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第2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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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老頭壓根不相信有金礦, 他覺得這就是山神送給萌萌的福氣,還叮囑說:“你們都別給我說出去啊,這顆金子就是咱萌萌的, 要是賣了還能給咱萌萌換兩罐麥乳精, 萌萌長這麽大,還沒嚐過麥乳精的滋味呢,得給她嚐嚐。”
    馮老頭其實也沒吃過麥乳精, 但他知道麥乳精就是最好的東西。這樣的好東西, 當然要給他小孫女兒嚐一嚐了, 哪怕要拿金子去換那也是值得的。
    蘇婉在心裏偷笑,忍不住提醒他說:“爸, 兩罐麥乳精才多少錢,哪用得了一顆金子?”
    “那我不管, 反正咱萌萌就是要喝麥乳精。”馮老頭說得可神氣了, 仿佛那麥乳精能被萌萌喝到, 是那麥乳精的榮幸似的, 還仔細地交代說:“鳳兒,你把金子收好,等山路修成了,咱就去山外的國營商店給咱萌萌買回來,有多的正好, 還能多買些東西, 都給咱萌萌用上。”
    “對對對, 那我得給它藏好咯, 到時候就去給咱萌萌換麥乳精去。”苗玉鳳一聽就很高興,還覺得特別有道理,趕緊把那顆金子從馮益民手中奪了回來,滋溜一下就藏進了兜裏。
    金子沒了,馮益民也沒想去拿回來,隻在心裏想著,那龍嶺說不定還真有金礦,得找個時間上去瞧瞧,要是真有,那才真是山神賜福了。
    過了些天,馮益民就叫上幾個健壯的村民,跟著他一起進了龍嶺,他沒提金子的事兒,隻說是為了探勘山路。
    這麽一群人沿著修好的山路,漸漸深入到龍嶺裏麵去,一路上左看右看,這裏敲敲,那裏捶捶,金子都沒找到一顆,倒是發現了這龍嶺裏的動物都不見了。
    “咦,難道這畜生也知道咱們要修路,都提前逃走了不成?”一個村民趁著休息,把石頭旁邊的草叢都給扒拉開,想找找有沒有野兔子草花蛇啥的,好打一打牙祭,卻沒想一個都沒撈著。
    聽他這麽一說,其他的村民也想起來了,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村長,你說奇怪不奇怪,以往咱這龍嶺裏的野兔子多了去了,自從咱開始修路,好些天了,都沒看見一隻動物跑出來,連那樹上的鳥蛋都少了,你說咱是不是惹山神生氣了?”
    這個村民越說越害怕,最後還忍不住抖了起來,讓其他的村民也跟著害怕,他們看著這四周陰森森的樹林,都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們。
    “瞎說什麽呢?”馮益民是個黨員,他隻信奉馬-克-思,卻還是用村裏的老一套跟他們說:“開路那天我們都拜過媽祖娘娘,娘娘都同意了,你們不是也看見了麽?”
    這個村民看了看四周,突然壓低嗓音說:“村長,我跟你說,人娘娘可管不到龍嶺,龍嶺是山神的地盤,不是還有個龍骨廟麽?咱沒去拜過呀,可不就要出來作怪了嗎?”
    “去去去,別自己嚇自己。”馮益民皺著兩道眉毛,又覺得有些好笑,指了個方向說:“那晚救大壯你們沒看見呀?那龍骨廟都破成啥樣了,多少年沒人去拜過了,就算有山神也早餓死了,你們還在這瞎說啥?趕緊起來,咱再到前麵去看看。”
    那村民追上來說:“我說村長,你還真別不信,我小時候聽我祖爺爺說,那龍骨廟供的就是真龍的骨頭,可靈了。”
    見他把其他村民都說得不敢走了,馮益民把臉沉下來,嗓音也硬了起來:“我說你還有完沒完,咋這麽孬呢?你要真害怕你就回去,村裏還等著咱修路呢。”
    那村民就算心裏害怕,也不敢當麵承認自己就是孬就是害怕,隻好挺直了胸脯說:“村長,我不是害怕,村裏誰不知道我膽兒最大?我就是說說,沒別的意思,咱趕緊走,村裏還等著咱們呢。”
    他說著說著,自己都走到前麵去了,其他的村民一看,趕緊都站了起來,勤快地跟了上去。
    可惜馮益民找了老半天,還是沒找到一絲金礦的影子,到了最後他自己都失望了,隻覺得他爸說得對,這山裏壓根沒啥金子,這一趟算是白忙活了。
    看看天色,他們也該回去了,不然天黑了危險。這一路上出來,很多大石頭都直接擋在了路上,旁邊就是峽穀,一不小心就窟窿掉下去了,那才真叫倒了血黴。
    馮益民招呼著大家沿著原路返回,一路上緊趕慢趕,太陽也漸漸西斜了,天空中升起漫天的晚霞,橘紅色的霞光穿過斑駁的樹影,給這片山林也染上了緋色。
    這本該美好的一切,卻被一個村民驚恐的叫聲毀了:“村長,那塊大石頭不不不不不見了!”
    另一個村民也說:“對呀,我來的時候還看見它在這兒呢,咋就不見了?”
    “哎呦我的媽,這肯定是得罪山神了!”那個神神道道的村民立刻就給跪下了,兩條腿抖得就跟那篩子似的,一邊抖還一邊說:“山神爺爺饒命呐,小的給你磕頭了……”
    看他實在不像樣子,馮益民嗬斥說:“你說你都孬成啥樣了?什麽石頭?你們說的是那塊石頭嗎?不就在那裏嗎?”
    馮益民用手隨意地指著,村民們順著他的手望過去,果然在一旁的山坡上看到了一塊黑色的大石頭,正是他們來的時候看見的那塊。
    “不可能!”村民們都覺得難以相信,忍不住使勁擦了擦眼睛,“我明明看見它擋在路中間,咋就自已移開了呢?難道這石頭還會自己跑了不成?”
    馮益民心裏也覺得怪怪的,這塊石頭他明明記得不是在這兒,咋就跑到山坡上去了呢?不好,這座山裏有古怪,馮益民看了看四周逐漸變黑的山林,不由得心裏發毛。
    但他是帶頭人,不能自己先慫了,隻好強撐著鎮定說:“那是你看錯了,我記得它就是在這裏,你說的那塊石頭是在前麵,不信你待會自個兒瞧瞧,大家不要耽誤時間,天就要黑了,快點走。”
    “是嗎?”那個村民撓著後腦勺,點了點頭說:“那應該是我自個兒記錯了,村長說得對,咱們得快點回去。”
    眾人加快了步伐,但他們心裏還留出個心眼子,一路上都在留意路上的石頭,越走越覺得奇怪,他們來的時候明明碰到了很多擋路的石頭,大石頭小石頭都有,怎麽這會兒都不見了呢?也不是不見了,就是都跑到邊上去了。
    這下子,大家都禁不住害怕了,就連馮益民也一樣害怕。
    那個最孬的村民連說話的嗓音都在顫抖:“村村村長,咱是不是遇到鬼鬼鬼鬼啦?”
    “閉嘴!”馮益民就快被他氣懵了,要是真有鬼讓他這樣喊出來,那還能落得著好?
    他大聲地嗬斥,像是在給自己壯膽:“鬼什麽鬼?你見過有鬼把路上的大石頭小石頭都給咱清理幹淨嗎?就算有鬼那也是好鬼!我看就是那龍骨廟的山神在保佑咱們!對,就是山神在保佑!回頭咱們拿點好東西來謝謝山神,快點走!”
    馮益民招呼上每一個村民,還親自走在了最後頭,一路上大家就像腳下長了輪子,飛也似地跑了起來,還越跑越快,終於讓他們看見了村子裏的縷縷炊煙。
    大家不敢停下來,一口氣跑進了村子,流言也隨著散播開來,說什麽的都有。
    “那龍嶺裏有鬼,那鬼長了三個頭,六顆獠牙,臉都是青的,把那山裏的動物都給吃沒了。這次村長他們進到山裏,差點就給吃了,你說可怕不可怕?”
    “不會吧?我咋聽說那是山神呢?村長他們一路走著,那擋路的石頭就哐哐哐地往旁邊讓開,好讓咱村裏的人都能過去。要真像你說的那樣,村長他們哪回得來?肯定是山神爺爺在保佑他們呢!”
    “不,肯定是鬼!有一次我在山上砍柴火的時候還差點看見了,要不是我跑得快……”
    “你就吹吧你,你看見的分明是個稻草人,哪是啥鬼?”
    “不,就是鬼!”
    “我說是山神就是山神!”
    “你你你……找打!”這兩個村民說著說著,還差點動起手來,要不是被旁邊的人及時拉開,他們就要當場打起來了。
    但是這些流言已經被村民們傳了個遍,甭管他們相不相信,到了第二天修路的時候,大家都不敢進山了。
    這哪行啊?馮益民一看就著急了,農閑也就這點時間,耽誤一天就少一天,這山路才修了個頭,萬萬耽誤不得。
    他想起昨晚看到的詭異現象,在心裏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個世上沒有鬼,做好了心理建設,馮益民就站出來說:“鄉親們,我們昨天進山確實遇到了奇怪的事兒……”
    “看吧,我就說那是鬼!”馮益民還沒說完,那個村民就得意地嚷嚷開了。
    “停,先聽我說,”馮益民瞥了他一眼,繼續說下去:“鄉親們,我們遇到的不是鬼,是那龍骨廟裏的山神。山神看我們修路辛苦,所以幫我們把路上的石頭都移開了,好讓我們不要那麽辛苦。”
    見大家一個個都在看他,馮益民提高嗓音說:“你們想想,連山神都在幫我們,我們還能自個兒孬了不成?一定要排除萬難,把這路給它修通了,你們說是不是啊?”
    “村長,這山裏真有山神啊?”
    馮益民很肯定地說:“有,山神就住在那龍骨廟,那天晚上不還救了大壯麽?不然他早就摔到懸崖底下去了,怎麽偏偏就讓龍骨廟給接住了呢?”
    這話一說,讓原先還有些懷疑的村民都不得不相信了。等到他們重新進了山,親眼看到那幹幹淨淨沒有一顆石頭的山路,一個兩個都驚呆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叩頭說:“山神顯靈啦!”“山神在幫咱們修路呐!”
