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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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牆壁上爬滿了蟲卵般的惡濁斑點。

    家具上密集的穢暗黴菌使這間房屋望上去極度潮濕。

    立式燈柱內鋪陳著一堆飛蛾和怪蟲的屍體,投射出的光線異常微弱。

    幾隻蟑螂快速穿過開裂的劣質木桌。

    凳子上的褐色鐵鏽凝結成畸形疙瘩。

    身穿黑色連衣裙的高挑女性坐在鐵凳上,對著鏡子正在梳頭。

    柯林通過牆壁上的小洞窺見了這一幕,倒不是他有偷窺癖這齷蹉的嗜好。

    不知什麽原因,臥室牆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兩指大小的坑洞。

    而隔壁總是傳來一些古怪的聲音。

    要麽是密密麻麻的咀嚼研磨聲,或者是小型爬蟲堆壘翻滾的悉索聲。

    但每次聽到響動去看時都毫無異常,並且房間主人對居住在這樣的環境並不在乎。

    真是個古怪的女人,柯林眉頭緊鎖。

    女人梳頭的手突然頓住。

    柯林被這反應驚動,眼睛遠離小洞,迅速移開了身子。

    這坑洞的位置比較低,離地麵隻有二十公分左右,隻有趴著,或者半跪著佝僂腦袋才能看到對麵。

    柯林莫名覺得有些瘮人,連垃圾堆都無法形容那個地方,像是變態殺人狂的屠宰密室。

    沒想到自己才買沒半年的公寓,鄰居竟然是這種怪胎。

    這興許就是一室一廳戶型的弊端。

    是否要去找她商量一下?雖然這個坑洞雖然極小,但深度足夠,若是要填補的話,動靜不小,會驚動到她。

    可對方是不能以常理看待的人,多半有些瘋癲,柯林極不願和她搭話。

    他索性不再去想,或許是近日工作繁忙的原因,太陽穴部位有著陣陣抽痛。

    綿長而刺痛的抽離感,像魚線和鐵鉤嵌入了他的大腦,往外拉扯著。

    柯林站起身來,時間不早得去睡覺了。

    翌日。

    他起床到盥洗室整理了一下襯衫和西裝,以及洗漱。

    油頭被他梳得一絲不苟,他不得不去證券事務所工作,卡債和大額貸款使他無法懈怠。

    反常的陰鬱春季,灰暗而暝寂的長日。

    自從那次長達一整天的日蝕後,柯林能夠感覺得到,天候越來越陰冷,饒是在四月,也寒氣刺骨。

    全玻璃外牆的高層寫字樓倒映出陰霾天空與地上的車輛洪流。

    冷白色電杠照耀下的辦公室有些陰森,一張張麻木麵孔以及打印機微弱的電流聲讓柯林思緒發散。

    狹窄逼仄的格子空間,柯林雙手放在鍵盤上,股指線條的交錯混亂使他精神恍惚,腦海裏浮現出昨晚的畫麵。

    那詭異醜惡的空間以及梳頭的女人,越是深究,越覺駭人。

    柯林想把這念頭從腦子中抹除,可怎麽也做不到,那道恐怖的黑色背影揮之不去。

    他不停的抖腿,暴虐的焦慮使他煩躁到極限,終於控製不住猛的站起身來。

    這怪異的舉動讓辦公室所有人的目光聚焦過來,一雙雙毫無情感波動的呆滯冰冷視線如同機器人一樣。

    柯林渾身不自在,起身去消防通道吸煙。

    夜晚。

    寒風入骨,回到公寓的柯林卻更覺陰冷,他視線不自禁看向了牆壁上的那個坑洞。

    噠……

    水滴聲從那極小的窄縫中傳來,一次又一次,像水龍頭閥門沒完全閉合。

    柯林咽了咽喉嚨。

    明明對那地方厭惡至極。

    可那裏似乎有著一股魔力,如果隔壁隻是尋常人家,那麽將提不起任何興趣。

    即使是一個性感女郎,也會因偷窺而產生負罪感,從而鄙夷其惡俗和低等。

    但那種怪異和神秘,夾雜著癲狂和混亂的獵奇,要把柯林給逼瘋掉。

    這的確是不道德的行為,但那份求知欲和好奇心無法輕易遏製。

    他隻想弄明白聲音源頭,知道那女瘋子到底在弄什麽名堂,這是為了不讓那怪胎影響自己休息。

    柯林朝著坑洞走去,身體僵直了會兒後,依舊克製不住那種探究根源的人類本能。

    他慢慢蹲下了身子,那聲音更加清晰了。

    嘀噠……

    那水滴聲並不清脆,帶著緩緩蕩開的沾黏,像是某種蟲子口器中淌出的唾液。

    他的眼睛抵攏了坑洞,視線穿過了牆壁。

    收於眼底的隻有一片暗紅色,十分模糊,還有些黑色的塵點。

    柯林鬆了一口氣,心中大石落下,應該是對方也察覺這了這個洞,所以堵住了。

    又注視了好一會兒沒有發現後,柯林有些頭痛,伴隨著悠長尖銳的耳鳴,眼前景象盡是變化扭曲的抽象波紋。

    因為蹲太久血液沒供應到頭上麽。

    柯林不再計較,洗浴後沉沉睡去。

    三天後。

    洛城中央商務區的寫字樓高層。

    “柯林先生,你被解雇了。”

