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一葉無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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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影最後沒看成。
    那條陌生的短信陽樰惡寒不已, 當即刪除拉黑, 拽著陸梧走了。
    不管是不是陳昱發的, 陽樰都決定離他遠遠的,一星半點的關係都不要跟他扯上。
    陸梧當晚跟著她回了家, 說自己和蕭淩吵架了。
    陽樰差點被口水嗆著, “你們倆吵架?這是什麽曠世奇聞。”
    陸梧大致描述了一下是什麽事件,臉蛋不知是羞的還是怒的,說著說著就飄起淡淡的紅雲。罷了, 憤憤不平地讓陽樰評理:“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哪有在公司這麽亂來的,他家公司他當然不怕被人看見,反正太子爺沒人敢當麵亂議論,可我怕啊!我臉皮薄他又不是不知道……”
    她越說越小聲, 逐漸變成喋喋不休的碎碎念。
    陽樰摸著胸口,已經能平靜地接受她給自己塞的狗糧了。
    碎碎念到情緒上頭處, 陸梧忿然握拳, “今晚讓他自己睡冷床去。樰樰,我要跟你走。”
    陽樰:“……”
    **
    兩人回到家, 碰上裴劍林樓上下來, 兩個小姑娘乖巧地叫了人。
    裴劍林指了指樓上,對陽樰說:“你媽今晚有點喝醉了,你記得照顧一下她。”他邊說邊換鞋離開。
    陽樰沉默地看著他的動作, 有些掙紮地張了張口。
    裴劍林手剛剛碰上門把, 身後小姑娘清脆的的嗓音響起, 帶著略微的猶豫, 更多的是堅定。
    “裴叔叔,你留下來吧。”
    他動作頓住,倏地回頭望過去,神情錯愕。
    “換洗的衣服我從我哥那裏找新的給你吧,”陽樰的視線不自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開,“今晚就別走了,我媽……比起我,可能更需要你的照顧。”
    陽樰見過齊女士喝醉的樣子。
    尤其是離婚之後。
    她剛開始會小睡一會兒,但很快就會醒。
    陽樰見過很多次,齊女士醒來後在夜裏沉默流淚的模樣。
    她和陽萩都會陪伴她照顧她,這卻不代表,母親不需要另外一個身份的人給予她溫暖。
    陽樰很清楚。
    她輕輕地握了握拳,直視裴劍林,認真地,再一次重複道:“裴叔叔,你留下來吧。”
    陸梧在身後,鼓勵似的蓋住她輕握成拳的手。
    裴劍林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望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漸漸地,他的目光柔和下來,手從門把上撤離。
    “好。”
    **
    陽樰說著去陽萩房裏給裴劍林找換洗的新衣服,但沒有她哥的允許,她萬不敢輕易踏足陽萩的私人領域,隻好電話請示。
    陽萩聽完原委,沒有猶豫就同意了。
    電話將掛之際,陽萩急忙又喚了她一聲:“小樰。”
    陽樰把手機放回耳邊,“哥,還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陽萩笑笑,語氣溫柔,就像小時候哄妹妹時那樣,“我們小樰長大了。”
    陽樰心頭一暖,酸酸漲漲的,有什麽複雜的情緒將要湧上眼眶。
    她吸吸鼻子,佯裝不高興地說:“可別,還是當小孩子最好。”
    “是嗎?”陽萩一頓,語氣忽而意味深遠,“你哥我也希望你永遠是個小孩兒,這樣我能一直保護你。可惜,有人不會願意啊……”
    陽樰裝作聽不懂,搪塞了兩句,掛斷電話。
    ——可惜,有人不會願意。
    她抓著手機,心裏百味雜陳。
    該折騰的事都折騰完後,陽樰和陸梧回到房間,熄了燈。
    陽樰躺在裏側,陸梧睡在外側,兩人麵對麵輕聲細語地說了好一會兒話。
    聊著聊著,陸梧突然問道:“樰樰,你和那個……唔,是叫衛捷嗎?你們怎麽樣了?”
    陽樰無語一秒,“你和歆歆是不是約好的?這還帶前後腳查探敵情的啊?”