    可不是嘛,他們修路最大的障礙就是那些石頭了,要是沒有了石頭,他們就可以把主要的精力,都用在拓寬路麵和加固路基上,這路修起來就容易多了。
    這下子,大家都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還是馮老頭當機立斷說:“還等什麽?咱們趕緊回家拿些好東西給山神爺送去,好讓山神爺幫咱把路上的石頭都挪開,趕緊去呀!”
    “哦對對!”這些村民立馬反應過來,歡天喜地地跑回家裏拿東西去了,又浩浩蕩蕩地出發去祭拜山神爺爺了。
    他們都不知道,這一切其實是小萌萌的功勞。
    那天她奶把她抱上了山,她一摸到山上的石頭,立刻就在意識裏感應到了。經過這麽多天,她已經把龍嶺的裏裏外外都給摸索了一遍,沒人比她更熟悉龍嶺了,甚至在某種意義上說,她就是這龍嶺的神,想讓龍嶺咋樣就咋樣。
    她怕村民們傷害那山裏的動物,還把動物們都給藏起來了。現在歪打正著,村民們都以為那是山神爺爺幹的,沒人懷疑到小萌萌身上去。
    萌萌半坐半躺在小推車裏,底下還墊了個軟乎乎的小枕頭,她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啥好玩的東西,時不時咯咯咯地笑得特別開心。
    走出去沒過久,三娃四娃五娃也跑上來了,他們也想推萌萌,說了幾次大娃都不讓,隻好跟在車子旁邊,簇擁著萌萌來到了媽祖廟。
    媽祖廟建在海邊,麵朝大海,兩座古塔夾著一座古老的殿堂,都是精美的木雕建築,廟前還有一個廣場,旁邊種著一棵大榕樹,誰也說不清楚這棵樹的年齡,隻知道從他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那一輩起,這棵樹就像現在這麽大了。
    萌萌和哥哥們就待著這棵大榕樹底下,看著村裏的大人們祭拜媽祖娘娘。
    馮老頭作為族長,他身上披著一件大紅色的披風,後背上還畫了一張八卦圖,他手裏捧著一缽生大米念念有詞地禱告起來,完了之後把這缽大米放在媽祖的神像前,跪在地上開始叩杯,他一連叩了三次,都是勝杯,這就是媽祖同意和大吉大利的意思。
    村裏的人都高興壞了,紛紛把自家帶來的供品擺放在神像前,也跟著跪下來拜一拜,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拜完了媽祖,大家又重新回到村子裏,再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了一套舊衣服,手裏還拿著鋤頭鐮刀鏟子錘子啥的。不管男女,大家都穿著藍色土布做成的衣服,衣服上還都有補丁,這就是平時經常穿的衣服。至於祭拜媽祖時所穿的新衣,那是重要場合才舍得拿出來穿一穿的。
    萌萌被苗玉鳳抱在懷裏,也跟在了隊伍的後頭,她身上穿著一套綠色的小軍裝,在一片藍色中格外顯眼。這套小軍裝是山外最流行的款式,所用的布料也是實打實的上海厚棉,誰要是有這麽一身,那穿出去別提多氣派了。
    村裏的娃娃們看著萌萌的小軍裝,又看了看萌萌白嫩的小臉兒,再低頭看看自個兒,他們身上穿的都是哥哥姐姐們穿過不要的破舊衣服,打滿了補丁不說,還很不合身,現在看到萌萌穿得這麽神氣,他們打從心眼兒裏生出一股羨慕。
    大康家的遠遠地看著,嘴裏就小聲地嘟喃開了:“神氣什麽?一個賠錢貨穿那麽好,也不怕養不大,哎呦!”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竟然在平地裏無端端地摔了一跤,屁股差點沒摔成了八瓣兒,頓時齜牙咧嘴地說:“疼死我了,哪個王八羔子推的我?”
    有個村裏的婦人經過這裏,那眼裏的幸災樂禍毫不掩飾,看長舌婦跌倒也是一件很歡:“誰推的你,你怕不是瘋了吧?”
    大康家的氣得從地上爬了起來,卻不敢去追走在前麵的婦人,而是跳著腳對身邊的男人說:“馮大康,你個沒用的孬貨,這你都不幫我罵回去?”
    馮大康的臉色木木的,仿佛他就是一個木頭人,像做了賊似的左看右看還說得特別小聲:“丟不丟人啊你,你還嫌自個兒不夠丟人?”
    “我丟人?”大康家的氣得鼻子都歪了,臉兒一酸,嚎得嗓門比誰都大:“我再怎麽丟人也比你這死鬼好!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豬都比你勤快,咋不懶死你算了!”
    她覺得自己的命苦極了,咋就嫁了這麽個男人,全村就屬她家過得最差,別人家都是男人當家,她家這個一到幹活就喊累,寧願全家人挨餓也不幹活,她自己一個人拚死拚活還要養活一家老小,一想到這個她就來氣。
    馮大康的臉在一瞬間脹成了豬肝色,急急地捂住這婆娘的嘴,生怕她再說出啥丟人的話。他這麽做根本沒用,村裏的人誰不知道他兩公婆的德性,現在改革開放了,大家都一心想賺錢,而他家卻越過越差,村裏的人看他們就像看笑話一樣。
    沿著村裏的土路一直走,過了一會兒就來到了山邊,進山的路口布滿黑色的火山石,是村裏建房子經常要用到的材料。除了這些石頭,就是滿眼的綠色,有些地方還能看到幾株白色的野菊花。
    山路剛開始還能容納七八個人並排走,漸漸地就變成了五六個,再到兩三個,到了後麵隻能一個人自己走,腳下的峽穀很黑很深,望一眼都讓人害怕。
    拐了個彎兒,前麵有一塊黑色的大石頭擋住了去路,這裏的山坡比較平緩,馮益民觀察了一會兒就說:“從這裏開始吧。”
    村裏的幾個幹部走上來,在這塊大石頭凸起的地方係上紅繩,他們一往後退,村裏的人就蜂擁著跑上了山坡,掄起錘子叮叮當當一陣捶打,底下還有人用鋤頭挖,用鏟子鏟,用雙手掰,忙活了好一陣子,大家才終於把這塊大石頭搬開了。
    人群中有一個人哈著氣停下來,走到旁邊跟自己的媳婦兒說:“誰都知道這路修不成,村長這是在收買村裏的人心,讓咱們跟著白忙活,他自己卻得了好名聲,呸!”
    “不會吧?劉寡婦家的大壯都成那樣了,這路不得修啊?”他媳婦兒長得顴骨老高,仔細一看竟然是大富家的,站在她對麵的人正是馮大富。
    聽了她這話,馮大富甩著胳膊歪著嘴說:“你看看這山上的石頭,有路也給堵死了,往哪裏修?修到猴年馬月都修不成,反正老子是不幹了,誰愛幹讓誰幹去。”
    話雖這麽說,但馮大富到底沒有膽子跑回村子裏去,不過他待在這裏也是磨洋工,稍微幹一會兒就要找地方休息,純粹是出工不出力的。
    苗玉鳳抱著萌萌還沒走到挖石頭的地方就回去了,還把家裏的幾個男娃也給帶走了,一路上都在叮囑說:“山裏太危險了,以後不許帶妹妹來這裏,知道不?”
    她沒有注意到的是,萌萌的手心裏不知道在啥時候,竟然多了一顆黑色的小石頭子兒,又倏忽不見了。
    回到了家裏,蘇婉還在學校教書沒回來,苗玉鳳放下萌萌就去廚房做飯了。她家老頭子和大兒子都去修路,這回來肯定得餓慘了,她得趕緊把飯做出來,還要做得好一些,修路可比幹農活累多了。
    她把廚房的門仔細關好,來到牆角移開幾個罐子,從最裏麵搬出來一個不大不小的朱紅色陶罐,伸手往裏一抓,就精準地抓到了剛好的量,鬆開手丟進鍋裏,這就是一把白花花的大米。
    這是她家剛收上來的新大米,不僅外麵看著好看,這煮熟了之後更是好吃,那米花爆開之後黏糯糯的,特別晶瑩白潤,吃進嘴裏有一股濃濃的米香,就連煮好的米湯都是很清亮很濃稠的,萌萌特別愛喝。
    那大米丟進鍋裏讓它煮著,苗玉鳳又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把剝好的花生米,丟進油鍋裏劈裏啪啦地炸開了。這油也是用新花生榨出來的油,當時她家榨油的時候,那香味香地喲,她一輩子也沒有聞過那麽香的油,得死死捂緊門窗才不至於泄露出去。
    花生很快就炸好了,苗玉鳳撒了一小把鹽搖晃均勻,不用試吃她也知道那味道又酥又香。就著這個花生米,她能吃整整四碗粥,她家裏的人更是愛吃。
    鍋裏還剩下一點兒油,也沒有浪費,今早不是才做了米粿麽,那是用大米磨成米粉做的皮兒,裏麵包了自家種的韭菜葉子,用油鍋一煎,桃紅色的米皮兒立馬變得又潤又透,隱隱地透出裏麵的綠色,桃粉配韭綠,看著就特別有胃口。
    做好了這些,苗玉鳳才從灶上的吊籃裏拿下一枚雞蛋,磕出蛋液後加水加鹽再加花生油,細細地攪在一起,蓋上蓋子放進鍋裏隔著水蒸,不一會兒就蒸好了,變成一碗q彈嫩滑的蒸雞蛋,動一動上麵的皮兒還會搖晃,顏色嫩黃嫩黃的,是萌萌最愛吃的一道菜。
    苗玉鳳手腳飛快,沒過多久就做好了全家人的飯菜,她打開飯鍋從裏麵舀出來一碗粘稠的米湯,放在一旁晾涼,就打開廚房門走了出來。
    “萌萌,餓不餓?奶奶來喂你吃飯了,咦,你手裏拿的啥?”
    萌萌的小手心裏捏著一顆黃黑相間的小石頭子兒,看著特別小,大概跟苗玉鳳的指甲蓋那般大。她看到後隻覺得一股怒火往腦門上衝,豎起眉毛就對著大娃二娃凶:“讓你們好好看著妹妹,你們給她拿了啥玩意兒,要是萌萌不小心吞進嘴裏,看我不撕了你們兩個!”
