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爆炸展現了毀滅一切的暴虐能量，同時，它又是塑造一切的創造之源。此前被銘刻在宇宙中的時間規則在大爆炸中支離破碎，也在大爆炸之後不斷重組、再生。
    向前麵無表情地看著被無數科學家構想過，卻又從無人真正看到過的壯麗景象，內心波瀾不興。
    不論是宇宙開辟的雄偉壯麗，還是此前宇宙坍縮時毀滅一切生命與物質的絕望暴虐，在他心裏都如同石上清泉，不沾絲毫斑斕。
    直到一個虛幻的身影出現在靈魂領域的邊緣。向前抬眼一瞥，對方就走進了領域；就仿佛主人開門迎客般自然。
    這個身影並沒有實體，它或者說祂的身體是由無數的光點組成，能分辨出身體的輪廓，實際上卻不存在邊界。光組成的身體顯得十分輕盈，但是這具身體踏下的每一步都讓靈魂領域無聲地震動。
    能夠進入靈魂領域的肯定不是真實的物質存在，祂隻是一個意識的投影，卻沉重得讓靈魂領域幾乎支撐不住。
    向前認得那些光點，它們和時間寶石裏看到的光束很像；一個光束就是一條時間線，一個光點就是一個世界。
    這些光點清晰揭示了這個意識體的真實身份。雖然是第一次見到“真身”，但是向前已經和祂打過不隻一次交道——祂是永恒。
    “你比預想的來得更遲。我本以為你會在我銘刻時間規則之前出現並阻止我。”向前看著永恒，意識傳遞出來的聲音有氣無力；解析時間規則和重塑宇宙的過程耗損太大，他此刻的精神極度萎靡。
    “為什麽會這麽想？”永恒的身影空靈虛幻，意識中傳來的聲音卻樸實厚重，而且相比過去斷斷續續仿佛信號不良的狀態，這一次的聲音顯得流暢自然；“你的靈魂宇宙更加成熟、完美，我樂見其成。”
    向前難掩疑惑：“可你過去的行為卻不像是樂見其成。我解析聖獸一族記憶的時候，你刻意抹除了其中有關天神組存在本源的信息；不正是因為那些信息裏包含著時間基礎規則的真諦嗎？”
    “是的，那個種族確實很出色，它們能夠摸索出天神組的存在本源，令我記憶猶新。”永恒淡然答道，“但是它們終究隻能立足於智慧生物的狹隘角度，以至於對時間基礎規則的解析存在太多錯誤。”
    向前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那麽你阻止死亡又是為了什麽？當祂試圖用死亡規則浸染我的靈魂領域，進而催化靈魂宇宙成長時，你為什麽阻止了祂？你不是說對此樂見其成嗎？”
    “因為那是死亡的規則，而不是你的。”
    永恒的話讓向前難以理解；他本以為永恒會說“那是死亡的規則，而不是時間的規則”。
    有資格與死亡競爭的難道不是永恒嗎？
    在向前的認知中，一直是祂們雙方在爭奪這個宇宙，而自己隻不過是一個爭奪的目標而已。
    精神上的極度疲憊讓向前一直引以為傲的強大思維能力嚴重下滑，以至於他花了幾倍於平常的時間才想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重要的不是規則的種類，而在於由誰來書寫規則？”
    永恒坦然認可了向前的想法：“可以這麽理解。”
    向前懂了。
    這就是寫作業和抄作業的區別。
    雖然最終的正確答案是一致的，但是過程的差異卻導致其本質上的截然不同。
    “一個由我而不是死亡掌控的宇宙……”向前好奇地問道，“我不是很理解你的做法。不想讓死亡掌握這個宇宙，你自己把它拿走不就好了嗎？既然你能讓古一老師找到我，自然也有大把的機會搶在死亡之前動手。”
    “我確實有過這樣的打算，但是卻做不到。你和靈魂宇宙的情況很特別。”永恒坦然的態度好似完全不屑於謊言遮掩。
    “有多特別？”向前的意識體露出一個詭異的冷笑，“是不是特別到我所在的時間線沒有任何分支？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在所有的時間線裏，永遠隻有一個向前存在。”
    從出現之後一直從容平靜的永恒意識體第一次出現了波動。向前也第一次認識到宇宙規則實體的情緒波動究竟是多麽可怕。
    一言不發，靈魂領域中卻自生雷霆；一動未動，靈魂領域中卻地動山搖。
    原本就萎靡不振的向前差點維持不住自己的意識體。
    不過，這樣的震動還嚇不住向前，反倒讓他興致勃勃，有了更多說話的欲望。
    “我通過量子世界反複穿越了上百次，但沒有一次見到過我自己。不管我去了哪一個世界、哪一條時間線，都不存在另一個詹姆·錫安。哪怕我不止一次回到1983年那艘偷渡船上，也從沒有找到過符合我特征的嬰兒。我隻存在於這裏，對嗎？”
    “……對……也不對！”永恒沉默了許久才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複。
    向前不禁蹙眉：“什麽意思？”
    “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為自己所在的時間線是什麽狀態？”
    “一條單行道。”向前想起了自己在時間寶石裏看到“無窮”時間維度時的景象，“正常的時空維度就像無窮數量車道的集合，而我的時間線隻有單車道，而且是單向行駛。”
    永恒似乎在很短的時間裏就收拾好了情緒波動，話音也重歸平靜：“這種說法，對……也不對！”
    “對在哪裏，不對又在哪裏？”
    “你把自己的時間線形容成單車道，這個說法很形象；但不對的地方在於，這條單車道其實並不太長。”永恒雙手相對，比劃了一個短短的距離；
    “真正的單車道僅僅是從1983年到未來的某個時間點；這個時間點距離現在並不遙遠。而在1983年之前，抑或者未來那個時間點之後，時間線都很正常。”
    向前問：“未來的那個時間點，能說得更具體一點嗎？”
    “我不能。”
    “為什麽？我以為你就是這個宇宙中最強大的時間掌控者。”
    永恒輕輕一歎，露出一絲不該屬於祂這類強者的無力情緒：“因為我不能決定一個宇宙主宰何時達成圓滿狀態。”
    向前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大爆炸後加速膨脹的靈魂宇宙；“得到了時間規則，它竟還沒有圓滿嗎？”
    “它仍未完整。”
    “完整之後……或者說達成圓滿狀態會是什麽樣的？”
    永恒凝視著向前，語氣平淡而又鄭重：“到時候你將無跡可尋，又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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