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0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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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吃過了, 馮奶奶,這花兒送給妹妹。”睿哥兒從背後拿出來一束開得絢爛的紅色小花, 輕輕地放在了萌萌的小轎子旁。
    馮老太一眼就認出這是山裏麵的野花,故意板著臉不認同地說:“睿哥兒,山裏太危險, 你下次別去山裏摘花兒了,知道不?”
    “嗯,妹妹喜歡。”睿哥兒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他盯著小萌萌看得特別專注,突然小萌萌衝他張開了兩隻小手,嘴裏“啊啊”地叫了兩聲,讓睿哥兒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
    “咱萌萌這是想讓你抱她呢。”馮老太愛憐地看著小萌萌,用甜得發鼾的聲音哄著:“萌萌,睿哥兒還小抱不動你,奶奶抱你起來。”
    馮老太把她從轎子裏抱出來, 放到了小竹床的軟枕上穩穩地靠著,就著這個姿勢繼續喂完了飯, 收拾好碗筷隨口招呼說:“睿哥兒, 你在這裏陪著玩會兒, 奶奶去廚房裏洗碗, 一會兒就回來。”睿哥兒已經來過她家裏很多次了,馮老太知道他喜歡看萌萌, 人也細心, 讓他看著萌萌她很放心。
    等馮老太走遠了, 睿哥兒站在小竹床邊上,伸出一根手指頭碰了碰萌萌的腳底,嫩嫩的好像一不小心就會碎了,他也不敢多碰,隻摸了摸五個小珍珠似的腳趾頭。沒想到這動作就像開啟了機關,讓萌萌忽然動了起來,她像受不了似的縮回了小腳丫子,身子一歪趴在了床上,兩隻小手小腳微微縮起,像個小圓球似的滾來滾去。
    “哎喲,咱萌萌會滾啦?”馮老太一腳跨進門內,就看到了萌萌在小竹床上來回地滾動,頓時驚喜得跟撿到寶似的,都說七個月的娃娃才會滾,她家萌萌才六個月大就學會了,果然是比一般的娃娃要聰明得多。
    馮老太樂得咧開了嘴,坐在床沿邊上探出手說:“萌萌,過來奶奶這裏,來……”
    萌萌機靈地抬起小腦袋看了一會兒,果斷地滾了過來,那姿勢要多圓潤就有多圓潤,還笑得哢哢地,快碰到馮老太的手時,忽然方向一扭,精準地落入了睿哥兒懷裏,把睿哥兒驚得動都不敢動一下,一張小臉兒都發紅了。
    馮老太怕睿哥兒抱不住,趕忙把小孫女兒抱了回來,點了點她的鼻尖兒說:“萌萌,你咋不到奶奶這裏?咱再滾一回好不?”
    她把萌萌重新放了回去,勾著手掌誘哄著:“來奶奶這兒,奶奶這兒有好吃的。”但萌萌隻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望著她笑,絲毫不肯再動一下,讓馮老太好不失望。
    睿哥兒又待了一會兒才回去,幾分鍾之後,馮家的其他人也回來了,馮老太在堂屋裏擺好了飯菜,也沒啥好東西,就是就著稀粥啃鹹菜,頂多再加上一隻賣不出去的醃製小螃蟹,跟半個雞蛋一樣大,一口下去就沒了。
    但馮家人很珍惜地吃著這隻小螃蟹,一直等吃到最後一碗粥,才舍得把這隻螃蟹細細地嚼碎了咽下去,跟吃什麽山珍海味似的。
    吃完了飯,馮益民就跟馮老頭商量說:“爸,最近這天兒熱得發慌,我看過幾天是不是該下雨了?咱要不要趁早把地給收了?要不然等下了雨,今年的收成就都泡湯了。”
    “村裏其他人怎麽說?”馮老頭是老輩人思想,一心想跟村裏的人保持同步。
    “爸,現在都改革開放了,包田到戶,隻要能把公糧交齊了,哪管咱啥時候收糧?”馮益民耐心地跟他解釋,過了一會兒又說:“我看村裏的人也是這兩天,我剛跟老二老三也都說了,趁著這幾天趕緊把地收了,我看今年要下雨。”
    “成!”馮老頭用手指把桌子一敲,點著頭說:“咱家包了不老少田,花生甘蔗啥的還能再等一等,就這兩天先把稻穀收了吧,這是要交上去的東西,馬虎不得。”
    選好了日子,馮家人就都出動了,秋收是一年到頭的大事兒,關係到家裏人的口糧。桃源村的人平時打漁,不打漁的時候種田,雖然現在已經取消了公社,但公糧還是要交的。交完公糧之後,剩下的才是屬於他們自個兒的。
    收糧那天,太陽早早地就升上來了,火辣辣的陽光曬得人生疼。都說秋老虎秋老虎,這秋天的太陽比那老虎還厲害,但馮家人卻很高興能看到這太陽。出大太陽好哇,等收了稻穀之後,無論是打穀子曬穀子都能省不少事兒。
    老馮家的人一起走出了村口,等到了田地裏卻各自分開,三兄弟已經分了家,戶口都不在一起,當然這責任田也是各歸各的。話雖這麽說,但是陳紅梅看到老兩口跟著大伯一起下到了田裏,心裏就忍不住有些發酸,站在田壟上嘀嘀咕咕:“你看你爸你媽,都是一家的兒子,咋就不來幫咱們家收稻穀,偏巴巴地跑去大伯家的田?”