    “沒有。”“不是我拿的。”大娃二娃覺得特別冤枉,他們老早就被大人交代過,不許給妹妹亂拿東西,他們也一直記住這一點。
    “你們還不承認?萌萌自己又不會走,不是你們拿的是誰拿的?”苗玉鳳更加生氣了,不過她更擔心這顆石頭把萌萌的小手弄傷了,趕緊回過頭哄著:“萌萌,這石頭不好玩,你把它給奶奶好不?”
    “咿呀……”萌萌咧開嘴笑出了兩個小酒窩,小手兒一鬆就把那顆小石頭丟進了苗玉鳳的手裏。
    石頭一入手,苗玉鳳就覺著這顆小石頭還挺沉的,她定睛一看,哎呦喂,這顆石頭子兒咋還金燦燦的呢?
    她拿到堂屋外邊對著日光照了照,沒錯,確實金燦燦的,這難道是啥金子不成?苗玉鳳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金子,但她知道金子就是金燦燦的。這東西一看,除了黑色的部分是石頭,其他地方她覺得都像是金子。
    這可不得了啊!她立刻蹲下來,氣也不生了,笑得跟個狼外婆似的,揪住大娃二娃就問:“這石頭你們從哪兒弄來的?快告訴奶奶。”
    大娃二娃覺得自己就快要冤枉死了,拚了命地搖頭說:“不是我拿的,不是我拿的。”“我沒拿!”
    看他們不像是在撒謊,苗玉鳳隻好放開了他們兩個,但她自個兒卻怎麽想也想不通,這金子咋到萌萌手上去了呢?
    她想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今天抱著萌萌上了山,說不定她的小手兒摸來摸去,就從哪兒摸到了一顆金子,嗯,一定是這樣。
    “這真是山神顯靈呐,竟然把一顆金子送給了咱萌萌!”苗玉鳳把那顆金子揣進兜裏,捏了捏萌萌的兩邊小胖臉兒,看著小孫女兒就像看福娃娃似的,愛也愛不夠。
    “媽,你在說啥?啥金子?”馮益民和馮老頭走進了院子裏,後麵還跟著蘇婉。
    “快,快把門給關上!”苗玉鳳著急地衝他們喊,又親自跑過去關緊了門,回到堂屋裏掏出那顆小石頭說:“看,山神給咱萌萌送的金子!”
    幾個大人吃了一驚,趕緊去看那顆小石頭,還是蘇婉比較有見識,一下子就認出來那確實是顆金子,還是純天然的小金塊,她驚訝地說:“媽,你從哪兒得來這顆金子?”
    “看吧,我就說它是一顆金子。”苗玉鳳揚起了下巴,說得特別得意特別自豪,又突然壓低了嗓音說:“我警告你們啊,不許把金子的事兒說出去,小心壞了咱萌萌的福氣,這可是山神送給咱萌萌的!”
    馮益民接過這顆金子仔細瞧了瞧,突然高興地說:“爸,你說咱村子後麵的山,裏麵是不是有金礦?”
    這會兒,萌萌穿得跟個球兒似的,小手小腳撐在沙子上,聽到撥浪鼓的聲音,頓時蹬蹬蹬爬得飛快,眼看就要到她大哥那兒了,就聽她奶在另一邊叫她:“萌萌,過來奶奶這兒,奶奶有花兒,你最喜歡的花兒。”
    馮老太的手裏多了一束粉紫色的鮮花,是睿哥兒剛拿來的,也不知道這大冬天的他哪兒來的花,馮老太說了他好幾次,讓他不要去山上摘花了,他總不聽。
    萌萌回過頭來看見了花,也看見了站在馮老太腿邊的睿哥兒,她咧開小嘴兒笑得特別開心,卻還是堅持把剩下的路爬完,拿過她大哥手裏的撥浪鼓玩了會兒,這才調轉個方向,蹬蹬蹬地爬向她奶。
    馮老太跟著蹲了下來,手裏揮舞著那束鮮豔的花,鼓勵的話兒一串一串:“看咱萌萌爬得多快呀,萌萌你最乖了,快來奶奶這兒,奶奶給你花兒。”
    眼看萌萌越爬越近,馮老太的臉上也笑成了一朵花,張開雙臂說:“來奶奶這兒。”
    “哢哢哢哢……”萌萌笑得可開心了,兩隻小胖手抓住馮老太的袖子,像個小鋼炮似的就撞進了她奶的懷裏,讓馮老太直接抱了個滿懷,把馮老太歡喜地喲,忍不住在她的小胖臉上香了一口,還揉了揉她軟乎乎的小身子,“咱萌萌真是個乖寶寶,奶奶的心肝肉兒,奶奶最疼萌萌了。”
    “奶。”一個含糊的音節從萌萌的小嘴裏冒出來,立刻就讓馮老太頓住了,她趕緊把萌萌抱上來說:“萌萌,你剛剛是不是叫我奶了?咱再叫一遍行不?”
    “奶。”萌萌這次叫得可清晰多了,叫完以後還覺得特別好玩,捂住小嘴兒咯咯咯地笑出了聲。
    “哎呦,萌萌會叫奶啦,咱萌萌學會說話了。”馮老太高興地呀,恨不得把萌萌從頭到腳都給親上一遍,她就知道小孫女兒跟她最親了,看萌萌說的第一個字就是奶,可不是跟她最親嘛。
    馮老太被這個巨大的驚喜砸中了,隻覺得一顆心都泡在了糖水裏,看著萌萌怎麽愛也愛不夠,哄著她說:“萌萌,咱再叫一聲奶好不?奶奶想聽你再叫一聲兒。”
    萌萌卻害羞似的藏進了她懷裏,任憑馮老太怎麽哄,她笑得大眼睛都彎了,卻不肯再開口叫奶了。
    但馮老太也很滿足了,她家萌萌才九個月大就會叫人了,還第一聲叫的奶奶,讓馮老太抱著她就像抱著個寶貝一樣,怎麽也舍不得撒開手。
    她又指著圍上來的大娃二娃說:“萌萌,他們是你大哥二哥,你乖,也叫他們一聲兒,來看我的嘴,哥——哥。”
    萌萌盯著馮老太的嘴看了好一會兒,才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嗓子:“嗝。”
    “不是嗝,是哥,萌萌喊一聲哥,哥哥們都在等著呢。”馮老太把萌萌從懷裏挖出來,指著幾個小男娃讓她看,其中就有睿哥兒,他夾在大娃二娃中間,同樣眼巴巴地等著。
    萌萌的眼睛眨也不眨,突然張嘴兒吐出一個字:“奶。”
    “得了,萌萌隻會叫奶奶,是不是最喜歡奶奶?奶奶也最喜歡萌萌了。”馮老太非但沒有失望,還笑得更高興了,看吧,她家萌萌喊誰都不準,就叫奶奶叫得最準。
    哥哥們期待了老半天,卻沒等來萌萌的一聲喊,都失落地垂下了小肩膀,睿哥兒更是抿著嘴,連眼神都黯了許多。
    馮老太可沒有注意到,她興高采烈地抱著萌萌回了家,一進門就喊:“咱萌萌學會說話了,剛剛還叫我奶。”
    屋裏幾個大人都在午休,聽了這話馬上從床上爬起來,馮老頭更是心急,連外套都來不及披上一件,就從屋裏跑出來了。
    “啥?你說啥?咱萌萌會說話了?”馮老頭一迭聲地追問,接過萌萌把她抱在懷裏哄著:“萌萌,你叫一聲爺爺來聽聽,叫爺爺。”
    馮老頭力氣大,他抱著萌萌還上下顛了顛,跟個人形搖籃似的,讓萌萌舒服得眯了眼兒,她咧開小嘴兒笑得可甜了,乖乖地叫了一聲“爺。”
    “哎呦,真會叫了!”馮益民十分驚喜,想去把萌萌抱過來又怕他爸不肯,忽然瞥見他爸身上沒穿外套,趕緊說:“爸,你快去加件衣服,天兒冷。”
    他這麽一說,馮老頭也覺得確實有點兒冷,就把萌萌交給了他,自己跑進屋裏穿衣服去了。
    馮益民接過了閨女,把她拋在半空中又穩穩地接住,直把萌萌逗得咯咯亂笑,才抱回來哄她:“萌萌,我是爸爸,這是媽媽,你叫一聲兒,乖,就叫一聲兒。”
    萌萌已經學會認人了,看見蘇婉就覺得特別親,伸出兩隻小胖手朝她探了過去,還特別甜地叫了一聲“媽”,等蘇婉把她團團抱在懷裏,萌萌又探出頭來喊了一聲“爸”。
    這下把家裏人都給高興壞了,他們把萌萌放在了小床上,一家人圍繞著她,都想聽她再喊一聲,其中就屬哥哥們喊得最響,他們從沙灘上就跟來了,也想聽萌萌一聲喊。
    萌萌把大家都挨個叫了一遍,那字正腔圓地喲,都不敢相信是個九個月大的娃娃叫出來的,輪到睿哥兒的時候,她卻不肯再叫了,還捂住嘴咯咯咯笑得特別歡實。
    大人們都看出來了睿哥兒非常失望,連那小臉兒都變灰了,他從萌萌剛出生起,就經常帶著禮物來看她,是個有心的好孩子,大人們隻好安慰他說:“睿哥兒,萌萌跟你還不熟,你以後多來跟她親香親香,久了她肯定願意喊你,知道不?”
    睿哥兒原本低垂著小腦袋,聽了這話才露出了一點笑模樣,好像小小男子漢似的說得很堅強:“我知道了,我以後都來找萌萌玩,她就願意認我了。”
    “對,是這個理兒。”馮老太摸了摸他的頭發,覺得這孩子咋看咋順眼。
    話雖這麽說,但睿哥兒心裏還留有一些希望,他陪大娃二娃玩著遊戲,等馮家人都休息好了去上工,馮老太也要開始忙活家務,他就自告奮勇要在邊上看著萌萌。
    馮老太就在堂屋裏忙活,其實用不著睿哥兒幫忙,但看著他那期盼的小眼神,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叮囑一聲兒:“那好,萌萌要是哭了你就喊奶奶。”
    睿哥兒甜甜地笑了,一雙眼睛裏跟有星星似的,看著特別聰明乖巧,讓馮老太放心地走了。
    睿哥兒返回小轎子旁,一手拿著布老虎一手拿起撥浪鼓在萌萌麵前耍著,把她逗得笑個不停,才把布老虎塞到她手上,充滿期待地說:“萌萌,你叫一聲哥哥行不?”