    “歆歆說你糊弄過去了。”陸梧軟綿綿地說道。
    “……”
    她不答,陸梧也不逼她,靜靜地看著她。
    “嗚嗚,”半晌,陽樰整理了下語言,緩慢開口,“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清楚……”
    她咬了咬嘴唇,語氣有些挫敗:“我大概,是放不下他的。”
    陸梧道:“那你在猶豫什麽呢?如果真是你平時告訴我們的那樣,我覺得他……沒你說的那麽無情。至少,是有把你放在心上的。”
    “但我很貪心的,嗚嗚。”陽樰說,“我從來都猜不透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態度總是似是而非,我找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這讓我很焦慮,也很不安。”
    而這種不安,就導致她更想逃避。
    “嗚嗚,你沒跟他相處過,你不懂他到底是什麽樣子,他……”她感覺到自己語氣有些急了,吸了口氣,調整了下心態,平緩下來,“他看著好說話,對人也沒什麽架子,好像很好接近的樣子,可這些都是表麵上的。”
    陽樰聲音漸小,囁嚅著說:“他其實,性子很涼薄。”
    悶熱的午後,她在病床上漸漸恢複意識,腦袋還暈乎,可已經能聽清外界的聲音。
    她清楚地聽見,病房外麵傳來陽萩和衛捷的聲音。
    “這次謝謝你了。”是陽萩的聲音。
    “小樰沒事就行。”衛捷的口吻一如既往。
    兩秒的短暫沉默。
    陽萩聲音沉了下去,嚴肅又猶豫地開口:“你對小樰……”
    衛捷沒說話。
    “衛捷,你……”
    “你覺得我是那種禽獸嗎?”衛捷輕輕笑了一聲,自若地出聲打斷,語焉不詳,淺淺淡淡的嗓音卻顯得格外漠然,“她隻是個小孩子而已。”
    躺在病床上的陽樰,意識漸漸回歸。
    衛捷的這句話,清晰無比地順著從遙遠混沌處飄回來的思緒,沁入腦中。
    她忽然知道,為什麽他對她笑著的眼睛裏,好像什麽都沒有。
    他長久以來似是而非的溫和,並不是她所以為的那樣。
    她對他而言,隻是好兄弟的妹妹,比起別的女孩兒,可以多付出一點關照。
    僅此而已。
    他笑意瀲灩的瞳眸深處,從未看進過任何人。
    如海深邃,也如海涼薄。
    陸梧有些慌亂地摸著黑去探陽樰的臉,“樰樰,你是不是哭了?”
    指尖觸碰上了她的鼻梁,有一道眼淚拖拽出的濕潤淚痕。
    陸梧忙起床開燈。
    敞亮的光將房間照亮,床上的女孩兒將自己蜷縮著自我保護的姿態,臉埋進被子裏,一頭長發散亂在枕邊。
    枕頭上,她方才枕過的地方,有一圈深色的水漬。
    陸梧隔著被子輕輕拍她的背,歉然道:“對不起啊,樰樰,我隻是想打聽一下……不是有意害你想起難過的事的。”
    “沒事。”陽樰腦袋陷在被子裏搖了搖,聲音被阻隔得模糊,聽著卻平靜不少。
    她猛地抬起頭,在被子裏憋得難受,大口地呼吸了幾下,“是我自己沒刹住。”臉上的淚痕已經蹭幹淨了,除了微紅的眼眶和鼻尖,像是剛剛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
    “我沒事了。”陽樰說。
    陸梧嗯了一聲,打算把這個話題岔開。
    話沒出口,陽樰卻執拗地繼續把對話進行了下去。
    “其實他回國,我很高興,特別高興。”她沒有看陸梧,垂著眸自顧自地說,“但我害怕靠近他了……而且,嗚嗚你也知道,我自從父母離婚後,就不太在乎愛情啊婚姻啊這方麵的東西了。我相信你和蕭淩能夠長長久久,也相信更多的戀人可以一起相持走到白頭,但我唯獨不相信這些會發生在我身上。”
    她停頓一秒,“退一萬步說,就算可以毫無顧忌地靠近他,我也不願。”
    “我會耽誤他的。”
    陽樰聲音輕柔羽毛,抱緊了懷裏的被子。
    陸梧知道父親的事給她打了個心結,想了想,在她身邊趴下,黑亮的瞳仁安撫地注視著像隻小蝸牛的好友,“你不相信愛情和婚姻,那……嚐試著相信一下衛捷呢?”