    “我說你嘴裏能有一句好話不?”馮老三被這日頭曬得發暈,腦子裏本來就焦躁得很,還聽著這婆娘在這裏嘟嘟喃喃,心裏就先不耐煩了,歪著嘴說:“什麽你的我的?那不也是你爸你媽麽?不信你現在回娘家,看看他們還認你不?”
    “咋不能認?”陳紅梅頓時不樂意了,下到田裏指著他的鼻子說:“馮老三我告訴你,我姓陳不姓馮,我回娘家他們當然得認我。”
    “嗤,”馮老三拍掉她的手,臉上就有些不屑地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忘記啦?咱爸咱媽跟咱又不是一個戶口本,不幫大哥家收糧幫誰收?幫你麽?你腦子沒壞吧?”
    陳紅梅心裏一陣氣苦,越看馮老三越覺得不順眼,“我這是在幫誰?我還不是在幫你說話?好心當了驢肝肺了我。”
    馮老三直接轉身就走,一邊揮舞著鐮刀一邊衝陳紅梅喊:“別說廢話了行不?你還收不收糧了?你看看大哥家都割到哪兒了?”
    陳紅梅瞥了一眼旁邊的田,果然看到大伯家四個大人一齊上陣,已經把一塊田收到一半兒了,瞬間就在心裏覺得被比下去了。她不跟男人比,她跟蘇婉比還不行麽?看大嫂那嬌弱的樣兒,要是被她比下去了,她才真叫糟,趕緊埋著頭割稻穀去了。
    要秋收了,村裏的小學校也放了農忙假,蘇婉當然也來到田裏,但是馮老太看她嬌怯怯的樣兒,總也不肯讓她太過勞累,才割了一小會兒就指著田壟上的大樹說:“老大家的,你去看看萌萌睡醒了沒有?這天兒熱的,得給萌萌多喝點兒水,水我就放在搖籃邊上,你記得給她喝啊,別讓蚊子叮著她。”
    今天忙著秋收家裏沒人,就連大娃二娃也來幫忙了,跟在大人的屁股後頭撿稻穗,馮老太就把萌萌放在小搖籃裏,外麵罩一層小蚊帳,到了之後往田壟上的大樹一掛。得,那小風一吹,搖搖晃晃地,萌萌舒服得直接睡了過去。
    蘇婉來到大樹底下,小心地把掛在樹枝上的搖籃拿下來,掀開外麵的蚊帳一看,萌萌還閉著眼睛睡得跟小豬似的,小嘴兒還一努一努地,別提多可愛了,把蘇婉看得心都要化開了。
    她真該慶幸馮家人疼愛閨女,連她這個兒媳婦也跟著受益,這不,馮老太站在田裏還不放心地衝她喊:“老大家的,你就在那裏看著萌萌,別讓蚊子叮著她。”
    “知道了,媽,等她醒了我就給她喝水。”聽了她這話,馮老太才安心地繼續割稻穀。
    她割著割著,突然就覺著有些不對勁,拉住從她身邊經過的馮老頭說:“誒我說老頭子,你有沒有覺得今年這田裏好像沒有了水蛭?”
