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醫務室的門簾，神原樂能看到坐在裏麵的天海七明月。
    潤臉薄唇，削肩細腰，顧盼生麗，她一隻手撐在床上，另一隻手捏著撐著床的手臂，雙腿上蓋了件外套，麵頰明明帶有些許的痛苦之色，那眼眸卻平靜得無神，又好像在隱忍著什麽。
    為什麽不躺下？
    身上隻有一件白襯衫和一件羊毛衫的神原樂在外麵看了一眼她，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給你買回來了。”
    天海七明月在聽到他的聲音後，抬起了臉。
    此刻她的眼睛在神原樂看來，明顯有了變化。
    “校醫還沒有來？”神原樂雙手抱著衛生巾，左右探頭環顧了下醫務室，沒看到校醫的影子。
    “不知道......”天海七明月這話剛說完，語氣又一頓。
    “又開始疼了？”神原樂重新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嗯。”
    “那你躺下啊，躺下總會舒服點兒吧。”
    “......現在不適合躺下。”
    “為啥？”
    天海七明月隻給了他一個自行體會的眼神。
    ...差點忘了！
    現在的七明月是流血的七明月！
    要是躺下的話，會側漏的吧。
    天海七明月皺眉瞪了他一眼：“胡亂想些什麽，快拿過來。”
    “真沒亂想！”
    “你，故意的是吧！”
    神原樂可惹不起這位姑奶奶，在這學校裏惹毛了她，她有的是辦法讓人出去。神原樂趕緊將手中剛買的衛生巾遞了出去。
    “我給你買的棉網的。”
    天海七明月看了一眼，“你知道要買這種型號的？”
    “這個...這個說起來就尷尬了啊！我走的時候你啥也沒說，我跑便利店，就隻能去問店員衛生巾怎麽買。那店員是個女的，知道我要買衛生巾，看我的眼神都奇怪了！要我說，幫女生買買衛生巾很正常吧。”
    “她是不是問過你有沒有女朋友？”
    “是問過。”
    “你回答呢。”
    “沒有。”
    天海七明月薄唇微啟：“...真是笨蛋。”
    神原樂當然知道其中的關係。
    自己一身校服，回答沒有女朋友又跑來買月經專用的衛生巾，這八成是會被對方誤會成對女性用品有特殊需求的某種變態。
    “所以我說是幫女同學買的啊。”
    “嗯，那這個女同學和你關係可真好，願意讓一個男生來幫她買這種東西。”天海七明月注視他，無可奈何地歎氣，“好了，請幫我把床簾拉上。”
    神原樂看了看她略有些難受的臉，和她手裏拿著的衛生巾，訝然道：
    “等等，你不是要在這裏換吧？”
    天海七明月再沒有之前冷冰冰的氣質，像是在忍耐著什麽一般，略有些臉紅地道：“...那你能背我去女廁所？”
    “這肯定不行，文化祭，肯定到處都是人。”
    “所以，就先請你幫我把床簾拉上，謝謝。”
    事已至此，神原樂就隻能按照她的意思幫忙了。
    拉上床簾，聽到裏麵的動靜，透過薄薄的紗簾，神原樂甚至能看到裏麵七明月開始處理的影子。
    然後——然後當然不能在床前麵幹站著了！
    知道七明月在裏麵幹什麽，神原樂還一直看，那不得尷尬死。
    “轉過身去。”天海七明月隔著紗簾說道，像是命令式的語氣。
    “這個當然知道。”神原樂轉過身。
    “還是說，你想看我換衛生巾的過程？”
    “我沒這癖好。”
    “那就答應我和我交往，給你看看裙子下麵也不是不可以。”
    “...我說啊，七明月你肚子痛，就不要開這種玩笑了。”
    “你昨天晚上意淫我了吧？”
    神原樂老臉頓時掛不住了，咳嗽兩聲，“我那是...春...春夢！不一樣的！”
    “不就是意淫麽？”
    “......”
