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柱石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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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華覺得這樣的人有些奇怪,疑惑的走近。
走近了,他聽見了。
聽見了那人正問候著宮門守衛:“李郎官最近過的還好嗎?”
在秦國,保衛國君的衛士作為國君親信,被尊稱為郎官。
“勞杜中卿關懷,卑職過的還很滋潤”守衛的聲音有點冷,像是對來人並不感冒。
他本不想搭理對方,但礙於對方貴族身份,卻是不得不敷衍著。
“我前麵看見有一輛車駛進了宮門,那是君上的車嗎?”
“沒錯。”
“車上還有別人沒有?”
“有。”
“那是誰啊?
“是梁大夫和公孫大夫喂,你問這個想幹什麽?”
宮門守衛被連問了好幾句才意識到這人問的都是些敏感問題,急聲怒斥著。
“沒什麽”那人搖搖頭。
低聲呢喃著:“原來是他們?想不到啊想不到,悄無聲息了一個月,終於又要有動作了嗎”
章華卻聽到了那人的話,感到頗為不爽。
不由上前和那人打起了招呼:“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杜大夫,也來套我下屬的話?”
那人正是杜摯,他看見章華來了,卻是不急不躁,慢條斯理道:
“原來是衛尉啊,我隻是和這位郎官聊聊天,這沒什麽問題吧?”
“有問題。”
章華頗不認同杜摯的話:
“衛士的身份本來就不該和外人攀談,而且杜大夫久久站在這宮門前閑逛,章華不知道杜大夫想要幹什麽!”
“我不過是路過這裏,然後看到了李任郎官,熟人聊幾句天罷了。”杜摯輕輕笑著。
“熟人嗎?”
章華說著眼睛瞟向那邊,今天宮門前正好是李任當值,於是問道:“我問你,你和杜中卿熟嗎?”
李任冷漠的說著:“一點也不。”
“所以,杜中卿可以走了吧!”章華望向杜摯,臉上抹上一層陰翳。
杜摯卻是搖了搖頭:“衛尉不聽我說幾句話嗎?”
“杜中卿有何見教?”章華問道。
杜摯侃侃而談:
“世人皆道變法不會再有了,就連我老師甘龍都言辭鑿鑿的說,過了這麽長時間都沒動靜,梁元和公孫鞅不可能在秦國變法了。
然而,這種想法錯了,這幾天櫟陽宮和那梁府的動靜,衛尉都看在眼裏了吧?這變法是非進行不可了呀。”
章華低聲答道:
“是的。那我就和杜中卿直說了,杜中卿也不用到處去打探了,君上和梁大夫這幾天是在籌備變法事宜,變法即將開始,就是這幾天”
“衛尉不警惕嗎?”杜摯低聲問著。
“我是君上的衛尉。”章華答道,挺直了身子如是答道。
杜摯看了看章華,輕微不可察覺的搖了搖頭:
“但衛尉總得為自己的家族考慮考慮啊,那麽,便告辭了。”
看著杜摯悠然離去的身影,章華陷入了沉思。
家族?變法?
章華仍是處在矛盾之中,父親是不太喜歡變法的,而且,所有世族都害怕變法
可他真的好想幫君上強國啊,哪怕是一點點小忙
章華其實不在乎什麽利益,隻想做一個忠臣孝子,忠於君上和國家,忠於他的父親。
而現在他的君上一心想要變法,而他的父親章喬呢?
想到那封家書,章華的心裏就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涼氣。
變法於我族,百害而無一利;梁元之見,汝不可從也
這擺明了就是反對變法,他怎麽辦,他能怎麽辦!
章華想著杜摯的話,仍然理不出頭緒,感到自己快要炸裂。
“衛尉?”
他突然聽見一聲喊,章華這才被這一聲喚回了魂兒來。
一看李任依舊站在那裏,一邊喚著他一邊問著:“衛尉,你”
“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
章華一邊敷衍著一邊逃也似的離開了宮門。
李任奇怪的望著章華的背影,心裏的疑惑依然久久不散。
梁元與公孫鞅看完了禁室,又隨著嬴渠梁來到了他的書房。
梁元命人將幾個箱子抬了進來,並打開給嬴渠梁看。
“這就是變法第一批法令的具體法條嗎?”嬴渠梁高興地詢問著。
“是的,它們統稱為墾草令。”
梁元一邊看著嬴渠梁翻閱的法令,一邊為他解說著具體的變法內容和步驟。
嬴渠梁仔細聽完,大喜過望:
“大夫辛苦啦,所想所行十分穩妥啊,我看這後麵的我也無需再看了,大夫辦事,寡人放心!”
嬴渠梁已經認定梁元便是他需要的人才,早已決心放手任用。
“不過君上還是再看一看的好,畢竟我倆缺少從政經驗,所編訂的法令不一定周全。”
梁元這樣做,也是為了讓雙方都能放心。
“那也好”嬴渠梁想想有理,打開一卷竹簡就當是抽查。
這一卷編訂的是一些細碎的條令。
而有趣的是,這些條令後麵都寫著五個字“則草必墾矣”。
“這條令倒是和墾令兩個字頗為般配,收山澤之利於國,由國家統一管理,這個好,這些法令很有眼光,大夫厲害!”
嬴渠梁越看越對梁元二人讚賞不已。
所謂山澤之利,就是你上山打個柴、捕個獵、采個蘑菇、下水撈個魚所得的利益
此後,大山大澤由國家統一管理,定時開放,不再由貴族壟斷其暴利。
接下來,嬴渠梁越看越起勁,拿出更多的法令細細看了起來。
那兩個箱子死沉死沉的,要是嬴渠梁自己搬著看的話怕是手都會累斷。
於是景監上去幫嬴渠梁遞竹簡。
聽著梁元的講解,折騰了好大功夫,嬴渠梁這才堪堪將這些法令看完。
看著那堆積如山的法令,嬴渠梁不由更加感動:
“梁大夫,公孫大夫,真是柱石之臣,甚是辛苦你們二人啊。”
這一個月,梁元二人足不出戶就是為了籌劃變法,編寫第一批法令。
想起來,這墾令上麵的每個字,都是梁元和公孫鞅字斟句酌出來的。
為了變法能夠盡快進行,二人對即將頒布的法令推敲了何止一遍?那是無數個日日夜夜
嬴渠梁可以想到那般辛苦。
案牘上的工作雖然不如田間勞作讓人感到身體勞累,可這卻是天底下最費腦筋的一門差事。
梁元這次也是切身實際的感受到了。
史上的商鞅變法,怎是像書中文字說的那樣簡單?
那想必也是一個字一個字用心敲定的。
他現在,是極為佩服公孫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