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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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逐動作一僵, 唇邊的笑意淡了下去,懸著的手收了回去點了點自己的嘴角。
賀緲背過身,用手背胡亂擦了擦,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吃得太急,嘴角沾了一粒米。
她尷尬地轉了回來, 趕緊岔開話題,“謝卿,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謝逐沉默了半晌,薄唇微啟,“如今之所以無法成功推行女學,無非是因百姓並未實實在在見到女學女科長遠的好處。對那些貧苦小戶來說, 一錠銀子, 和女兒成為達官顯宦的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並不足以讓他們冒風險。”
賀緲沉思, “你的意思是?”
“同女學開設商經一樣,還需再特意為女子擴些門路, ”謝逐修長的食指在桌麵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了敲,“除此以外,還是該誘之以利。並非銀兩此等小利, 而是於她們自己,於母家, 甚至是於夫家有益的大利。既所謂的, 光宗耀祖。”
賀緲一怔, “如何光宗耀祖?難不成個個都封官不成?”
“除了封官, ”謝逐笑了笑,“其實還有誥命。”
誥命?
賀緲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什麽關竅似的。是啊,並非隻有為官才能光宗耀祖。若從女科開科取士之時,便開例賜那些落榜卻勇氣可嘉的女子一個不高不低的誥命,倒的確是個可行的法子。
且以往的誥命夫人,皆與夫婿官職有關,從夫品級。往後賜給那些參加女科的未婚女子,也正是她想要讓所有人明白的,有些事情有些聲譽,並非隻靠嫁個好夫家才能掙得,如今亦可靠自己。
而有了誥命在身,同時又解決了“女學弟子出嫁”這一難題。
一個有誥命在身的女子,莫說不愁嫁,便是被提親之人踏破門檻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這,賀緲仿佛終於在迷霧中瞧見了一絲光亮,登時舒心地笑了起來,“這主意好!我這就吩咐以唯去辦!”
見她高興,謝逐也展眉牽了牽嘴角。
“方以唯!”
想著女學一事越早辦越好,賀緲立刻站起身,重重拍了桌子一掌。
“砰——”艙閣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整個船身都震得朝一側偏了過去。
謝逐扣在桌上的手一緊,立刻反應過來扶住了賀緲的胳膊。賀緲隻是一時被自己這一掌的“威力”給嚇著了,才被船身震蕩的稍稍晃了晃,可因多年習武,她瞬間就做出了反應,反手搭著謝逐的手穩住了身子。
她與謝逐對視了一眼。
下一刻陸玨已經風風火火撞開門,從艙閣外闖了進來,手中的刀已然出鞘,“小姐!”
賀緲下意識掙開謝逐的攙扶,朝陸玨走了過去,“發生什麽了?”
“江麵上突然出現兩艘形跡可疑的船隻,似乎是失控朝我們的船撞了過來,船夫隻避開了一邊。”
陸玨整個人都繃緊了神經,如此巧的兩隻船同時失控撞過來,很有可能便是刺客有了動作,而讓刺客有機可乘其實是他的失職。
正說著,船身又劇烈地晃動起來,艙閣外隱約還能聽到滲進來的水聲……
彥三出現在門口,扶著艙門朝裏麵喊道,“頭兒!我們船的側翼被撞了個大窟窿!船艙開始進水了!”
“什麽?!”陸玨微微變了臉色,“怎麽可能!”
賀緲也察覺到了有哪裏不對。
怎麽可能僅僅撞了一下便將這艘還算新的船撞得漏了水?偏偏還是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江中心,難以靠岸……
除非一切都是有人設計好的,包括在船上動了手腳。
“估計是我們在臨川暴露了行蹤。”
謝逐也皺了皺眉,他看向陸玨,“船上可有人受傷?”
陸玨雖不喜謝逐,但此刻卻不是計較的時候,“尚未。”
艙閣的窗戶驟然被江風吹開,不知是席卷的江水還是雨水,從窗外一下灌了進來。
謝逐望了一眼窗外濃墨般陰沉厚重的天色,看向賀緲,“既然選擇了此時出手,對方必然有後招。他們在明我們在暗,要盡快棄船。”
陸玨欲言又止。
賀緲不解地看他,“怎麽了?”
