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間章·天海七明月之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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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四季不停交替。
十月的風,在午後吹進了文學部的教室,整齊的課桌教室上,被風翻動的書籍...
雙手橫放在課桌上的天海七明月發絲被掀起翻動,她閉著眼睛,呼吸均勻。
窗邊流溢而來的琉璃風鈴聲,讓遙遠模湖的記憶,好像也在夢中浮現......
......
[降a小調,先彈黑鍵,再加點八度音...變奏變奏變奏,加速變奏!]
和弦穿插綿延在漣漪間,哀愁的樂符流轉而出,可又很快戛然而止。
[七月,你又失誤了。]
柏莎海克雅纖如嫩荑的手失望地扶住額頭,她看了一眼端坐在鋼琴前年僅五歲的女兒,批評道:
[鮑威爾的這首原創曲不要彈得這麽畏手畏腳。你要明白,盡管當時的他得了肺結核,飽受精神上的折磨,可在內心深處,他也依舊渴望著某些東西。他被歧視,所以渴望認可。他被強製拉到精神病院電擊治療,所以渴望公正......在這一條條原因的驅使下,所以他才會創作出這麽一首充滿歌意激昂的曲子!]
[......]
天海七明月注視著月色下的鋼琴,小手搭在冰冷的骨色琴鍵上,久久不語。
柏莎海克雅知道二女兒不怎麽喜歡說話,便放輕了聲音,托著手臂,對她擺手說道:[算了,讓琉璃上來,七月你下去。]
天海七明月在緘默中,走下了鋼琴台。
[好好回憶一下你錯誤的地方,思考,然後改進。]
伴隨著母親的聲音,與之而來的是,是一個與她年齡、外貌,甚至衣服都一模一樣的小女孩。
天海九琉璃看了沉默中的妹妹一眼,想說些什麽,卻被催促中的母親打斷了。
[琉璃上去準備開始吧,克裏奧帕特拉之夢,從七月剛剛失誤的那段樂章開始。]
柏莎海克雅向後站了一步,並向身旁的二女兒提醒了一句,[七月記得看看姐姐是怎麽彈的,總結再複習,才會有進步。]
[......]
很快,天海九琉璃在母親和妹妹的注視下,坐上高高的鋼琴凳。
她將小手放在琴鍵上,閉上眼睛,不到片刻湧上心頭的手感讓她滑動起了白鍵,音樂流溢而出,左手敲打出和弦,在漫漶分層的節奏中,拂起了鋼琴聲靈動的旋律。
柏莎海克雅捏著下巴,閉著眼睛,認真用耳朵聽著,並連續不斷地點頭,[保持住節奏,對...對...對,很好,鼓點的危機感來了...]
琴音漸入佳境,天海七明月繼續注視著台上姐姐流暢的動作。
母親述說的聲音也跟隨著曲子娓娓而來.....
[出生於1924的鮑威爾因為種族歧視,被警察毆打,被送去精神病醫院接受電擊治療,被精神折磨與肺結核囚禁了半生......而他又是個從七歲開始變接受古典鋼琴訓練的音樂家,想象他在精神病院度過的時光,想象他被囚禁於精神與軀體裏的壓抑!想象他想要奔跑,想要掙脫束縛的野望!想象將一切都傾注於速度與自由的期盼......
[想象一輛藍色的跑車,在一望無際的高速公路上飛馳,放開一切的速度,竭盡全力衝向遠方根本看不到盡頭遼闊的天際線......]
柏莎海克雅愈發滿意,並將精神投入到女兒的演奏中。
[很好,看來是找到節奏了,繼續!用盡全身的力氣加速!]
配合著母親激烈的話語,天海九琉璃在鋼琴上的演奏得速度也越來越快,越來越激昂,僅僅是一個片段就讓她緊張得額頭冒汗,可從琴鍵中迸發的樂符令人心潮澎湃,令人心生向往。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五歲小女孩能演奏出來的曲目。
可天海九琉璃不僅做到了,還得到了本就在鋼琴界備受讚譽的母親的稱讚。
結束後,柏莎海克雅笑著對她說:
[雖然中間錯了很多音節,可總體節奏卻一直保持得很好...音可以練習,節奏卻是最難的。]
[七月你就少了節奏,記得多向姐姐學習。]
[......]
[來,琉璃再來一遍,這次盡量少錯幾個音。]
這場夜晚的練習好像持續到了深夜11點。
而天海七明月也站在下麵一直聽姐姐的演奏聽到了11點。
母親的麵容在靜默的站立中變得模湖不清,她說是要給兩人做晚餐,讓姐姐繼續練習。
在她離開後,姐姐停下了鋼琴,並看向了一直默默站著聽的自己。
姐姐...這時候的表情好像很複雜,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
母親稱讚的姐姐樣子好像又在眼前浮現...
天海七明月低下了頭。
[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七月現在又想出去嗎?]
[嗯。]
[那好吧,我會跟媽媽說你上廁所去了,要很久。]
[謝謝姐姐。]
[你也要記得早點回來哦,媽媽在給我們準備晚餐呢......]
[嗯...]
......
天海七明月走出了房間,避開廚房,出門的同時,將門向後一推。她抬頭看了看根本望不到邊際的星空,小眼裏倒映出繁星的光點。
她注視了一會兒,很快又低下頭,走出了這裏。
天海七明月聽著夏蟬從路邊草叢傳來的聲音,一路走走停停,走走停停。
她走過了一根路口旁的電線杆,然後沿著這條路,穿過一條被樹木夾道的小路,來到了一棟木頭平房的前方。
一塊土豆地旁。
這裏,有一個年齡相彷的小男孩,正拿著鋤頭,在一片土豆地旁邊,挖掘著什麽。
周圍滿是灌木與雜草。
“你又來了。”
“......”坐在一顆青石上的天海七明月隻是安靜看向他。
“為什麽不說話?”他詢問。
“不...喜歡說話。”
他瞅了一眼端坐在青石上的小女孩,搖頭繼續鋤地:“真是個奇怪的人,你一點兒也沒有這個年紀女孩應該有的樣子,還經常跑過找我。”
“應該有的樣子是什麽?”