    “...天海大小姐，你知道你在學校裏的人氣麽，我沒少聽過有男生在私底下談論過你和九琉璃...整個學校上千人，你說有沒有人拿你幻想過，你被因為這個...就說我啊。”
    “你拿他們來比什麽？你和他們能比麽。”
    “...怎麽不能比，我也是普通男人啊...這真不能怪我。”神原樂小聲滴咕。
    話是這麽說，現在的神原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自己做的春夢被春夢裏的女主角知道了，偏偏她還是那種看誰都冷冰冰的人。
    這不得被打上個大變態的標簽？
    神原樂頓時感覺自己沒臉在天海七明月的麵前站立下去了。
    於是，坐不住的神原樂開始在校醫室裏找尋校醫的聯係方式。
    抽屜、藥櫃、文件夾、工作簿、來訪學生名單...神原樂都翻了翻，可還是沒找到校醫的聯係方式。
    期間還能聽到撕拉膠帶的動靜。
    這是在幹啥？
    神原樂腦袋不禁想，嗯，估計是在拆新的衛生巾，然後換掉。
    七明月好像流血流得都不願意躺下了吧。
    那血，估計有點多。
    ......
    ......
    自己怕不真是個變態？！
    想這作甚？！
    “過來。”裏麵傳出了少女的聲音，有點兒咬牙的感覺。
    “怎麽？”
    “有沒有垃圾桶。”
    垃圾桶？
    垃圾桶、垃圾桶。
    神原樂回身去校醫室瞅了瞅。
    不得不說，什麽破爛校醫室！
    不僅校醫沒有，連個垃圾桶都沒有！
    “很遺憾，沒有。”他轉身回答。
    床簾的裏麵明顯沉默了很久。
    “那你幫我扔了吧。”
    “啥？扔啥？”
    “......你認為是扔什麽？”
    ......
    自己買衛生巾，七明月要用衛生巾，那麽要扔的，自然就是——用過的衛生巾。
    神原樂汗顏：“你，不可以自己扔麽？”
    “如果我可以自己扔，我為什麽不自己扔？問題的關鍵是——”
    天海七明月像是含著什麽羞恥心一樣的聲音戛然而止，可神原樂聽著沒說完的話很不舒服，又腦袋一熱，就幫她把話順了下去：
    “血太多？”
    “......”
    “......”
    自己腦子是抽了嗎？
    這話也說得出口？！
    神原樂氣得自己都想給自己一巴掌。
    天海七明月在裏麵“嘖”了一聲：“你知道，你還說出來？”
    沒辦法，神原樂隻能一路頭皮硬到底了。
    “這、這有什麽，反正現在就隻有我們兩個人，咳咳...其他人又聽不到，無所謂了，哈哈哈”
    神原樂現在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七明月並不隻是無底線的小惡魔。
    她其實也很在乎自己的隱私和身體。
    所以才會在現在有些這麽不好意思。
    神原樂忽然想了起來，七明月好像是那種，看到自己露半邊肚子都會臉紅的人。
    喜歡調戲人的小惡魔意外的純潔。
    不對。
    前幾天的晚上，她又可以主動脫掉自己的衣服。
    在自己麵前沒有半點羞澀的樣子。
    這很矛盾。
    矛盾到神原樂不知道說些啥好。
    “我給你找個垃圾袋怎麽樣？”
    “隨便你，你找的到的話。”
    垃圾袋、垃圾袋......
    破爛醫務室不僅垃圾桶沒有，就連垃圾袋也是白色的！
    這東西絕對不能用來裝那玩意兒。
    好在黑色的塑料袋他們班級裏的咖啡廳就有，神原樂隻好快速折返回教室，去回一共花費五分鍾拿了兩個黑色塑料垃圾袋，一並遞給床簾裏的天海七明月。
    裏麵窸窸窣窣地響著收拾東西的東京。
    天海七明月不久後，掀開了紗簾。
    她別著臉，剛才給她的那個垃圾袋和幫她買的衛生巾被她藏在了身後。
    “你想笑就笑吧......”