    陽樰一愣。
    “他……”她舌頭繞了繞,“這二者,有什麽區別嗎?”
    陸梧說:“愛情和婚姻是抽象虛無的東西,可人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可以觸碰。你和衛捷朝夕相處那麽長時間,我隻從你這裏聽過他,論了解,確實你比較了解他。但是……如果他真像你說的,是個那樣涼薄的人,又何必回國之後還來招惹你呢?”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陽樰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她沉默著,好像在抗拒,又好像在思考陸梧的話。
    話已至此,陸梧不好再幹涉過多,熄了燈睡下。
    **
    房間漆黑,屋外漏進來一縷光。
    齊瀾渾渾噩噩地醒過來,坐起上半身,酒意醺得腦子運轉遲緩。
    她靜靜坐了片刻,從緊閉的房門外,似乎模模糊糊地傳來女兒陽樰的聲音。
    在說什麽?
    她努力聚攏分散的思緒,聽不清。
    還有裴劍林的聲音。
    不知道坐了多久,有人開門進來,開亮了燈。
    齊瀾呆呆地望過去,來人的麵容重影成朦朦朧朧的好幾張,她眯起眼,試圖分辨。
    不是小樰,也不是阿萩……
    她猶疑地喚了一聲:“劍林?”
    “是我。”裴劍林應道,將她糊了滿臉的淚水抹掉,“難受嗎,想不想吐?”
    齊瀾搖了搖頭,混沌的腦海沒有想他為什麽沒走。
    裴劍林去洗手間取了毛巾,打濕給她擦臉,目光複雜,“我從來沒見你哭過。”
    “哭?”齊瀾有須臾的茫然,隨即搖搖頭,眉頭微蹙,堅定地說,“我不能哭。”
    “為什麽?”
    齊瀾自言自語似的:“小樰和阿萩沒有父親了,我不能軟弱,我要支撐這個家……我如果哭了,小樰也會哭的,我不能讓她哭。我是她的母親,我得保護她。”
    裴劍林遇見她的時候,正值她家庭破裂,公司岌岌可危的時候。他出於利益關係幫了她一把,而她強硬而果決,臨危不亂,完全不像一個正在經曆挫折的人。
    裴劍林以為,她本性如此。
    卻不知道,她也會有軟弱流淚的一麵。
    裴劍林放下毛巾,將齊瀾溫柔地攬進懷裏。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成為小樰和阿萩的父親。”
    **
    屋簷下的鳥大清早就開始叫喚,陽樰醒來時,陸梧已經穿戴整齊準備離開了。
    陽樰揉著眼睛,幽怨地盯著她:“睡完就跑,陸嗚嗚你這個渣女。”
    陸梧:“……”
    “五年後,我們再遇見,會有一個和小時候的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小豆丁扒著我的腿問:‘媽咪,這是我另外一個媽咪嗎?’然後我會摸著他的瓜腦殼,露出隱忍哀傷的微笑,溫柔地告訴他:‘小犢子都告訴你你那個媽咪已經死了。問問問,你怎麽不去問佛?’”
    陸梧噗嗤笑了出來。
    “唉,一早就來了個頭腦風暴,好累。”陽樰軟綿綿地又倒回床上,嬌小的身子往上彈了彈。
    “好啦,感謝你的早間笑話,”陸梧笑道,“困就再睡會兒吧,我先走了。”
    她想了想,添上一句:“蕭淩在樓下等我呢。”
    陽樰:“……”
    怎麽回事兒啊?