    萌萌把布老虎抓在手裏,又捏又甩,玩得特別專注,就是不肯叫人。
    睿哥兒想了想,突然從兜裏往外掏東西,結果掏出來一隻小小的草編蚱蜢,綠綠的,編得活靈活現,跟個真蚱蜢一模一樣。
    他把這隻蚱蜢遞到萌萌跟前,果然看她定住了,伸手就想抓過來。睿哥兒鬆開手任她抓,借這個機會說:“萌萌,叫我一聲哥哥唄,以後哥還給你編蚱蜢,我還會編蜻蜓跟蝴蝶,都給你。”
    萌萌像聽懂了似的,忽然抬起頭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上的蚱蜢,卻還是不肯叫人。
    睿哥兒失望極了,他以為萌萌喜歡蚱蜢,也會喜歡他,但她連叫一聲都不願意,肯定是不喜歡他了,他喪氣得一張小臉兒都耷拉下來,隻覺得心裏很不開心。
    就在這時,他清晰地聽見萌萌喊了他一聲“哥”,瞬間歡喜得原地蹦了起來,高興地看著萌萌說:“乖萌萌,我就是你哥,以後我有好東西都給你,也不讓別人欺負你。”
    萌萌自從學會了爬學會說話之後,就不怎麽肯待在家裏了,經常鬧著要出去玩。馮家四個大人,馮老頭和馮益民要去修路,蘇婉要去學校教書,隻有馮老太有空帶她,但她也不是時時有空,好在家裏還有大娃二娃,睿哥兒也經常過來,馮老太對他們再三叮囑,就把萌萌放進了小木車裏,讓三個男娃推著她在村裏走。
    “不許去山裏,修路危險著呢。”臨出門時,馮老太又仔細叮囑了一遍。
    三個哥哥推著小木車出發了,大娃在後麵推,二娃拿著水壺走在左邊,睿哥兒拿著一竿子草編蚱蜢蜻蜓蝴蝶啥的走在了右邊,萌萌自個兒坐在小木車裏,想去哪兒就用手指頭指著,時不時嘴裏還會蹦出來一兩個字兒,都是她最近剛學會的。
    村裏沒啥大人在,有體力的都去修路了。自從他們拜了山神爺,山神爺還真顯靈了,幫他們把一路上的石頭都給清理幹淨。這下子村民們激動得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對修路那是幹勁十足,每天天一亮就去修,天黑了才回來,隻花了短短三個月,這路就修到一半了。當然,馮國強弄回來的好料也幫了不少忙,大家都齊心協力,想把這路給它一口氣修通了。
    萌萌的小木車一進到村裏,村裏的小娃娃們都羨慕得夠嗆,他們試著跟在車子後麵,見沒人趕他們走,立馬蜂擁著跟了上去,跟一串小尾巴似的。
    “咱妹妹就是厲害,你看大家都跟在你屁股後頭呢。”大娃說得可神氣了,還轉過身對著小尾巴們說:“都聽好了,不許大聲說話,誰吵到我妹妹,看我不揍死他!”
    大娃在這群小屁孩中歲數最大,他一放話就讓大家乖得跟那鵪鶉似的,有那正在說話的小娃娃還趕緊捂住了嘴。
    大娃非常滿意,又繼續推著小萌萌往前麵走,一直走到了村口,再往前就靠近山了,他奶不讓他們進山,大娃就想往回走,沒想到萌萌卻不依了,她的小手兒伸出來指著,“山。”
    “萌萌,奶奶不讓咱進山,咱回村裏好不好?”
    “山。”
    “要不我喂你喝水?咱去沙灘上玩咋樣?”
    “山。”
    萌萌努著小嘴兒就想進山,哥哥們都舍不得說她,正不知道咋辦才好,突然從前麵的山路口,咕嚕咕嚕地滾下來一團小東西,那東西黃不愣登毛絨絨的,兩隻圓圓的小耳朵立在圓圓的小腦袋上,正用滾的姿勢向他們跑過來。
    “這是啥?”哥哥們都看呆了。
    萌萌冷不丁從嘴裏蹦出來一個字兒:“虎。”
    虎子在老馮家住了兩三個月,成日裏跟著小娃娃們滿村子跑,村裏的人都認識它,但他們今天都沒有見到虎子,這下馮老太急得慌了,這個虎子,到底跑哪兒去了?不會被山上的野獸給叼走了吧?啊呸呸,不靈不靈不靈。
    仿佛為了發泄出心中的擔憂,馮老太站在村口叉著腰說:“敢跑到外麵浪去?看它回來我不打斷它的腿!”
    家裏人聽說了虎子不見了,也都很擔心,隻有小萌萌還跟個沒事人一樣,馮老太隻當她還太小不懂事兒,也沒覺得異常。
    等吃完了晚飯,蘇婉蹲在井邊洗碗,馮老太抱著萌萌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盯著院門,嘴上卻拉著家常:“老大家的,你說這虎子一整天都沒回來,怕不是跑回山上去了?”
    蘇婉也覺得有些道理,她隨口應和著:“媽,虎子到底是野獸,養不熟的。”
    卻沒想她的話音剛落,圍牆上就突然竄進來一個矯健的身影,它的速度飛快,帶起了一陣橘黃色的風,悄無聲息地落到了院子中間,居然是虎子!
    馮老太還沒來得及欣喜呢,就看到了虎子嘴邊不知道叼了個啥東西,它快步地跑到馮老太跟前,把那嘴裏的東西吧唧一下扔過來,是一隻漂亮的野雞。這野雞身上啥顏色都有,尾巴長得老長,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看到虎子的嘴邊還殘留著一絲幹涸的血跡,它那金黃色的眼珠子看著也有些獸-性,讓馮老太莫名地不敢去碰那隻野雞。虎子以為她不想要,趕緊伏著頭把那隻野雞推過來,一直推到了馮老太的腿邊,還舉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腳背。
    “給我的?”馮老太且驚且喜。
    虎子瞧了一眼她懷裏的萌萌,轉身跑到了走廊邊上,趴在那裏慢悠悠地舔著爪子。
    馮老太探出手來翻了翻那隻野雞,還挺沉的,她高興得眉開眼笑,“哎呦,原來虎子不見了一天是去打獵啦,嘖嘖嘖嘖,咱虎子真厲害,這第一次打獵就打回來一隻野雞,有出息,不愧是咱老馮家的動物。”
    “這雞不能過夜,得趕緊把它拔-了-毛,”她回過頭衝著屋裏喊:“老頭子,快點出來幫燒水。”
    “都快晚上了還燒啥水?咦,虎子你回來啦?”馮老頭一走出來就看見了虎子,緊接著又看見了那隻雞,“這是……虎子打回來的?”
    “不是虎子打的是誰打的?”馮老太已經笑得合不攏嘴,用手推著她家老頭子,“快去燒一鍋熱水,這麽漂亮的毛要留起來,改天我給萌萌做個小毽子。”
    “誒誒,虎子你真有出息。”馮老頭也很高興,山裏的野雞敏捷又狡猾,一般二般的人可獵不到它,等閑都吃不著一回,沒想到虎子出去一趟就給打回來一隻,嘖嘖嘖真能幹。
    等馮老頭燒好了一鍋熱水端出來,家裏的人已經圍著虎子在誇它,特別是大娃二娃,一個勁地說:“虎子,你到哪兒獵的這隻雞?你今天都跑哪兒去了?是山上不?那山上還有雞不?”
    把虎子問得都煩了,挪了個位置他們還在問:“虎子虎子,你咋不理我呢?誒虎子,你咋走了呢?”
    虎子也沒走遠,隻一縱身就竄到了圍牆上,還對著月牙兒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清冷的月光灑在它紮實的脊背上,竟有幾分猛獸的氣質。但他們再看過去,虎子已經蹲在了那裏,揣著兩隻前爪眯起眼睛在打盹兒,跟個圓不溜秋的大毛球似的。
    那隻野雞被連夜拔-了-毛,第二天就做成了一鍋野雞湯,兩隻雞腿切半給三個娃娃和虎子瓜分了。
    “嗯嗯,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大娃二娃啃著雞腿,吃得嘴邊都流油了,他們出生的時候還沒改革開放呢,很是過了一段苦日子,長這麽大都沒吃過一頓飽肉,今天終於吃上了。
    萌萌還太小啃不動雞腿,馮老太給她把雞腿切成細絲兒,熬成了一小鍋雞絲粥,裏麵還加了好幾勺雞湯進去,那香味兒醇地喲,萌萌一口氣全給吃光了。
    幾個大人就著這鍋雞湯,那鮮味兒又香又嫩,每個人都幹掉了三四碗白米飯,填了個肚子溜圓,隻覺得比那過年還豐盛,不由得沒口子地誇虎子說:“虎子也知道打獵養家了,咱沒白養它,就衝它對萌萌好這一點,以後咱也要多顧著它些。”
    虎子就蹲在邊上吃著雞魚肉大餐,一條蓬鬆鬆的大尾巴甩來甩去,尾巴尖還在地上一點一點。
    自從虎子學會了打獵,馮家人就再也不用為它的夥食操心了,它自個兒跑到山裏就能填飽肚子,每次還能給家裏人帶回來隻獵物。剛開始隻是野兔子野雞野鳥兒啥的,後來漸漸變成了糜子小鹿野山羊,有一次甚至還拖回來一頭小野豬,那體型比它自個兒都大,也不知道它咋那麽厲害。
    這麽多肉,光靠馮家人壓根吃不完,馮老太就把它們都醃製起來,做成了風幹肉。這些肉越積越多,漸漸地灶上都掛滿了,一進廚房,那密密麻麻地全是肉。
    次數多了,村裏就難免有人看見,要說他們心裏沒啥想法,那是不可能的。這年頭誰都饞肉,他們已經饞得眼睛都快綠了,嘴裏都能淡出鳥來。但現在不比以前,沒有大鍋飯吃了,人人都要顧好自己的小家,他們就算有想法也隻能壓在心裏,最後就隻剩下羨慕了。
    “你說咱天天都在山裏待著,咋就沒看見一隻動物呢?”一群村裏的婦人蹲在河邊洗衣服,這條河從山裏流出來,一直流向了海裏,到了海灘上就形成了一段平緩的河灘,那些家裏沒打井的村民,平時就在這兒洗衣服。
    說到老馮家的虎子,她們一個兩個都特別羨慕,“這虎子也不知道咋長的,咋就能長到那麽大?當初它被撿到的時候大家都看見了,不就是個巴掌大的團團麽?這才幾個月,就壯得跟個小牛犢似的,你說它到底是個老虎還是豹子?”
