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叔，對於接下來光華廠的發展中，你有啥樣的想法？”

    在兩人期盼和詫異的目光注視下，陳富貴悠悠的問了一句。

    “這個……，我現在不是也有些搞不懂了嘛。你剛剛說的那句話是啥意思？”馮振業問道。

    “馮叔，我說句不該說的。其實並不是你不知道會發展成啥樣，而是你不想看到，或者是不希望看到而已。”陳富貴稍稍沉吟了一下後說道。

    馮振業皺了皺眉，點燃一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

    噴出的煙霧，將他籠罩其中。

    陳富貴沒有說話，田援朝也不敢插嘴，就這麽靜靜的看著馮振業抽煙。

    “按照現如今的勢頭發展下去，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給廠子繼續排產了。”

    將煙頭在煙灰缸裏按滅口，馮振業開口了。

    “不排產，工人們沒有奔頭，工資也不好計算。排產呢，萬一上遊機械廠用不了那麽多的零件，將來這些零件可往哪裏送？”

    “往常都是一個月一提，現在都拖了這麽久。我還打算抽時間去省城的機械廠看看呢，得把事情給搞清楚啊。”

    “馮叔，接著說。”陳富貴好整以暇的來了一句。

    馮振業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估摸著你小子可能有些看法，剛剛還說了那麽一句話。老是讓我說啥說？你就不能敞亮的，把你的想法講出來？”

    “我的馮叔喲，你們馮家人咋都這樣事的呢？馮大爺這樣、倩倩這樣，你也這樣。”陳富貴無奈的說道。

    “一點耐心煩都沒有，而且你又不是沒有察覺出問題在哪裏，你就放心大膽的說唄。你才是這個廠的廠長啊，我就是一個打醬油的。”

    “打醬油是幹啥的？”馮振業好奇的問道。

    “哦……，這是題外話。既然非得讓我說，那我就白話幾句吧。”陳富貴雲淡風輕的擺了擺手。

    “剛剛馮叔不是問我剛剛說的那句話是啥意思嘛，其實也是我在廠子裏通過觀察發現的一點小問題。”

    “你要是翻翻咱們的出入庫記錄，就會發現，咱們的原料庫進的料是越來越多。今年這幾個月找比我剛來的時候，最少也得增加了五成以上。”

    “其實跟我們在農村種地，意思也差不多。原本大家夥兒都是給地主扛活，日子啥樣就不多說了。”

    “日子好了，大隊上有了地。那叫一個歡欣鼓舞，努力生產啊，糧食的產量一年比一年高。可是幹到現在了呢？好多人就覺得也就是那麽回事吧。”

    “現如今我們生產隊啥情況，你也知道。以前就算是荒地放那邊，也沒有人願意開墾了。因為種植成本高，種了地以後，搞不好就弄個白挨累。”

    “這要不是我想出來弄雞糞的法子，要不是你這裏能夠買蘿卜白菜，其實現在跟往年還是一樣。”

    “如果說咱們的工廠是那些田地，開墾荒地就是努力生產。也許就是白落忙？沒法給廠子創造收益？”馮振業皺眉問道。

    陳富貴很幹脆的點了點頭，“我剛剛不說了嗎，你和馮大爺要是不要白菜蘿卜，我就算是說得天花亂墜，大家夥也不帶跟我開荒種地的。”

    “到時候那些蘿卜白菜往哪裏弄？就挖地窖冬儲？到了還是得放爛了、放仍了，大家夥種地的錢虧了、力氣白費了。”

    “咱們幫忙生產隊就是這些拖拉機的零件，不管是以前的東方紅4，還是現在該進行的東方紅60、東方紅7、東方紅80，您得想想這些拖拉機造出來以後往哪裏去。”

    “大隊買不起、公社買不起，能買的也就是縣裏、市裏。多金貴的玩意啊，就咱們縣裏你讓他隨便買，能買幾輛？”

    “而這兩年，在全國各地建設的拖拉機廠，又有多少呢？我敢說，現如今他們拖拉機的成品，往外賣的也是有些費勁了。”

    “我記得我剛來咱們廠那會，三五天的就會跟咱們打電話催著生產吧？原料供應環節出了問題，他們都得主動幫咱們解決呢。”

    “現在呢？現在又是啥光景。按照你的說法，都已經這麽長時間，沒有正經提料了。這就代表著，已經出了問題。”

    說完之後，陳富貴就不說了，自顧自的拎起邊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水，美滋滋的喝了起來。

    馮振業皺眉沉思，田援朝不動聲色。

    可是他的心裏邊，現如今是真的不怎麽平靜。

    他都有些不敢去相信，這些話竟然是從陳富貴的嘴裏說出來的。

    這個陳富貴，還是以前那個需要自己幫忙提醒的陳富貴嗎？

    現如今的他，也忒霸道了吧？

    因為剛剛說的這些話，自己都已經聽明白了。

    要是照著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搞不好將來的光華機械廠倉庫裏會堆滿無人需要的零件。

    那時候的光華廠該何去何從？

    而陳富貴呢？

    就從馮振業說話的語氣中感受到了有問題，並且把問題給分析得非常的通透。

    這個事，真的是有些太邪乎了。

    陳富貴的心裏邊也是有些小得意的。

    畢竟要是按照原本的他來講，能明白個屁啊，這都是拜夢中所賜。

    剛剛說的時候，其實也是半信半疑，自己都沒有那麽多的信心。

    隻是在留意到了馮振業的表情之後，他知道自己說的這些差不多就對上了號。

    他可從來都沒有小瞧馮振業到時候，隻不過是目前生活的這個時代有著一定的局限性。

    換成夢中的自己呢？

    就可以跳出這個局限性來看待問題，那還不是通透得很？

    “富貴啊，你回到大隊用了這麽點的時間，就把整個大隊歸置得很不錯。”馮振業開口了。

    “不僅僅把隊上社員們的勞動積極性給調動起來，還給大隊找到了出路。甚至於這條路，還是非常寬廣的。”

    “咱們廠的問題你既然已經看出來了，而且還是在很早之前就留意過。想來你也是有一定的想法的，講出來吧。”

    “中午咱們也不吃食堂了，我帶你下館子去。而且你們需要的塑料布，就算是我頭拱地，也幫你們給弄過來。”

    聽著他的話，田援朝已經放棄了思考。

    今天的事情啊，忒特麽的邪乎。

    馮廠長竟然真的是在跟陳富貴請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