    她低著頭左看右看,果然沒看到一絲水蛭的影子。這要是在以前,一下到水田裏麵割稻穀,不一會兒腿上身上就都爬滿了黑漆漆的水蛭,看著特別滲人,被吸了血之後還老疼了。
    馮老頭比較粗心,他著急著去收割稻穀呢,甩開她的手說:“沒有水蛭還不好麽?興許都爬到別人田裏去了。”
    包田到戶之後,農民的積極性也更高了,馮老頭急著收割,都是為了自家人收糧,那還不得積極一點?
    馮老頭和馮老太都是田間地頭的好手,馮益民更是壯勞力,三個人一齊忙活,從早到晚用了整整一天,終於把家裏的十畝水田收割完成。今天天氣好,水稻割下來連曬都不用,現場就在田地裏打好了穀,用鬥車一車一車地拉回到家裏。
    蘇婉早帶了萌萌回家做飯,收糧是重體力活兒,幹活的人必須吃得好點兒,不然真支撐不住。蘇婉一早得了吩咐,蒸了滿滿一鍋幹飯,還特意給每個大人準備了兩條小海魚和兩隻小螃蟹。至於雞蛋,馮老太幾次三番說了,那是留給萌萌吃的,誰都不讓碰。
    趕在太陽落山之前,最後一車稻穀終於拉回了家,但馮家人還不能歇著,一吃完飯就趕緊來到院子裏,那麽多稻穀呢,得趕緊脫了粒,不然天一下雨就都壞了。
    院子裏就有木頭做的舂米機,跟個磨豆腐的石磨一樣,把黃澄澄的稻穀從頂上倒下去,馮老頭和大兒子一左一右地轉動著磨盤,白花花的大米就從底下出來了。
    馮老太站在一旁等著收大米,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勁,“誒停停停,快停下來,你們看呐,這米咋這麽大這麽白?”
    馮老太的手裏捧著一把大米,一顆顆都晶瑩剔透,又圓潤又飽滿,跟個白珍珠似的,讓馮家人都看傻了眼。
    “這還是大米麽?我咋覺得這不像呢?”馮老頭種了一輩子田,雖說他們海邊的稻田比較肥沃,但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大米,這東西感覺不像是人間該有的,馮老頭捏了一顆拿起來看,沉甸甸的,晶瑩得好像要發光,聞一聞,似乎還有香氣呢。
    四個大人站在舂米機前麵麵相覷,蘇婉是老馮家文化程度最高的人,也解釋不了這大米為啥會變成這樣。
    “媽,這可咋整?”馮益民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這往年收的大米一舂出來,都是碎碎的還帶有一點黃色,跟今年這米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說是天上地下也不為過了。但他身為一個黨員,卻根本沒往那怪力亂神的方向想,而是把這都歸功於天時地利人和。
    馮老太的眼裏閃爍著亮光,一咬牙說:“趕緊舂,舂了趕緊收起來,趁著天黑沒人知道,我警告你們啊,連老二老三都不許告訴他們。”
    馮老太人老成精了,這麽多年她也看清楚了,這槍就打出頭鳥兒,要是全村的人都跟他們家收成一樣也就算了,如果不是這樣,那還是不要聲張出來,不然好事兒也能成為壞事兒。
    一家人看了看彼此,都同時明白了對方心裏在想什麽,沒說地,當下就趕緊趁著夜色,緊趕慢趕地把稻穀都舂成了大米,果然都跟之前看到的一樣,全是晶瑩圓潤的白大米。
    馮老太把這些大米往倉庫裏一收,把倉庫門都關得嚴嚴實實地,那麽現在問題來了,這米都成這樣了,那交公糧的時候咋辦?
    馮老太在家裏等了一上午,到了下午實在按捺不住,還到村子裏去找虎子,見人就問:“你看見我家虎子了嗎?”要說她以前有多不待見虎子,現在就有多稀罕它,發現虎子不見了心裏就想得慌。
    虎子在老馮家住了兩三個月,成日裏跟著小娃娃們滿村子跑,村裏的人都認識它,但他們今天都沒有見到虎子,這下馮老太急得慌了,這個虎子,到底跑哪兒去了?不會被山上的野獸給叼走了吧?啊呸呸,不靈不靈不靈。
    仿佛為了發泄出心中的擔憂,馮老太站在村口叉著腰說:“敢跑到外麵浪去?看它回來我不打斷它的腿!”