    “我看都不是,咱在這村裏住了多少年了,啥時候見過虎子那樣的動物?”
    旁邊一個婦人突然神神秘秘地說:“我跟你說,你別跟別人說啊,我當家的說那虎子是山神爺跟前的神獸,這修路修得滿山的野獸都跑光了,隻有虎子能抓到,肯定是山神爺在關照它。”
    她自以為說得很小聲,其實邊上的人都聽見了,“你這麽一說還真是!自從村長進了趟山,山神爺爺他就顯靈了,不光幫咱們修了路,還把虎子給村長家送來了,你說這是不是山神爺在關照他家?”
    “這老馮家的風水喲,都冒青煙了,咋就能得山神爺這麽關照呢?”村裏的婦人羨慕得心裏都發酸了,齊齊看向了旁邊的馮家人。
    馮老太生了三個兒子,分別叫做益民、益軍、益仁,現在益軍家的和益仁家的,就在她們邊上洗衣服呢。
    有那好事兒的婦人就笑嘻嘻地說:“益軍家的,你婆婆家得了那麽多肉,有沒有分一點兒給你們嚐嚐?”
    “有的有的,”趙春花回想起那肉的香味兒,臉上就憨憨地笑開了,“媽給我家送了好幾次,那肉可香可好吃了。”
    蹲在陳紅梅邊上的一個婦人聽了,好奇地打探說:“益仁家的,你婆婆對你們挺好的嘛,這都分家了還給你們送肉吃,咋沒聽你說過呢?”
    陳紅梅用力地捶著衣服,酸得嘴裏都快要冒酸水了:“什麽呀?也就四次!還都是大伯家挑剩下不要的,那麽多肉,也不知道多送點兒,五娃六娃都在長身體呢,難道他們不是老馮家的孫子?真偏心!”
    這個婦人冷不丁聽她這麽說,趕緊笑著打了個哈哈,不再接茬了,她可不想摻和進這婆媳間的事兒。
    等馮家人都洗好衣服走遠了,這個婦人才跟旁邊的人說:“這做婆婆的也是難辦,要是換了我,我就幹脆不送,饞死她算了,省的人得了便宜還沒夠呢。”
    馮老太在家裏等了一上午,到了下午實在按捺不住,還到村子裏去找虎子,見人就問:“你看見我家虎子了嗎?”要說她以前有多不待見虎子,現在就有多稀罕它,發現虎子不見了心裏就想得慌。
    虎子在老馮家住了兩三個月,成日裏跟著小娃娃們滿村子跑,村裏的人都認識它,但他們今天都沒有見到虎子,這下馮老太急得慌了,這個虎子,到底跑哪兒去了?不會被山上的野獸給叼走了吧?啊呸呸,不靈不靈不靈。
    仿佛為了發泄出心中的擔憂,馮老太站在村口叉著腰說:“敢跑到外麵浪去?看它回來我不打斷它的腿!”
    家裏人聽說了虎子不見了,也都很擔心,隻有小萌萌還跟個沒事人一樣,馮老太隻當她還太小不懂事兒,也沒覺得異常。
    等吃完了晚飯,蘇婉蹲在井邊洗碗,馮老太抱著萌萌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盯著院門,嘴上卻拉著家常:“老大家的,你說這虎子一整天都沒回來,怕不是跑回山上去了?”
    蘇婉也覺得有些道理,她隨口應和著:“媽,虎子到底是野獸,養不熟的。”
    卻沒想她的話音剛落,圍牆上就突然竄進來一個矯健的身影,它的速度飛快,帶起了一陣橘黃色的風,悄無聲息地落到了院子中間,居然是虎子!
    馮老太還沒來得及欣喜呢,就看到了虎子嘴邊不知道叼了個啥東西,它快步地跑到馮老太跟前,把那嘴裏的東西吧唧一下扔過來,是一隻漂亮的野雞。這野雞身上啥顏色都有,尾巴長得老長,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看到虎子的嘴邊還殘留著一絲幹涸的血跡,它那金黃色的眼珠子看著也有些獸-性,讓馮老太莫名地不敢去碰那隻野雞。虎子以為她不想要,趕緊伏著頭把那隻野雞推過來,一直推到了馮老太的腿邊,還舉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腳背。
    “給我的?”馮老太且驚且喜。
    虎子瞧了一眼她懷裏的萌萌,轉身跑到了走廊邊上,趴在那裏慢悠悠地舔著爪子。
    馮老太探出手來翻了翻那隻野雞,還挺沉的,她高興得眉開眼笑,“哎呦,原來虎子不見了一天是去打獵啦,嘖嘖嘖嘖,咱虎子真厲害,這第一次打獵就打回來一隻野雞,有出息,不愧是咱老馮家的動物。”
    “這雞不能過夜,得趕緊把它拔-了-毛,”她回過頭衝著屋裏喊:“老頭子,快點出來幫燒水。”
    “都快晚上了還燒啥水?咦,虎子你回來啦?”馮老頭一走出來就看見了虎子,緊接著又看見了那隻雞,“這是……虎子打回來的?”
    “不是虎子打的是誰打的?”馮老太已經笑得合不攏嘴,用手推著她家老頭子,“快去燒一鍋熱水,這麽漂亮的毛要留起來,改天我給萌萌做個小毽子。”
    “誒誒,虎子你真有出息。”馮老頭也很高興,山裏的野雞敏捷又狡猾,一般二般的人可獵不到它,等閑都吃不著一回,沒想到虎子出去一趟就給打回來一隻,嘖嘖嘖真能幹。
    等馮老頭燒好了一鍋熱水端出來,家裏的人已經圍著虎子在誇它,特別是大娃二娃,一個勁地說:“虎子,你到哪兒獵的這隻雞?你今天都跑哪兒去了?是山上不?那山上還有雞不?”
    把虎子問得都煩了,挪了個位置他們還在問:“虎子虎子,你咋不理我呢?誒虎子,你咋走了呢?”
    虎子也沒走遠,隻一縱身就竄到了圍牆上,還對著月牙兒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清冷的月光灑在它紮實的脊背上,竟有幾分猛獸的氣質。但他們再看過去,虎子已經蹲在了那裏,揣著兩隻前爪眯起眼睛在打盹兒,跟個圓不溜秋的大毛球似的。
    那隻野雞被連夜拔-了-毛,第二天就做成了一鍋野雞湯,兩隻雞腿切半給三個娃娃和虎子瓜分了。
    “嗯嗯,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大娃二娃啃著雞腿,吃得嘴邊都流油了,他們出生的時候還沒改革開放呢,很是過了一段苦日子,長這麽大都沒吃過一頓飽肉,今天終於吃上了。
    萌萌還太小啃不動雞腿,馮老太給她把雞腿切成細絲兒,熬成了一小鍋雞絲粥,裏麵還加了好幾勺雞湯進去,那香味兒醇地喲,萌萌一口氣全給吃光了。
    幾個大人就著這鍋雞湯,那鮮味兒又香又嫩,每個人都幹掉了三四碗白米飯,填了個肚子溜圓,隻覺得比那過年還豐盛,不由得沒口子地誇虎子說:“虎子也知道打獵養家了,咱沒白養它,就衝它對萌萌好這一點,以後咱也要多顧著它些。”
    虎子就蹲在邊上吃著雞魚肉大餐,一條蓬鬆鬆的大尾巴甩來甩去,尾巴尖還在地上一點一點。
    自從虎子學會了打獵,馮家人就再也不用為它的夥食操心了,它自個兒跑到山裏就能填飽肚子,每次還能給家裏人帶回來隻獵物。剛開始隻是野兔子野雞野鳥兒啥的,後來漸漸變成了糜子小鹿野山羊,有一次甚至還拖回來一頭小野豬,那體型比它自個兒都大,也不知道它咋那麽厲害。
    這麽多肉,光靠馮家人壓根吃不完,馮老太就把它們都醃製起來,做成了風幹肉。這些肉越積越多,漸漸地灶上都掛滿了,一進廚房,那密密麻麻地全是肉。
    次數多了,村裏就難免有人看見,要說他們心裏沒啥想法,那是不可能的。這年頭誰都饞肉,他們已經饞得眼睛都快綠了,嘴裏都能淡出鳥來。但現在不比以前,沒有大鍋飯吃了,人人都要顧好自己的小家,他們就算有想法也隻能壓在心裏,最後就隻剩下羨慕了。
    “你說咱天天都在山裏待著,咋就沒看見一隻動物呢?”一群村裏的婦人蹲在河邊洗衣服,這條河從山裏流出來,一直流向了海裏,到了海灘上就形成了一段平緩的河灘,那些家裏沒打井的村民,平時就在這兒洗衣服。
    說到老馮家的虎子,她們一個兩個都特別羨慕,“這虎子也不知道咋長的,咋就能長到那麽大?當初它被撿到的時候大家都看見了,不就是個巴掌大的團團麽?這才幾個月,就壯得跟個小牛犢似的,你說它到底是個老虎還是豹子?”
    “我看都不是,咱在這村裏住了多少年了,啥時候見過虎子那樣的動物?”
    旁邊一個婦人突然神神秘秘地說:“我跟你說,你別跟別人說啊,我當家的說那虎子是山神爺跟前的神獸,這修路修得滿山的野獸都跑光了,隻有虎子能抓到,肯定是山神爺在關照它。”
    她自以為說得很小聲,其實邊上的人都聽見了,“你這麽一說還真是!自從村長進了趟山,山神爺爺他就顯靈了,不光幫咱們修了路,還把虎子給村長家送來了,你說這是不是山神爺在關照他家?”
