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獨夫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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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數日時間裏,於果一直到處奔波不停,大肆作秀收買人心,雖然辛苦了一些,可效果也是立竿見影。
於果先下發罪己詔,再加上新政三法,很快在關中各郡傳遞開來,大臣和百姓們也漸漸接受了皇帝的悔過自新,並不約而同地將所有罪責推給趙高的身上。
特別是重用子嬰為右丞相這一舉動,很好的收買了過去同情扶蘇的勢力,使得秦國內部出現了難得的凝聚力。
皇帝終究還是聖明的,隻是被奸臣給蒙蔽了而已。
既然奸臣已經死去,說明大秦國還是很有希望的。
在這種想法的支撐下,關中老秦人對於果的支持度無疑提高了許多,倘若這個時代有民調這一回事,於果基本上就能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支持者正在穩步上升當中。
當然,於果也並沒有對子嬰完全放心下來,他選擇讓趙嬰擔任左丞相,便是對其進行了一定的製衡,除此之外,他還將當日殿上那些難得的忠臣都提拔了上來,填充到各個關鍵的位置。
像新任鹹陽令由呂渠擔任,禦史大夫由楊樛擔任,至於職掌兵權的太尉,則預留給即將返回鹹陽的章邯。
原來的九卿職位當中,有許多是趙高一黨,已經被於果毫不猶豫地罷去,換上來的都是一些朝廷中忠於皇帝的那部分大臣,這也使得於果基本握住了朝政大權。
在這件事之後,於果便打算前去視察那些已經被赦免的阿房宮刑徒,畢竟光是赦免還不夠,於果還需要他們拿著武器前去打仗,那麽就更需要收買人心。
阿房宮,始建於秦始皇三十五年,為了這一座堪稱天下第一宏偉的宮殿,秦國動用了整整七十萬刑徒進行修建。
直到秦始皇在東巡途中駕崩,九月葬於驪山,於是秦二世胡亥便將所有的刑徒都調往了驪山陵填土,直到驪山陵主體基本完工後,胡亥便再次將七十萬刑徒中的一半調撥到了阿旁宮。
直到天下崩亂之際,秦二世胡亥才不得已下令允許章邯發刑徒軍前往平叛,但是需要說明的是,章邯調撥的刑徒都是原本修驪山陵的刑徒,且隻調撥了十萬左右,他手中的主力實際上還是以中尉軍為主。
所謂的中尉軍,即守衛鹹陽的衛戍軍,其中的主體成分都是關中子弟。
後來,等到章邯擊退周章之後,從後方補充的軍力更多還是關中子弟,也使得軍中的驪山刑徒比例不斷下降,等長史司馬欣和董翳加入時,章邯手中的軍隊基本上已經是標準的秦軍衛卒部隊結構,主體成分為關中子弟。
說白了,指望著刑徒一夜之間就變成一支精銳,基本上是在癡人說夢,他們在戰場能不反戈相向就已經很不錯了。
問題是,自從中尉大軍被章邯調離之後,目前鹹陽中尉軍實際上已處於空虛狀態,這也導致劉邦不戰而下鹹陽的原因。
因此,於果目前隻能暫時依靠刑徒一解燃眉之急,他真正需要依靠的則是大秦強大軍功爵製度下強大動員力,以及具備可靠軍事素養的關中子弟兵,這也是於果為何一直在收買人心的緣故,他要收買的正是這些關中老秦人,讓他們繼續派家中的子弟兵來保衛大秦。
當然,這一切都需要時間,於果也需要讓刑徒們來拖住足夠的時間才行。
當於果的禦輦抵達南山時,便已經依稀可以看到初具規模的阿房宮,正位於南山一側,它分為主要的兩大片建築群,光是於果看到的前殿就顯得十分廣闊,東西足足有五百步,而南北更有五十丈距離,幾乎能坐下萬人左右。
望著麵前規模浩大的阿房宮宮殿群落,於果的第一反應卻並不是多麽繁華壯麗,而是下意識在想,這座偉大的宮殿下,到底埋著多少屍骨?
走下車馬的眾人,邁步踏上了前殿。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於果輕輕開口吟哦著,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極為複雜。
一旁陪同的子嬰也在輕輕念誦著,不由得眼神一亮,道:“陛下這短句,卻是越聽越覺得氣勢恢宏。”
話雖然是這麽說,可是子嬰心中卻忍不住有些擔憂,皇帝能夠停宮室罷刑徒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可如果他看到阿房宮這般美景,會不會又重新起了新建的念頭?
當然,這個想法也隻是在他的腦海中轉了一圈,並沒有顯露出來。
於果沒有觀察到子嬰短短片刻的情緒變化,他繼續念道。
“嗟乎!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使負棟之柱,多於南畝之農夫;架梁之椽,多於機上之工女;釘頭磷磷,多於在庾之粟粒;瓦縫參差,多於周身之帛縷;直欄橫檻,多於九土之城郭;管弦嘔啞,多於市人之言語。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獨夫之心,日益驕固。”
一旁聽著的子嬰以及其餘大臣們,卻是越聽越不對勁,直到最後眾人甚至直接跪伏在地上,將頭死死貼在冰冷的地麵上。
子嬰眼中含著熱淚,他低聲道:“陛下,先皇遺政,不可妄言啊!”
“陛下不可啊”
大臣們也紛紛跪下哭泣道。
這哪裏是什麽稱讚阿房宮,簡直就是在指著躺在驪山陵墓中秦始皇的鼻子在罵,罵他是一介獨夫。
倘若換成在場任何其他人念出這些詩句,隻怕三族立刻就掛在閻王爺那裏,隻等著一筆勾銷。可問題是,念誦這些詩句的並非是其他人,而是當今的皇帝,秦始皇陛下之子。
以子罵父,實為天大的不孝。
可是,眾人在心中細細品味這些詩句,卻又不得不承認這裏麵說得每一句話。
大秦之所以能到今日這局麵,又豈是一個區區的趙高和一個區區的胡亥所能造成?秦始皇貴為始皇帝,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隻是沒人敢說,也沒人能說罷了。
於果輕輕歎了一口氣,他沒有繼續念下去,隻是諄諄叮囑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你我君臣,當共勉之。”
“陛下聖明!”
眾人高聲恭賀,相比起以往的那些道賀聲,這一句似乎顯得更加真情實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