    她那個溫婉乖順的陸梧呢?跟誰學的使這種小壞。
    陸梧下樓離開了,陽樰爬起來趴到窗台。
    蕭淩果然站在她家門口等著,出門的陸梧小鳥兒似的撲進他懷裏,兩人牽著手逐漸走出她視線之外。
    屋簷下的鳥又晃著小胖身子飛了下來,在窗台來回蹦躂,靈活的腦袋動來動去,小黑豆一樣的眼睛直瞅著陽樰,清晨的陽光把它的羽毛照得發亮。
    陽樰咋咋舌頭逗了它一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她拿起枕頭邊的手機,看看一晚上過去有沒有什麽消息。
    微博還是老樣子,詭異的一點是,從前天起她的微博私信就沒有再收到人身攻擊的辱罵了,仿佛有組織似的,在誰的發號施令下停止了對她的攻擊。
    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將昨天發短信的那個號碼拉黑後,沒有其它的陌生號碼發來騷擾短信了。
    但是點開q/q,有一條陳昱給她發來的消息。
    陽樰最先看見的是他的頭像,汗毛炸了一下,再看消息內容,才放鬆下來。
    隻是來收昨天的飯錢,除此之外沒有再發什麽多餘的話。
    陳昱發來一個支付寶的收款二維碼,陽樰想了想,問他能不能直接發q/q紅包。
    那邊痛快說好。
    就當她多心了吧。
    昨晚那個短信,讓她不得不防。能減少接觸,還是減少為好。
    發完紅包,陳昱沒有再拉著她閑聊,隻發了個好友申請過來。
    陽樰變身小聾瞎,沒同意也沒拒絕,冷放置處理了。
    與令人不快的人聊完,自然要找找快樂源泉挽救一下情緒。
    陽樰:川了個川嘿。
    陽樰:有個問題,我想向身為男性的你請教一下。
    等了幾分鍾,途川沒回。
    陽樰失望地聳聳肩,估計他忙,或者還沒起。
    放下手機,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不對啊,途川跟白月光好好地在一起,於情於理,她都應該跟人家拉開距離才對。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衛捷……
    “操。”陽樰驚覺自己在想什麽,震驚又氣急敗壞地爆了個粗口。
    罵完她捂了捂唇,失言了。
    甩掉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陽樰決定以後除了商業合作盡量少找途川了。
    換位思考,如果有個異性整天這麽找她男朋友,她恐怕早就炸了。
    她還想著以後順藤摸瓜勾搭上那個白月光呢,可得給白月光留下一個好印象。
    陽樰頗為讚同自己地點了點頭,為自己懸崖勒馬的機智決定感到慶幸。
    隨即拿起手機,趁時間沒到趕緊撤回了發過去的兩條消息。
    處理完堆積一夜的消息,陽樰開門下樓。
    她本以為自己下樓能看見裴劍林和齊女士在飯桌前雙雙而坐,談笑吃早餐的場景。
    ——為什麽齊女士一副外出輕裝打扮,準備出去玩兒的樣子?
    而裴劍林男士跟在她身後,替她拖著行李箱。
    陽樰滿頭霧水。
    “哎呀,崽崽起床了啊。”齊女士精神飽滿,毫無宿醉之態,“我就說留什麽紙條,她這麽大人了在家也餓不死,最多發個短信知會她一聲就行了。”
    後麵是對裴劍林說的。
    陽樰:“媽,你這是幹嘛去?”
    裴劍林無奈地替齊女士回答:“你媽說最近累,想出去旅遊。”
    “裴叔叔你也去?”
    “嗯。”
    ……這也太雷厲風行了,不過才一晚上,拍腦袋決定的吧?
    陽樰很無語:“那你們什麽時候回來?”
    “短則一周,長則半月。”齊女士說,“看你媽我什麽時候玩舒服了。”
    “……”
    “哦對了,崽崽,你這段時間幹脆就搬去隔壁陪你衛阿姨一起住得了,以前也不是沒去過。省得你衛阿姨照顧你還要兩邊跑,給人省點心。”
    兩位中年人士一前一後絕塵而去。
    陽樰下樓,細細讀著裴劍林留下的叮囑紙條,心裏盤算著日子。
    去衛書莞家住一陣子啊……
    過兩天,衛捷也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