    “這老馮家的風水喲,都冒青煙了,咋就能得山神爺這麽關照呢?”村裏的婦人羨慕得心裏都發酸了,齊齊看向了旁邊的馮家人。
    馮老太生了三個兒子,分別叫做益民、益軍、益仁,現在益軍家的和益仁家的,就在她們邊上洗衣服呢。
    有那好事兒的婦人就笑嘻嘻地說:“益軍家的,你婆婆家得了那麽多肉,有沒有分一點兒給你們嚐嚐?”
    “有的有的,”趙春花回想起那肉的香味兒,臉上就憨憨地笑開了,“媽給我家送了好幾次,那肉可香可好吃了。”
    蹲在陳紅梅邊上的一個婦人聽了,好奇地打探說:“益仁家的,你婆婆對你們挺好的嘛,這都分家了還給你們送肉吃,咋沒聽你說過呢?”
    陳紅梅用力地捶著衣服,酸得嘴裏都快要冒酸水了:“什麽呀?也就四次!還都是大伯家挑剩下不要的,那麽多肉,也不知道多送點兒,五娃六娃都在長身體呢,難道他們不是老馮家的孫子?真偏心!”
    這個婦人冷不丁聽她這麽說,趕緊笑著打了個哈哈,不再接茬了,她可不想摻和進這婆媳間的事兒。
    等馮家人都洗好衣服走遠了,這個婦人才跟旁邊的人說:“這做婆婆的也是難辦,要是換了我,我就幹脆不送,饞死她算了,省的人得了便宜還沒夠呢。”
    今天是趕海的日子,桃源村的人都出動了,就連三四歲的小娃娃都提著小竹簍跑了出來,漁民都是靠天吃飯,漁民家的孩子也從小就學會幫忙。
    苗玉鳳給萌萌加了件衣裳,給她戴了頂小草帽,就把她放在一輛小木車裏,推著她走出了家門。在她的身後,跟著老馮家的女人和孩子們,蘇婉也趁著上課前的空檔去趕海。大家都包著頭巾,戴著草帽,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
    從老馮家走到村口,一路上都是女人和孩子,男人們比她們起得更早,大半夜就去出海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走到海邊,天剛蒙蒙亮,但已經到處都是人影,背簍竹筐藤籃鏟子樹枝啥的,凡是能用得上的東西,他們都帶來了,這裏一群,那裏一堆,都埋著頭在沙灘上尋找呢。
    剛退了潮,苗玉鳳眼睛尖,一眼就瞄到了一個好位置,趕忙催著大家說:“快,到那塊礁石邊上去。”
    大娃二娃他們跑得快,提著竹簍就呼啦啦跑上去了,把這塊地兒占下來,讓跟在後麵的村民後悔地拍著大腿說來晚了。不用大人們催促,幾個小男娃就開始找地方下鏟子。
    苗玉鳳推著小木車隨後趕到,她把木車停在礁石的後邊,這裏吹不到風,又在車棚子上蓋了一件舊衣服,也不管萌萌能不能聽得懂,就直接叮囑說:“萌萌,你在這裏乖乖等著,奶奶一會兒就回來。”
    苗玉鳳從車子後解下背簍,提上鏟子就去趕海了。她經驗老到,很快就在礁石的邊緣發現了一片海蠣子,這可是好東西呀,曬成幹貨能賣不少錢呢。那還等什麽,苗玉鳳高興得跟什麽似的,趕緊下手去挖,還招呼身後的兒媳婦說:“老大家的,趕緊挖,別等一下漲潮了就沒了。”
    海蠣子的殼很硬,小娃娃們是挖不動的,他們把礁石上擱淺的小海魚撿了,又忙活著挖沙子找洞。剛剛退潮的海灘還很濕軟,一鏟子下去,有時候下麵就有一窩一窩的螃蟹蟶子蛤蠣啥的,要是能挖到帶子螺,那就更好了。
    再遠一點的海麵上,一群年輕的媳婦劃著小木船,潛到礁石群裏去收簍子和撈海菜,這裏麵就有馮老二的媳婦趙春花,她身形壯碩力氣大,向來是收簍子的好手。本來陳紅梅也得去的,但她家六娃不是才周歲麽,這會兒被她媽背在背上才能放心,所以陳紅梅哪兒也去不了,隻能呆在沙灘上挖沙子。
    萌萌的小木車是她爺爺做的,一個木框編上樹藤,前後安上兩個支架,下麵四個木輪子,萌萌躺在裏麵,既安全又舒服,但頂上被衣服蓋住了,她隻能看到眼前的一絲絲天空。
    她睜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流滴流地看了一會兒,很快就覺得無聊了,她又哼唧了兩聲,沒人搭理她,她就把小胖手劃呀劃,終於伸到了嘴邊,嘴巴一張含住了,津津有味地吃起了小手,過了一會兒,又把另一隻小手也給吃上了。她像隻小倉鼠似的,兩隻小手橫在頸間,一不小心就勾到了脖子上的項鏈。
    這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小手一扯,竟把上麵那根紅繩子給扯斷了。這原本就是一根單薄的細繩,隻有一根絲線,萌萌隨便一扯,可不就扯斷了麽?
    這下好了,萌萌的手裏隻有那顆光溜溜的圓珠子,她盯著這顆珠子看得一動不動,忽然喂進了嘴裏,用舌頭頂著這顆珠子逗了很久,玩得特別開心,正想咧嘴笑呢,這顆珠子就順著她的喉嚨滑進去了。
    嬰兒的喉嚨多嬌嫩啊,萌萌立刻難受極了,小胳膊小腿兒亂蹬,憋得小臉兒通紅,還是吐不出來,就在這時,變故發生了。
    這顆不知道是啥玩意兒的珠子,竟像糖球一樣,在萌萌的嘴裏化開了,伴隨著一絲絲神秘的亮光,全部被萌萌的身體吸收殆盡,眨眼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萌萌一下子不難受了,還覺得特別舒服想睡覺,她眼兒一閉,聽著海浪溫柔地輕吻著沙灘,就好像最舒適的搖籃曲,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海灘上的人們還在忙碌,根本沒有人知道,萌萌的身上發生過什麽。
    等海潮開始上漲了,趕海也就到了尾聲,苗玉鳳盤點了一遍收獲,發現還不錯,各種簍子都裝滿了,大娃還挖到了一小簍帶子螺,這可是比海蠣子還珍貴的稀罕物,曬幹後就成那什麽瑤柱了,在山外可以賣到五毛錢一斤呢。
    苗玉鳳高興壞了,讓兒媳婦孫子們提著東西回去,她自己來到小木車邊上,一揭開衣服就發現小孫女睜著大眼睛在看她,那眼神特別靈動,要多有神就有多有神,讓苗玉鳳一瞬間忘記了辛勞,疼愛地說:“咱萌萌真乖,等這麽久都沒哭,奶奶抱你起來。”
    此時天光大亮,紅彤彤的彩霞從地平線上噴薄而出,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把沙灘都染成了金色。萌萌睡醒了,也精神了,咿咿呀呀地叫起來。
    苗玉鳳逗弄著她,指著前邊的海水說:“萌萌,那是海,那是咱桃源村裏的海,等你長大了,奶奶就帶你去海裏遊,你想不想玩海水呀?”
    她說著說著,抱著萌萌在海邊蹲下來,捏著她的小手說:“來,咱摸一摸,是不是暖暖的?”
    說來也奇怪,萌萌的手指頭剛一碰到水,從下麵的沙子裏就遊出來幾條藍色的小魚,它們徘徊在邊上,很想啄一啄她的手指頭,把苗玉鳳嚇了一跳,趕緊把萌萌抱開了。
    萌萌其實覺得很舒服,還想繼續玩水,但她又不會說,隻會哭唧唧地扭動著小身子,讓苗玉鳳更以為她被嚇著了,摟著她柔聲哄:“別哭別哭,奶奶的乖萌萌,咱不玩水了,瞧這嚇的。”
    這一大早就起來忙,她琢磨著萌萌也該餓了,家裏還有一堆活兒沒幹,就推著她回了村裏,經過村裏的小學校,還順便讓蘇婉給萌萌喂了一次奶,這才回了家。
    家裏隻有大娃二娃在,他們二嬸兒三嬸兒回了自己家,現在已經改革開放了,不興以前工分那一套,漁民自個兒的收獲都歸了自己,老二老三分家另過,並不需要留下來幫忙,苗玉鳳也沒指望他們。
    她把小萌萌安置在堂屋的走廊邊上,自己招呼上兩個孫子,一起蹲在井邊開始清理魚獲。螃蟹蟶子小海魚洗幹淨了醃起來,海蠣子蛤蠣帶子螺得趕緊把外殼去掉,一顆顆鋪開來曬,動作稍微慢一點就不新鮮。
    這些活兒苗玉鳳是做慣了的,大娃二娃幫忙清洗晾曬,她負責醃製去殼,沒一會兒就幹完了,看著院子裏滿滿的收獲,苗玉鳳非常滿意,這些東西漁家人舍不得吃,都是要拿來賣錢的。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望著門口嘟囔著:“奇怪,今天咋這麽晚還沒回來?”昨晚大半夜,她家老頭子和三個兒子都去出海了,平時這時候早該回來了,她正想著,門外就傳來一陣嘈雜,是她家老頭子的聲音:“鳳兒,快出來幫忙,把老二老三家的也叫上。”
    聽著這聲,隔壁兩邊的兒媳婦們也都跑出來了,苗玉鳳趕緊回頭交代一聲:“大娃二娃,你們在家裏看好妹妹。”自己就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
    還沒到村口,村裏的男人們就抬著一筐筐魚走回來,各家各戶的女人和大小夥子也趕來幫忙,大家的臉上都帶著笑,沒看到她家裏的男人。
    苗玉鳳腳力好,不一會兒就跑到了海邊,到了那裏一看,我滴個乖乖,這次出海是滿載而歸啊,瞧那一條條船上,魚都滿得快溢出來了。村裏的壯勞力排成好幾隊,正在把一筐筐魚送回到岸邊,其他人跟著源源不斷往裏運,大家的臉上都笑開了花。她家幾個男人也在裏邊,老大在組織人搬運,旁邊還有張會計在幫忙計數。
    她逆著人潮走,就聽到村裏的男人在說:“真是媽祖保佑,本來我們忙活了老半天,連一根毛都沒撈著,等我們把船往回劃,你猜怎麽著?突然海裏跳出來好多魚,這肯定是遇到大魚群了,哈哈哈哈……”
    苗玉鳳也很激動,忍不住在心裏念佛,漁民這行當,就是靠老天爺賞飯吃,有時候十天半個月都撈不到一條魚,但有時候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她嫁到桃源村也二三十年了,還從沒有見過一次能撈到這麽多魚!