    家裏人聽說了虎子不見了,也都很擔心,隻有小萌萌還跟個沒事人一樣,馮老太隻當她還太小不懂事兒,也沒覺得異常。
    等吃完了晚飯,蘇婉蹲在井邊洗碗,馮老太抱著萌萌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盯著院門,嘴上卻拉著家常:“老大家的,你說這虎子一整天都沒回來,怕不是跑回山上去了?”
    蘇婉也覺得有些道理,她隨口應和著:“媽,虎子到底是野獸,養不熟的。”
    卻沒想她的話音剛落,圍牆上就突然竄進來一個矯健的身影,它的速度飛快,帶起了一陣橘黃色的風,悄無聲息地落到了院子中間,居然是虎子!
    馮老太還沒來得及欣喜呢,就看到了虎子嘴邊不知道叼了個啥東西,它快步地跑到馮老太跟前,把那嘴裏的東西吧唧一下扔過來,是一隻漂亮的野雞。這野雞身上啥顏色都有,尾巴長得老長,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看到虎子的嘴邊還殘留著一絲幹涸的血跡,它那金黃色的眼珠子看著也有些獸-性,讓馮老太莫名地不敢去碰那隻野雞。虎子以為她不想要,趕緊伏著頭把那隻野雞推過來,一直推到了馮老太的腿邊,還舉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腳背。
    “給我的?”馮老太且驚且喜。
    虎子瞧了一眼她懷裏的萌萌,轉身跑到了走廊邊上,趴在那裏慢悠悠地舔著爪子。
    馮老太探出手來翻了翻那隻野雞,還挺沉的,她高興得眉開眼笑,“哎呦,原來虎子不見了一天是去打獵啦,嘖嘖嘖嘖,咱虎子真厲害,這第一次打獵就打回來一隻野雞,有出息,不愧是咱老馮家的動物。”
    “這雞不能過夜,得趕緊把它拔-了-毛,”她回過頭衝著屋裏喊:“老頭子,快點出來幫燒水。”
    “都快晚上了還燒啥水?咦,虎子你回來啦?”馮老頭一走出來就看見了虎子,緊接著又看見了那隻雞,“這是……虎子打回來的?”
    “不是虎子打的是誰打的?”馮老太已經笑得合不攏嘴,用手推著她家老頭子,“快去燒一鍋熱水,這麽漂亮的毛要留起來,改天我給萌萌做個小毽子。”
    “誒誒,虎子你真有出息。”馮老頭也很高興,山裏的野雞敏捷又狡猾,一般二般的人可獵不到它,等閑都吃不著一回,沒想到虎子出去一趟就給打回來一隻,嘖嘖嘖真能幹。
    等馮老頭燒好了一鍋熱水端出來,家裏的人已經圍著虎子在誇它,特別是大娃二娃,一個勁地說:“虎子,你到哪兒獵的這隻雞?你今天都跑哪兒去了?是山上不?那山上還有雞不?”
    把虎子問得都煩了,挪了個位置他們還在問:“虎子虎子,你咋不理我呢?誒虎子,你咋走了呢?”
    虎子也沒走遠,隻一縱身就竄到了圍牆上,還對著月牙兒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清冷的月光灑在它紮實的脊背上,竟有幾分猛獸的氣質。但他們再看過去,虎子已經蹲在了那裏,揣著兩隻前爪眯起眼睛在打盹兒,跟個圓不溜秋的大毛球似的。
    那隻野雞被連夜拔-了-毛,第二天就做成了一鍋野雞湯,兩隻雞腿切半給三個娃娃和虎子瓜分了。
    “嗯嗯,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大娃二娃啃著雞腿,吃得嘴邊都流油了,他們出生的時候還沒改革開放呢,很是過了一段苦日子,長這麽大都沒吃過一頓飽肉,今天終於吃上了。
    萌萌還太小啃不動雞腿,馮老太給她把雞腿切成細絲兒,熬成了一小鍋雞絲粥,裏麵還加了好幾勺雞湯進去,那香味兒醇地喲,萌萌一口氣全給吃光了。
    幾個大人就著這鍋雞湯,那鮮味兒又香又嫩,每個人都幹掉了三四碗白米飯,填了個肚子溜圓,隻覺得比那過年還豐盛,不由得沒口子地誇虎子說:“虎子也知道打獵養家了,咱沒白養它,就衝它對萌萌好這一點,以後咱也要多顧著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