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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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祿引著謝逐一路往宮外走,走出禦花園時,隱隱聽得一陣絲竹管弦之聲。
    謝逐步子微頓,循著樂聲看了過去,“這是哪裏來的聲音?”
    薛祿也停下步子,側耳仔細聽了聽,“哦,那是雲韶府正在排練新的樂舞。”
    “又是雲韶府……”
    謝逐低聲重複了一遍。
    “是啊,前朝的時候雲韶府教習俗樂,隻用於祭祀朝會。可如今皇上喜好樂舞雜劇,雲韶府裏就多了不少從宮外選進來的藝人,長期在宮內演出。”
    以為謝逐對這些宮裏的事不甚了解,薛祿便細細地解釋給他聽,“皇上時常會去雲韶府轉轉,雲韶府的戲啊,不僅有從民間傳進來的本子,還有些是鸞台新編要往宮外傳的。不是奴才誇耀,大晉宮裏宮外恐怕都沒有能超出雲韶府的戲樂。前段時間宮中百花宴,雲韶府排的那出樂舞可新奇了,可惜先生沒能看見……”
    謝逐笑了笑。
    薛祿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趕緊改口,“瞧奴才說的,先生往後有的是機會呢。奴才覺得,陛下很是看重先生。”
    謝逐依舊隻是淡淡地笑,沒有應聲。
    薛祿仍然喋喋不休地說著,“奴才印象裏,陛下好像還沒有和哪位大人待在一起能待大半天的。除了……”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轉而岔開了話,“看來陛下和先生聊得很投機。”
    謝逐終於有了一點反應,眉頭不自在地挑了挑。
    投機……
    聊了大半日的晉帝家事,從晉帝子嗣單薄群臣力諫納妃,到帝後二人聯手往臣子府中塞美人攪得他們後宅不寧,再到太子棠昭聰明卻頑劣、每日都在帝後跟前念叨何時能再見長姐,最後還說到了二殿下棠暄的體弱多病。
    ……幾乎囊括了大晉這幾年的宮廷瑣事。
    還真是聊得投機。
    再加上午後那盤一塌糊塗的棋,謝逐完全是一頭霧水,壓根摸不清賀緲的心思。
    想到這些,他微微皺了眉。
    一垂眼,視線觸及空蕩蕩的衣袍下擺,謝逐突然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愣在原地。
    薛祿也停下步子,不解地問,“先生?怎麽了?”
    謝逐回身朝剛剛走過的路看去,“我的玉佩不知落在何處了……”
    薛祿往他腰間看了一眼,果然不見之前那枚白玉琅環,不由啊了一聲,“那,奴才回去幫您找找?”
    “我隨公公同去。”
    晚景亭。
    景毓既沒堵到謝逐,又對那盤匪夷所思的棋局束手無策,雖然還想繼續黏著賀緲,但賀緲對他避之不及,一個眼神遞給了方以唯。
    方以唯心領神會,立刻說著鸞台還有一堆事沒做完,硬是拖著還不肯離開的景毓告退了。
    賀緲鬆了口氣,轉眼看了看亭外染紅半邊天的晚霞,低頭去拾棋盤上的黑子。
    “陛下,您今日召謝逐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玉歌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問出了口,“這聊了大半日家常還下了棋,其他事一概不提,奴婢都有些看不懂了……”
    賀緲得意地揚唇,兩指一鬆,棋子當一聲掉入棋簍,“本就沒什麽意思,不過是想唬唬他罷了。”
    “唬?”
    玉歌有些傻眼。
    賀緲慢條斯理地整理完棋盤,起身朝亭外走,“他不是謹小慎微善於揣測人心嗎?朕就偏偏要他看不懂摸不透,心裏沒底。讓他糾結琢磨一陣子,朕也不至於太沒麵子……”
    玉歌扶著她走下台階,嘴角微微抽搐,“您,您就打算靠這立威嗎?”
    “……”賀緲撇嘴瞪了她一眼,“他比我有才,比我聰明,比我有手段,除了讓他看不出心思我還能做什麽?”
    “陛下,您怎麽又我啊我的了,”
    玉歌生怕有人聽見,趕緊看了看四周,見四下無人才繼續問道,“可您不是已經打算重用謝逐了嗎?怎麽今日瞧著卻像是……近而不親?”
    與薛顯不同,玉歌的心思要縝密些。雖然她一開始也被自家陛下待謝逐的特殊給嚇到,但之前在暖閣,隻聽他們二人聊了幾句,她便察覺出了不對勁。
    賀緲在謝逐跟前端架子端了一天,雖然見他吃癟心裏很舒暢,但還是止不住的腰酸背痛。
    此刻沒了人她再懶得顧忌許多,懶懶地撐了個腰,大步離開,“親不尊熟生蔑,謝逐可不是朕能親近的人。”
    玉歌不解地皺了皺眉,“可……”
    賀緲唔了一聲,“讓難以掌控的臣子謹記君心難測,可不就是所謂的帝王權術?”