    沒說地,這一條條魚,可都是一張張人民幣,改革開放了,日子也好了!
    村裏的男女老少齊上陣,足足花了一個小時,才把所有的魚都運回到村裏。出海捕撈是危險的活計,必須依靠集體的力量,收獲也是屬於集體的,隻要家裏有人出海,最後就能拿到一份子。
    在這樣大的收獲麵前,就算有再多的疲憊也都忘記了,除了小學還在上課,其他村裏的人都跑出來幫忙,宰殺醃製晾曬,到了最後,從村頭到村尾,再到各家各戶的大小院子,全都掛滿了密密麻麻的魚。
    這樣的收獲把大家給喜得喲,沒人舍得自己吃,都跑來老馮家問馮益民:“村長,咱啥時候運出去賣?”
    馮益民已經盤算好了,無論誰來都這麽說:“張會計已經算好了數,等魚醃好了,就組織大家運到省城裏去,這一來一回也要一天時間,放心,有得是你們出力的時候,都回去耐心等著。”
    但他私底下卻有些發愁,吃完了飯就跟家裏人說:“路不好走啊,這出一趟山就要花七八個小時,回來又要花七八個小時,不然咱們村兒離省城這麽近,要是能有路運出去,鮮貨比幹貨值錢多了。”
    “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可不就是這樣麽?”苗玉鳳坐在小萌萌的搖籃邊上,來回地搖晃著蒲葉扇子,時不時驅走一隻蚊子,回答得漫不經心。
    馮益民半響不說話,隻皺著眉頭在心裏想,桃源村三麵都是海,隻有一麵是山,偏偏就是這座山阻礙了去路,山裏隻有一條多年踩出來的山路,又窄又不好走,出去一趟就能脫掉一層皮。
    現在改革開放了,他作為村長,也想帶領村裏的人發家致富。而且有了閨女之後,他覺得自己身上的責任更重了。
    馮益民看著萌萌的大眼睛,這麽美麗的一雙眼,難道要一輩子困在這個小漁村,看不到外麵的世界嗎?
    一想到這裏,馮益民就渾身都是力氣,下定決心說:“要想富,先修路。看看萌萌,咱們這一輩人不要緊,不能讓小輩也沒有出路,就算再苦再難,我也要把路修出來。”
    一直坐在旁邊不說話的馮老頭終於沉不住氣了,他做了一輩子村長,也曾經想過修路,但現實哪裏那麽容易?不由得提醒說:“益民,修路不是說說就能成,咱們村後麵的龍嶺,幾十座大山呢,光靠村裏的人成不了。”
    “唉……”馮益民忍不住歎了一聲,看著閨女機靈的眼神,他好像在安慰自己說:“萌萌,你說爸爸能修好路嗎?”
    回答他的,是萌萌“哢哢哢哢”的歡笑聲。
    “虎。”萌萌的小手兒撐在支架上,從車子裏探出頭來盯著那團小玩意兒,笑得哢哢地。
    看萌萌這麽喜歡,睿哥兒走上前去,把這隻小東西從地上提溜起來,看它縮著脖子蜷著四肢很慫的樣子,就把它摁在了小木車前麵的支架上,還恐嚇了它:“老實點兒!”
    得了這團小東西,大家都不想繼續遛彎了,呼啦啦地簇擁著萌萌回到家裏,一進門苗玉鳳就看見了,“哎呦,這是啥玩意兒?”
    “萌萌說是虎。”睿哥兒提著它的脖子把它放在了地上,這玩意兒的臉和身子都很圓溜,蹲在地上動也不敢動一下,它身上的毛是橘色的,還夾雜著一絲絲白色的條紋,就連四隻爪子也是白色。
    苗玉鳳盯著它的臉細瞧,發現它的額頭上和臉頰上,都長了一點點細小的黑斑,金黃色的大眼睛圓鼓鼓地,跟個玻璃球似的。這東西看臉像是老虎又像是豹子,但看身子更像是貓,不知道是個啥玩意兒。
    “你們從哪兒弄來的?”
    “從山上跑下來的,妹妹特別喜歡。奶,咱要養它麽?”大娃一說完,二娃萌萌睿哥兒就都齊刷刷地看向了苗玉鳳。
    “我先看看。”苗玉鳳抓起這隻小東西,掰開它的嘴一看,隻長了幾顆小奶牙。她又翻了翻它的爪子,肉墊粉粉的,指甲還沒長出來呢。
    她猜不透這是啥,要是豹子老虎啥的可不能養,家裏這麽多娃娃呢,太危險了。不過她多少年沒聽說過龍嶺有豹子老虎了,解放後就都打光了。
    她正在猶豫,這團小東西突然蹭了蹭她的手掌心,還把尾巴纏繞在她的指頭上,伸出粉嫩嫩的小舌頭舔了又舔,然後啊嗚啊嗚地叫起來,那聲音奶聲奶氣地,像是在跟她撒嬌呢。
    “行了,這東西看著溫順,萌萌又喜歡,那就養著吧,名兒就叫虎子。”苗玉鳳不知咋的就覺得跟這虎子有緣分,看它渾身上下髒兮兮地,得趕緊給它洗刷幹淨。
    她去廚房裏弄了些熱水,倒在盆裏兌涼,提溜著虎子就丟進去,沒想到虎子看著挺胖乎,其實全是毛,濕了水之後特別瘦,看著怪可憐的。
    幾個娃娃蹲在旁邊,都看著苗玉鳳給虎子洗澡,虎子也很爭氣,不動也不叫,就乖乖地站在盆裏任人搓洗,很快一盆水就全黑了。
    “這髒地喲。”苗玉鳳嫌棄了一嘴,還是到廚房裏又燒了一盆水,才給虎子洗幹淨了。
    她把虎子包在一塊破布裏,交代娃娃們看著它,自己又進到廚房裏,得給虎子弄點吃的,家裏的剩飯還有一些,是留著喂雞的,剩菜那是根本沒有。苗玉鳳琢磨著舀了一點剩飯,泡在熱水裏就端了出來,放在虎子跟前。
    虎子從破布裏探出個頭來,湊到盆邊上聞了聞,又伸出小舌頭舔了舔,似乎不是很感興趣,隻喝了些盆裏的熱水就不吃了。
    這下把娃娃們給急地呀,“奶,虎子它不吃東西,這可咋整?”
    “不吃?不吃就等著餓死,咋這麽嬌氣?”苗玉鳳看著虎子的眼神一下子變了,沒見過這麽挑剔的動物,人都沒得吃呢,它還想吃啥?慣得它。
    虎子也挺硬氣,說不肯吃就不肯吃,等它的毛發幹了以後,看起來更胖乎了,圓溜溜地好像一顆毛球,走起路來就像是在滾,它在院子裏一會兒滾到這邊,一會兒滾到那邊,又溜進了屋子裏這裏聞聞那裏嗅嗅,最後回到院子裏的雞籠旁邊,蹲在外麵盯著雞看。
    那兩隻雞嚇得都呆了,連吃食都不敢,過了一會兒就咯嘰咯嘰地瘋狂叫起來,驚動了苗玉鳳。
    “虎子,你想幹啥?”苗玉鳳衝了過來,抓起虎子就放到了一邊,趕緊去看那兩隻雞,發現都還好好地,這才鬆了一口氣。家裏原先養了四隻雞,蘇婉坐月子的時候吃了兩隻,剩下的兩隻都是留著下蛋給萌萌吃的,可不能讓虎子給禍害了。
    她想想還是不放心,把它抓起來指著它的鼻子說:“我警告你啊虎子,不許禍禍家裏的雞,聽見沒有?”
    現在苗玉鳳覺得虎子就是個麻煩,要不是答應了小娃娃們要養它,她早就不想管了。她在院子裏找了半天,終於摸出來一個破爛的竹筐,往裏麵鋪了些幹稻草,就把虎子關進去,把它放在了堂屋外麵的走廊邊上。
    到了中午,馮家人一回到家裏就看見虎子了,都覺得奇怪,馮益民把它提溜起來看了一眼,“這是個啥?”
    “這是妹妹在村口撿來的,叫虎子,妹妹說它是老虎。”大娃搬了個小板凳就坐在邊上,抬起頭說:“爸,它真是老虎嗎?”
    這話可把馮益民問住了,他是土生土長的桃源村人,也認不出這是個啥玩意兒,說它是老虎吧,也不像,說它是豹子吧,也不一定,貓就更不可能了,哪有貓長這樣的?
    蘇婉也沒有見過,她擔憂地說:“這會不會咬人啊?”
    “說不好,先看看吧,要是不行過兩天就給扔了。”馮老頭說得幹脆利落,這要真是啥凶猛的野獸,家裏也不敢養。
    “不用過兩天,”苗玉鳳從堂屋裏走出來說:“它一上午都不吃東西,之前還不知道餓了多久,說不定明天就給餓死了。”
    馮老頭掰開它的嘴說:“你瞧,都長牙了,這山上的野獸都是吃肉的,這可咋辦?”