    神原樂沒有嘲笑她的意思，相反，認為自己這時候應該體諒她。
    生理痛加上肚子痛，絕對不會那麽好受。
    “這有什麽好笑...你肚子還痛不痛？”
    “隻是好受了一點兒。”
    “這樣啊，我還以為美少女不會來月經呢。”
    “我甚至不用上廁所，你信不信？”
    “我信，美少女的洗腳水都肯定是香的。”
    “你要喝？我今天晚上給你留一點。”
    “別、別了。”
    神原樂趕緊起身。見天海七明月整理好私人衛生後，便開始在校醫室的藥櫃裏翻找藥片，並同時解釋道：
    “剛才我去幫你找垃圾袋的時候，順便問了下班長知不知道校醫的電話，她告訴了我，然後我打電話給校醫......可惜校醫說她現在在外麵處理她的醫師材料，還沒有辦法回學校...就順便我把你的症狀告訴了她，她說，給你吃點布洛芬還有天海胃散就好，如果還有什麽其他不舒服，再聯係她。”
    一直找尋到第三排，神原樂才找完布洛芬和天海胃散。
    神原樂又用熱水壺燒了點兒熱水，點數好藥片的劑量。藥片和裝了熱水的碗放到一個小推車上，一起推到天海七明月的麵前。
    “喏，你要吃的藥，熱水你等稍微涼了點再吃。”
    熱水向上升騰起細小的熱氣。
    清點好的藥片靜靜放置在熱水碗的一旁。
    看到這些，天海七明月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剛才他背自己的情形。
    天海七明月一隻手捂著肚子，看著熱水碗中自己的倒影，澹澹說道：
    “渣男。”
    “啊？”
    “渣男。”天海七明月重複了一遍。
    “我這可是在關心你，怎麽又突然說我是渣男。”
    “就是因為關心，你才是渣男。總是對人好，又不給人相對應的期待，令人誤認為你隻對她一個人好。”
    “按照七明月你的意思，你是想要我拋下你在操場上？你知道我最不喜歡的就是看到這種事情發生在眼前，最討厭看到冷落身邊的人......我知道我這話說起來有點兒搞笑，因為九琉璃的事情明明才發生不久...但是我事後想明白了，那單純隻是我一時衝動做出來的幼稚的表現，太幼稚了，所以我選擇和九琉璃和好......這不僅是原諒她，也是點醒我之前的那些幼稚行為。”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你就別怪我的所作所為。”天海七明月吹了吹熱水，將他替自己準備好的藥三兩下吃完。
    “我沒有怪你，相反...我挺謝謝你能夠喜歡我，”神原樂將視線扭向一旁，淺笑道，“誰不會因為被美少女喜歡而開心呢?隻不過站在我的立場上，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和九琉璃和睦相處。”
    “和睦相處？你指望我看到你和姐姐卿卿我我還能熟視無睹嗎？你要明白，女人，永遠都有嫉妒心。”
    “在我看來，七明月你是最不會有嫉妒心的人，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態度。”
    “是這樣沒錯，但我隻在乎一件事......我也會因為你，產生嫉妒。”
    天海七明月低垂的眉中泛起了光，“我會因為你和姐姐一直待在一起心情不快，我會因為你和其他女生相處感到不滿，我會因為你和姐姐牽手而感到難受，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阻止那晚上你和姐姐接吻？”
    “......”
    神原樂安靜了，他放低聲音喊了聲：“七明月......”
    “你在可憐我？可憐我的話，那就答應和我交往，撇掉姐姐。”
    “不可能。”
    “為什麽？”天海七明月心中清楚為什麽，但她很想要聽神原樂親口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