    陰雲中遊移著雷光,隨著一聲驚響,暴躁的雨幕灌注而下。

    雨水不遺餘力的揮擊在落地窗玻璃上,冷色陳設的寬闊辦公室內,充斥著破碎的狂響。

    “還有什麽疑問麽。”

    他點燃一支香煙背過身去,黑色馬蹄腿造型的厚重辦公桌前,隻能看見油光水滑的背頭和高檔定製西裝背麵,以及落地窗外壓境的黑雲。

    柯林麵無表情,往後梳攏的頭發散出幾縷顯得有些狼狽,饒是手腕上的江詩丹頓勉強撐得起場麵,但滿是水漬的西裝讓形象完全垮掉。

    作為股票經紀人,他的建議導致投資者節節虧損,連續失去客戶讓事務所的效益銳減,而種種糟糕決策也導致他本人聲名狼藉,將永遠告別這一職業。

    “我接受這個結果。”

    柯林不徐不慢的解開衣領處最上方的扣子,口吻平淡。

    他似乎早已預料,不知為何,最近自己總是精神恍惚,或許是得了嚴重的神經衰弱。

    自從目睹了那個房間後總是心神不寧,一次那個女人甚至出現在了夢中。

    沒有了收入來源讓柯林有些苦惱,好在公司給了一筆可觀的解雇補償,因為柯林糟糕經紀人的名聲傳出去後,混跡於圈子的富人永遠也不會雇傭他了,是某種意義上的斷頭飯。

    柯林在酒館喝得微醺後便開車回去。

    夕陽西下,天穹呈汙濁的紅黃之色,極度令人不適。

    但他抵達社區時,發現格外熱鬧,大門入口處停著七八輛警車,還有很多好事者在一起熱議。

    柯林並不關心這種事,可當他找到自己的樓棟時,微醺狀態清醒了幾分。

    自己所在的樓棟發生了什麽大事件,好事人群都在往這裏靠,警察不得不維持秩序,把無關人員拒之門外。

    柯林也被攔了下來,直到他證明了是這棟樓的住戶後,才放了他進去。

    乘坐電梯時,電子廣告牌播放著幾近白癡話語重複的宣傳廣告,不知為何,柯林總感覺氛圍有些不對勁。

    當他抵達自己所在的樓層,十四樓的回廊,酒徹底醒了,醉意全無。

    走廊裏擠滿了穿製服戴警帽的警察,並不是協警,而是刑警。

    他們拉起了警戒線,並再三警告人們不得圍觀,否則以擾亂公共治安的罪名逮捕。

    可依舊架不住普羅大眾看熱鬧的天性,站在警戒線外使勁往裏瞧。

    柯林額頭浮出細密的汗珠,因為被拉起警戒線的地方,赫然就是自己的隔壁。

    那個可以從小洞看過去的地方。

    “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柯林用力擠到警戒線旁,可隔壁的門隻開了一道縫隙,看不見裏麵的狀況。

    “跟你沒有關係,還有其它人,趕緊離開,不然我真的要逮捕你們了。”

    一名年長的刑警麵如土色,剛才他進屋內看了一眼,他從業二十餘年也從來沒見過這種事,過於駭人,現在他的指頭還微微顫抖著。

    “我就住在隔壁,我認為我有權知道。”

    柯林口吻堅決,這個房間太令人費解了。

    聽到柯林就住女人的隔壁,年長刑警瞳孔一縮,極為震撼的看著柯林。

    “你認識死者麽?”

    刑警喉嚨滾了滾,神情驚詫無比。

    柯林神情凝固,搖了搖頭,心中情緒翻湧。

    死了……

    那個梳頭的女人,竟然死了。

    此時,一個好事者對柯林說道“剛才門開著的時候我看了一眼,那具女屍跪在牆角,雙手撐在牆上,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好事者有些打顫。

    即使是在白日,四周都是人。

    柯林還是感覺到了一股涼意從脊椎開始蔓延,擴散渾身每一寸皮膚,所有毛孔都緊閉起來。

    “讓一讓,讓一讓。”

    三名刑警抬著醫用推車從房間內出來,擔架上是一具被黑色化合材料包裹的人形裹屍袋。

    在裹屍袋出來的一瞬,門被警察瞬間關閉,並用鑰匙進行反鎖,貼上了封禁的字條和紙張。

    同時,警員們推開無關人士,保證推車的通行順暢。

    所有圍觀者,包括柯林,目光都聚集在那裹屍袋上,因為屍體對現代人來說很稀奇。

    推著車的三名刑警都是麵如紙白,手和袖子上沾著五顏六色的液體組織,似是水溝表麵漂浮的凝油,有過清洗痕跡,但還是浸入了衣物布料中。

    他們像是受了什麽巨大刺激,魂不守舍。

    砰砰……

    在進電梯時,一名刑警或許是因為太過緊張,不小心碰到了醫用推車的拉杆。

    擔架平麵發生傾斜,裹屍袋砸在地上,發出重重一聲悶響。

    “你幹什麽吃的,怎麽這麽不小心!”

    為首的警長大聲咆哮,尖銳目光仿佛要把那名犯錯的警員生撕活剝。

    掉在地上的裹屍袋,拉鏈裂開了一角,露出屍體的腦袋。

    柯林愣在原地,盯著那顆腦袋。

    那是一張至極恐怖的人臉,一隻眼化膿腫脹被畸形組織所覆蓋,另一隻眼暴睜著,視網膜嚴重充血。

    那種血紅。

    與柯林在那一晚通過坑洞看到的。

    如出一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