    “它憑啥吃肉?人還沒得吃肉呢,給它拿了飯它不吃,我看就是餓死的命。”苗玉鳳嘴上說得厲害,但是看虎子無辜的樣子,大眼睛水汪汪地,還嗚嗚嗚叫得特別委屈,她都被逗樂了,“喲,你還委屈上了,我說虎子你快吃了吧,等你長大了,就自個兒去田裏抓老鼠吃。”
    “魚!”萌萌的聲音突然從堂屋裏傳出來,還說得特別大聲。
    “對呀,咱給虎子吃魚它肯定愛吃,貓最喜歡吃魚了。”大娃一直覺得虎子是貓,他摸了摸它的腦袋說:“虎子你再等一等,咱待會兒就去海邊抓魚給你吃。”
    這事兒大人們是不管的,漁家的孩子自小熟悉大海,到海邊捉個魚壓根不算事兒,苗玉鳳隻叮囑了一句:“小心點兒,等退潮了再去。”
    漁民都熟悉海潮,冬天退潮是在下午,每天的時間還都不一樣。吃完了午飯,大娃二娃就數著時間等著去抓魚,村裏的小娃娃們也都來串門看虎子,聽說要去海邊抓魚,大家立馬興奮起來,一個兩個都不肯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三點,苗玉鳳在心裏掐算著,終於放行了。一群小娃娃就像被放出籠子的鳥兒,推著萌萌抱起虎子,嗷嗷叫著衝向了海邊。
    到了海邊潮水還沒完全褪去,但小娃娃們可不怕,挽起褲腿就上去了,在礁石群裏尋找淺水窪,這都是海潮褪去之後留下來的,有時候裏麵就會留有幾條小魚。
    冬天魚獲少,村裏的大人也不會為了幾條小魚專門費事兒,都是小娃娃們抓了之後自己烤了吃,所以這一套他們都是做熟了的。
    但是他們這次找到的水泡子可不得了,小娃娃們都看傻了眼,這裏邊的魚咋這麽多呢?
    這些魚都是長條形的,跟他們的胳膊差不多大,長著藍黑色的背鰭,銀白色的魚肚,這不就是馬鮫麽?小娃娃們都認識這種魚,以往他們家裏捉到了都舍不得吃,他們長這麽大也隻嚐過一兩次,可好吃了。
    大家看著滿滿一池子魚,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別告訴大人,趕緊抓呀。”
    “哦對對,拿石頭先堵起來,別讓它們跑了。”
    想起了馬鮫魚的美味,小娃娃們一點猶豫也沒有,搬起石頭就把缺口給堵上了。其他人站在岸邊用樹枝趕,把魚都趕到了死路上,幾個大孩子就站在那裏,舉起石頭就往下猛砸,以往他們還要注意瞄準,但今天壓根不用,因為水泡子裏的魚實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擠得滿池子都是,隨便一砸都能暈倒一大片。
    孩子們高興得就跟過年一樣,把那一條條魚撈起來,拾柴火的拾柴火,搬石頭的搬石頭。一個家住在村口的小娃,飛奔回到家裏弄來了火,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護著,就準備烤魚啦。
    等火堆點燃了,大娃先把幾條魚烤了個半熟,準備給虎子吃。他抓起魚尾巴上的肉撕下來,一整條就全是瑩白色的魚肉,馬鮫魚的刺兒特別少,骨頭都長在骨架上,給虎子吃正合適。大娃剛把魚肉遞過去,虎子就像餓狠了似的,吃得可凶了,大娃速度慢一點兒都夠不上它吃。
    虎子足足吃了三條馬鮫魚才算完,也不知道它這麽小的身子,怎麽能裝得下那麽多魚肉,大娃摸了摸它的小肚子,圓溜溜地都鼓了起來。
    虎子吃著肉,萌萌也在吃肉呢,她已經長了四顆小乳牙。睿哥兒把魚肉小心地撕下來,遞到她的嘴邊,她嘴兒一張就給叼走了,吧唧吧唧吃得特別香甜。一口肉吃完,她的小嘴兒就像小燕子似的張得大大的,還發出一聲“啊”催促著,還想再吃呢。
    其他的小娃娃們也吃得特別歡實,他們啥時候遇到過這種機會呀?就連過年都沒這麽豐盛呢!他們在海邊吃魚吃到飽,等晚上回到家都不想吃飯了,讓大人們奇怪得很。
    最後還剩下幾條馬鮫魚,讓大娃二娃給提回了家裏,苗玉鳳還覺得有點驚喜,“喲,還真讓你們抓到魚了。”
    “奶,這是給虎子明天吃的。”大娃看著他奶手裏抓著魚就不肯撒手了,他一張小臉兒特別緊張。
    “知道了,你這臭小子!”苗玉鳳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甭以為她不知道這小子在想啥,她心裏雖然有些心疼,但這是小孩子自個兒抓的魚,說給虎子吃就給虎子吃,心疼也得忍著。
    看大娃還緊緊地盯著她手裏的魚,苗玉鳳禁不住笑罵說:“知道了,知道了,奶奶不會昧了你的魚。”
    第二天這幾條魚就蒸了給虎子吃,它果然特別愛吃,三兩下就給幹完了。
    這下子小娃娃們隔三差五地就去抓魚,有時候還能捉到蝦或者螃蟹啥的,連家裏人也跟著受益,尤其是小萌萌。馮老太給她把魚肉揉得碎碎地,煮成魚蓉粥,她最愛吃了。
    虎子吃得這麽好,轉眼間就像吹氣球似的長大了許多,萌萌已經抱不動它了,它倒喜歡黏著萌萌,走到哪兒都要跟著,就連晚上睡覺,都要睡在萌萌的屋子外麵。
    有一天晚上馮老太起夜,一打開門就看見虎子咕嚕一下站起了身,在黑暗裏,它的兩隻綠眼珠子像燈泡一樣亮,直不愣登地盯著馮老太,把馮老太嚇了一大跳,捂住胸口說:“去去去,虎子你要幹啥呀?老嚇人了。”虎子也發現了這是馮老太,它麻溜地重新躺回地上去了。
    在這以後,馮老太就暗暗留意,發現萌萌一有動靜,就屬虎子的反應最快,這是在保護萌萌呢。
    算你有良心,馮老太在心裏想著。
    虎子知道護主,馮老太就對它好了很多,天天變著花樣給它做吃的,讓虎子見天兒地越長越大,現在看上去比土狗還要大些,卻依然看不出品種來,還跟它小時候一樣,圓不溜秋地,一身橘白相間的毛發蓬蓬鬆鬆,看著比一條狼狗還要威風。有時候它還會竄到院子裏的圍牆上,四條爪子鬆鬆地垂下來,懶懶散散地曬著太陽。但是隻要萌萌一出門,它準要跟上去,比那狗還忠心。
    漸漸地,馮家人也把虎子當做是家裏的一員,對它越來越好了,沒想到突然有一天,虎子就消失不見了。
    這本該靜謐的世界,卻被早起的村民們打破了寧靜。
    “趕海咯,大娃二娃三娃四娃五娃,都起來,奶奶帶你們去趕海,老三家的,你手腳快點兒!”
    苗玉鳳站在院子裏一通喊,轉身進了萌萌的屋子。萌萌剛吃完奶,蘇婉讓她趴在自己的肩頭上,輕輕拍著她的背,有些不確定地說:“媽,要把萌萌也帶去嗎?”
    “那當然了,家裏連個大人都沒有,怎麽能把萌萌留在家裏?”見萌萌打出了一個奶嗝,苗玉鳳把她接了過來,摸了摸她的小臉兒說:“萌萌乖,奶奶帶你去趕海,咱坐小木車去。”
    今天是趕海的日子,桃源村的人都出動了,就連三四歲的小娃娃都提著小竹簍跑了出來,漁民都是靠天吃飯,漁民家的孩子也從小就學會幫忙。
    苗玉鳳給萌萌加了件衣裳,給她戴了頂小草帽,就把她放在一輛小木車裏,推著她走出了家門。在她的身後,跟著老馮家的女人和孩子們,蘇婉也趁著上課前的空檔去趕海。大家都包著頭巾,戴著草帽,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
    從老馮家走到村口,一路上都是女人和孩子,男人們比她們起得更早,大半夜就去出海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走到海邊,天剛蒙蒙亮,但已經到處都是人影,背簍竹筐藤籃鏟子樹枝啥的,凡是能用得上的東西,他們都帶來了,這裏一群,那裏一堆,都埋著頭在沙灘上尋找呢。
    剛退了潮,苗玉鳳眼睛尖,一眼就瞄到了一個好位置,趕忙催著大家說:“快,到那塊礁石邊上去。”
    大娃二娃他們跑得快,提著竹簍就呼啦啦跑上去了,把這塊地兒占下來,讓跟在後麵的村民後悔地拍著大腿說來晚了。不用大人們催促,幾個小男娃就開始找地方下鏟子。
    苗玉鳳推著小木車隨後趕到,她把木車停在礁石的後邊,這裏吹不到風,又在車棚子上蓋了一件舊衣服,也不管萌萌能不能聽得懂,就直接叮囑說:“萌萌,你在這裏乖乖等著,奶奶一會兒就回來。”
    苗玉鳳從車子後解下背簍,提上鏟子就去趕海了。她經驗老到,很快就在礁石的邊緣發現了一片海蠣子,這可是好東西呀,曬成幹貨能賣不少錢呢。那還等什麽,苗玉鳳高興得跟什麽似的,趕緊下手去挖,還招呼身後的兒媳婦說:“老大家的,趕緊挖,別等一下漲潮了就沒了。”
    海蠣子的殼很硬,小娃娃們是挖不動的,他們把礁石上擱淺的小海魚撿了,又忙活著挖沙子找洞。剛剛退潮的海灘還很濕軟,一鏟子下去,有時候下麵就有一窩一窩的螃蟹蟶子蛤蠣啥的,要是能挖到帶子螺,那就更好了。
    再遠一點的海麵上,一群年輕的媳婦劃著小木船,潛到礁石群裏去收簍子和撈海菜,這裏麵就有馮老二的媳婦趙春花,她身形壯碩力氣大,向來是收簍子的好手。本來陳紅梅也得去的,但她家六娃不是才周歲麽,這會兒被她媽背在背上才能放心,所以陳紅梅哪兒也去不了,隻能呆在沙灘上挖沙子。
    萌萌的小木車是她爺爺做的,一個木框編上樹藤,前後安上兩個支架,下麵四個木輪子,萌萌躺在裏麵,既安全又舒服,但頂上被衣服蓋住了,她隻能看到眼前的一絲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