頭也隻是嘴上說說而已,雖然他們賣了肉賺了點兒錢,可也不舍得拿來買自行車,那玩意兒不當吃不當穿的,買它幹啥?
馮老太不知道她家老頭子在想啥,她隻知道有自行車就是好,等她看見了那路上綠殼子的小轎車時,她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好家夥,這得多少錢才能買得起啊?坐在那車裏的人肯定是天大的幹部。
馮家人到了目的地就下來了,馮老太把萌萌包起來掛在自己身上,那籮筐就由蘇婉背著了,馮老頭把兩個擔子疊在一起提在手上,一家人就走進了旁邊的人民銀行。
馮老頭從屋外進來,身上還帶著陽光的熾烈氣息,一走進這間用火山石砌成的房子裏,立馬涼爽了許多,再看到睡得小豬一樣的萌萌,心裏就像三伏天喝了冰梅汁。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了竹床邊上,先用手撫摸了一遍床板,再次確定沒有任何毛茬子才算放心,看著睡熟了的萌萌,馮老頭的臉上盡是慈愛的笑。
許是感應到了,萌萌忽然動了一下,眼皮子輕輕顫動,似乎就要醒來。她還沒醒,馮老太就先睜開了眼睛,她輕輕拍著繈褓哄著,瞥了馮老頭一眼,壓低嗓音說:“萌萌剛睡著,你別把她吵醒了。”
馮老頭趕緊去看萌萌,發現她動得更厲害了,小胳膊小腿兒亂蹬,忽然往旁邊一齊用力,冷不丁翻了個身,嘴裏哼哼唧唧兩下子,就這麽側著身子睡過去了。
馮老頭和馮老太同時愣住了,過了好半天,馮老頭驚喜得跟什麽似的,笑得臉上的皺紋都出來了,“鳳兒,咱萌萌學會翻身了,這才三個月大,嘖嘖,真聰明,不愧是我老馮家的閨女。”
馮老太也很興奮,高高抬起了下巴說得很驕傲:“那是!咱萌萌一出生,我就覺著她跟別的娃娃不一樣。”
上一次他們這麽高興,還是萌萌學會抬頭的時候。娃娃總是自家的好,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能讓他們解讀出與眾不同來。
“我看這都是祖宗有靈,咱萌萌就比別人聰明。”馮老頭滿心滿意都是歡喜,眯著眼睛美滋滋地說:“鳳兒,萌萌過幾天就過百日了,要不讓咱萌萌也拜一拜祖宗,好讓祖宗們都知道,咱老馮家也有閨女了。”
“這個主意好!”馮老太眼神大亮,忽然想到了什麽,期待地說:“老頭子,拜了祖宗,是不是要把咱萌萌也記入族譜?”
“那當然要,”馮老頭砸巴砸巴嘴說:“上次祭祖我就把這個事兒告訴了祖宗,過了這麽久他們都沒托夢給我,肯定已經同意了。嗯,我看就這麽辦。”
到了百日這一天,萌萌被打扮得十分喜慶,她穿著一套輕薄透氣的短袖小衣服和小短褲。上衣是豔豔的紅色,褲子是純正的綠色,這樣大紅大綠的搭配,如果放在一個普通村娃的身上,說不定會特別難看。但是萌萌長得又嫩又白,跟個團子似的,再配上這套小衣服,整個人就好像從年畫裏走出來的小福娃,特別特別可愛。
為了做這套衣服,馮老太參照了山外國營商店的時髦款式,特意做了一模一樣的出來,果然萌萌穿上去之後,特別氣派精神。
“萌萌,過了今天你就百日了,奶奶給你點個紅點點。”馮老太手裏拿著一支小木棍,不知從哪裏弄來一點顏料,小心翼翼地往萌萌的額頭中間一點,得,現在更像年畫娃娃了。
萌萌被她媽蘇婉抱在懷裏,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任由她奶給她打扮,完了之後還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把馮老太美得喲。
吉時快到了,一家人簇擁著小萌萌來到了村裏的祠堂。這座祠堂是南方常見的款式,正中三個大開間,頂上三層飛簷,花花綠綠的雕梁畫棟刻得很精美,把萌萌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她滴溜滴溜地盯著屋頂,嘴裏發出哢哢的笑聲,讓前來觀禮的村民都覺得稀奇。
“咱馮家人的祖宗難道真的有靈?”這個皮膚黝黑的村民遠遠地看著小萌萌,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說:“我說勝利家咋那麽重視呢,你看人孫女長得多好看。”
站在他身後的一個黝黑婦人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說:“一個小丫頭片子,又不是男丁,咋就能上族譜呢?”
“就是就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沒聽說過有閨女記入族譜的。”另一個婦人也覺得是,看著勝利家為閨女祭祖準備了那麽多好東西,什麽花生大米紅糖都可勁兒造,讓她心裏直泛酸水。
“怎麽沒有?村長家的姑祖奶奶,當初也是記入族譜的,現在族譜上還有她的名字呢。”旁邊的小媳婦聽得很不爽,直接翻了個大白眼,“婦女能頂半邊天,大康家的,大富家的,你們要是不服氣,也把你們自己家的閨女記上去呀。”
黝黑婦人正是大康家的,她張嘴就要回,冷不丁看到說話的人,是張會計的媳婦楊小娟,頓時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不過讓她把閨女記入族譜,卻是她想都沒有想過的事兒,她憋了半天,自以為很有道理地說:“誰家閨女這麽金貴?以後都是外姓人,費這個事兒幹嘛?”
她拉著大富家的走到後麵,埋頭就抱怨:“誰不知道她男人跟村長穿一條褲子?她自己隻生一個男娃,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了。要我說,一個小丫頭片子,憑什麽對她這麽好?”
“你敢說我妹妹壞話?”一個小男娃從人群後麵冒了出來,緊接著,另一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娃也冒出來,朝大康家的扔了一顆石頭,扯著嗓子喊:“大哥,二哥,五弟,這裏有壞人說妹妹壞話!你們快出來幫我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