“嗯,”他停下手中的鋤頭,摸著下巴想了想,“我有一個妹妹知道麽,她天天蹦蹦跳跳,成天惹是生非,吃飯落了不知道幾個碗,不知道被老爸訓斥多少次了...哈哈,不過每次她被罵,都會躲我後麵,想讓我幫她擋住老爸的罵聲。
“而你...怎麽說呢,太安靜了,太太安靜了。”
“安靜不好麽?無論是母親還是父親,都喜歡安靜。”
他顯然是在小女孩的衣裝上看出來了什麽,將鋤頭斜著抵在坑內,雙手擱在鋤頭的把尖,“安靜當然好,每個家長都喜歡安靜的小孩子。”
天海七明月低下頭,兩隻腳在青石上晃蕩著。
“上次腳上的傷好了?”
“好了。”
“那就好。”
他看著天海七明月,忽然笑著說道:“我知道,你應該是來這裏旅遊度假的,就住在那邊植田爺爺開的旅館裏。”
“你怎麽知道的?”天海七明月好奇地問,眼前拿著鋤頭的小男孩給她很不一樣的感覺。
“從你的衣服,你那身衣服一看就價值很高。”
“價值很高...?”
“嗯,看來你應該還不能理解價值的意義,不過你隻要知道,你身上這件衣服估計夠普通人吃上足足兩個月的飯就行了。”
“......吃上足足兩個月的飯就是...價值嗎?”
“這個啊,我不好給你解釋,不過‘兩個月的飯’的確是價值,”他拿起鋤頭,繼續刨坑,“我感覺你很聰明,又安靜又聰明,至少我妹妹就從來不會思考,吃飯有什麽價值,就隻會吃飯...當然了,這並不能怪她,她才五歲而已。”
天海七明月聲音很平澹微小:“姐姐要比我聰明很多。”
他又笑了笑,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我剛才從你衣服就猜出了你一點點的身份,這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你想不想知道一個更聰明的人?”
“是誰?”天海七明月在青石上歪了歪腦袋。
“福爾摩斯。”
“不認識。”
“他有一個推理叫做演繹推理,也就是從每一件事最細微的角落出手,然後將整個事件抽絲剝繭、層層過濾,最後真相大白!”
“聽起來,好厲害......”
“你聽得懂?”他好奇地問。
“聽得懂一點點。”
“這麽厲害麽...”他喃喃自語。
“這個,有什麽厲害?”
“對於你這個年齡的人就是很厲害...怎麽樣,有興趣麽。”
“什麽有興趣?”
“聽福爾摩斯的故事,趁著現在我還有事情要做,暫時不回去了,說給你聽怎麽樣...如果你聽得下去的話。”
“嗯。”
“那我開始說了,你就像上次那樣安靜坐著聽就行。”
“好。”
天海七明月依舊是安靜坐著,聽著他慢悠悠地講完約翰.h.華生的身份,講述在阿富汗中槍退役,到英國修養,為了住又便宜又好的房子,選擇與人合租,講述他因此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也就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名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
小男孩繪聲繪色地講著,並隨著他說的話,做出了應有的姿勢:
“他身高182以上!鷹鉤鼻,身材消瘦,工作的時候超乎尋常地有著活力!休息的時候,又會在沙發上一趟就是一整天......他精通化學知識,精通格鬥,懂得心理學、解刨學和地理學...哦,還懂點小提琴!可他對文學、哲學、天文學又一竅不通,也不是醫生,連地球繞著太陽轉都不知道。
“和他合租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華生很好奇,也觀察了很久,可一直沒能搞明白他是做什麽工作的人......”
“他是做什麽工作的?”天海七明月略略歪頭詢問。
“偵探。”
“偵探?”
“觀察、密拍、打擊罪犯、喬裝打扮、搜索證據,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用這些關鍵字來描述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能明白一點點。”
“那就好,你知道知道是幫助警察找到罪犯的人就好了。”
“嗯...”
天海七明月聽得很認真,因為她很想知道,這個被全天下都熟知的偵探福爾摩斯有多厲害。
她是第一次聽到偵探這個職業,也是第一次聽到福爾摩斯這個名字。
她聽著他繪聲繪色地講述兩人是如何牽扯進一莊桉子,聽著福爾摩斯是怎麽通過誰都沒有注意到的馬車泥濘判斷馬車是租來的,聽著福爾摩斯是如何在大家一頭霧水的時候,掌握全部線索,並一一告知,震撼所有人的。
福爾摩斯在告訴大家犯人所有特征時的自信,天海七明月好像也在前麵的人身上看出來了一些......
細節層層推進,推理引人入勝,由無數毫不相幹的線索串聯在一起的通透感,是天海七明月從沒有感受過的新奇。
這就是偵探嗎?
她全程晃著腳,聽完了他講完《血字的研究》。
天海七明月一直都在看著他。
“最後,那兩位警員還讓為這起桉件付出大半努力的福爾摩斯去向其他偵探學校,可福爾摩斯早就看透了大家,毫不在意地笑著說道,‘在這個世界,重要的不是你去做了什麽,而是要別人相信你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