    玉歌雖還是似懂非懂,但卻明白了一點。
    陛下對謝逐的確很關照,但這和她當初對國師的好……有很大的差別。麵對謝逐,陛下沒有忘記兩人的君臣關係,時刻繃著,不比在國師跟前,會緊張會害羞,與普通少女無異。
    這樣的認知讓玉歌懸了許久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
    “玉歌,你說謝逐今天有被朕唬住嗎?”
    “……奴婢不知。”
    主仆二人循著□□離開了晚景亭。
    待她們走遠,謝逐從亭邊不遠處的假山後走了出來,神色莫測。
    可沒走幾步,他卻突然抬起手,支著額頭輕笑了一聲,笑聲無奈卻莫名帶著些縱容。
    “原來是個紙老虎……”
    謝逐喃喃自語,繃了一日的臉終於緩了下來,半邊側臉被霞光映著淡淡的金色,化開了眼角眉梢的沉鬱。
    賀琳琅氣勢洶洶趕到晚景亭時,恰好瞧見謝逐望著賀緲離開的方向,支著額笑意溫柔。
    這一幕落在眼裏,賀琳琅心頭一沉,麵色瞬間變得冷沉,仿佛下一刻就要大難臨頭似的。
    還沒等她出聲,謝逐卻先看見了她,微微一愣,便走到她跟前,行禮道,“長公主殿下。”
    賀琳琅冷冷地勾唇,“謝先生這入一趟宮的時間,可真夠長的。”
    “是,草民正要出宮。”
    謝逐也知道賀琳琅對他有敵意,此地不宜久留,於是接在這話後頭就開口告辭。
    “且慢。”
    賀琳琅喚住了他,緩步走到他身後,以一種狀似無意的口吻說道,“本宮又不會吃人,謝先生與陛下賞花下棋共處了大半日,怎麽見了本宮就連一刻都不願多待了?”
    “……”
    謝逐微微蹙眉。
    賀琳琅轉身看向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謝先生今日是頭一次見陛下吧,如何?我們大顏的女帝陛下可是果真如傳言一般,生得一副國色天香的好容貌?”
    謝逐垂下眼,依舊不答。
    可即便是他避而不答,賀琳琅卻仍是不肯放過他,眯著眼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這幾年,陛下出落得越發明豔動人了。不過就算是她十三四歲,容貌還未完全長開之時,這盛京城裏有幸得見聖顏的少年兒郎們,便已有不少為她傾倒。”
    十三四歲的女帝……
    不知為何,謝逐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身著蝶袖粉裙的異瞳少女。
    有些像夢中人,又有些像今日初見的女帝,可就在他想要細看時,那畫麵卻是一閃而過。
    “隻不過,”賀琳琅話鋒一轉,“我這位幺妹專情得很,從頭至尾隻認定了一個人,盛京這麽多名門公子,她連個正眼都不瞧……”
    聞言,謝逐眸色一深,終於沒再繼續沉默,“陛下……已有心儀之人?”
    話一出口,他便微不可察地擰了擰眉。這話,本不是他該問的。
    見他唯獨在這個問題上有了反應,賀琳琅笑容不變,語調卻又冷了幾分,“是啊,她從小就對我們大顏的國師星曜情有獨鍾,盛京城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便是國師已經離京遊曆快三年了,她還是念念不忘,一直拖著不肯從世家公子裏選皇夫。恐怕,還在等那位杳無音信的國師呢。”
    還未等謝逐來得及作何反應,賀琳琅便又繞到了他身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幾眼,“陛下如今正值婚齡,謝先生受晉帝所托前來輔佐陛下,擇選皇夫一事,恐怕也要請先生多多上心。”
    謝逐薄唇幾乎抿成了直線,嗓音也不自覺沉了下去,“殿下言重了,草民初來乍到……”
    “謝先生雖是初來乍到,但你的規勸,陛下定能聽進去。”
    賀琳琅頓了頓,略有些嘲諷地笑了起來,“誰讓你,長了一張肖似國師的臉呢?”
    謝逐一怔。
    “有了這張臉,陛下或許會像從前對國師一般,對先生也言聽計從百依百順。不過,謝先生可千萬要小心了,這一切,不過隻是因為你沾了國師的光,僅此而已。”
    說罷,她便刻薄地剜了謝逐一眼,轉身揚長而去。
    謝逐緊抿著唇站在原地,眉間似是覆著一層嚴霜,半晌沒有動作,好像還在消化賀琳琅那句長相肖似……
    “謝先生?謝先生。”
    在另一條小道尋玉佩的薛祿終於出現,喘著氣疾步走了過來,“奴才在那條道上沒有尋到您的玉佩。”
    謝逐堪堪回過神,俯身從腳邊拾起自己的白玉琅環,朝薛祿抬了抬手,嗓音低沉,“在這裏。”
    薛祿擦了擦額上的汗,對謝逐的異樣渾然不覺,“那就好那就好。那謝先生,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