陸玨攥了攥手中的刀鞘,“船上備用的木筏不知何時被人卸了去,若我們此時棄船,便沒有船隻能將所有人安全送到岸。”
見賀緲要動怒,他自責地低下頭,“是臣失職!”
彥三連忙插話,“陛下!是我的錯!頭兒吩咐我盯緊了船,不許任何人靠近,是我被……是我大意才讓這些小人在船上動了……”
“夠了。”
眼見著窗外灌進來的水已然在艙閣內積成一灘,沒過了腳後跟,賀緲冷聲打斷了他們主仆二人的互相包庇,“都什麽時候了,還和我說這些有什麽用?!誰說我們沒船了?”
陸玨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賀緲指向窗外並行的那隻原本也撞過來卻被他麽避過的小船。
陸玨會意,“是。”
閣間的水越積越多,船身也越來越不穩,幾人都踩著水出了艙房。另一邊方以唯和寧翊也被兩個錦衣衛護著走了出來,兩人皆有些狼狽,寧翊似乎還受了傷。
“沒事吧?”
賀緲看了一眼他用手捂著的胳膊肘。
寧翊苦著臉嘶了一聲,“剛剛被撞的時候沒站穩,撞到桌子角擦傷了……”
“不過是擦破了些皮,小姐別聽他危言聳聽。”
方以唯毫不留情地拆台。
正說著,陸玨已經將手下的人分為了兩撥,將彥三帶頭的一撥人留下,負責保護賀緲等人。而自己則帶著另一撥人飛身離開,從一側悄無聲息地上了那隻還在緩緩朝他們逼近的船。
江上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水麵上仿佛濺起了一層薄霧,被江風驟然一吹,便以不可抵擋之勢朝船上飄了過來。
“吱呀。”
船身本就在晃,立著的桅杆更是被風吹得搖晃得更加劇烈,甚至發出了一聲並不太吉利的聲響。
隨之而來的,是刀劍相擊的鏘鏘之聲,從陸玨剛剛登上的那條船上遙遙傳來,在靜如死水的江麵上顯得格外清晰。與此同時,方才“失控”撞向他們的船上閃過一片刺眼的白光,數十個蒙麵的黑衣人從船中閃身而出,手中銀鉤遠遠一拋,重重地扣在了船身一側……
“有刺客!保護陛下!”
彥三隻驚了一瞬,便立刻反應過來,大聲吼了起來,錦衣衛立刻圍在了賀緲身側,迅速做好了防禦的準備。
見那些刺客從江上順著鎖鏈撲了過來,賀緲眉眼一沉,下意識就抬了抬手,袖中的短箭蓄勢待發。正要摁下袖箭的開關,腕上卻是一緊。
賀緲詫異地轉頭,隻見謝逐扣著她的手腕,搖了搖頭,低聲道,“還不是時候。”
賀緲微微抿唇,最後還是放下了手。
她的袖箭的確所剩無多,且用一支少一支,即便是她箭術精準,也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
眼見著那些刺客已經要順著鎖鏈登船,彥三領了幾人衝了過去,揚起刀開始砍被銀鉤鎖住的那塊船身,隻是已經來不及了,刺客們的動作極快,轉眼間已經登上了船,和錦衣衛正麵對上。
這是方以唯第二次見到刺殺的場麵。
第一次是在出京後被劫匪攔了車,可那時她一直在馬車裏待著,其實並沒有瞧見什麽極有衝擊力的場麵。可這次,她與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僅僅隻有幾步之遙……
在未離京之前,她甚至連殺生都不曾見過。
盡管已被這場景刺激地想要作嘔,但方以唯也極力忍著,不願讓自己變成一個嬌弱的累贅。
正想著,一刺客卻是突破包圍圈,迎麵朝她衝來。彥三轉身瞧見,立刻反手將手中的刀擲了過來。方以唯驀地瞪大了眼,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卻不料一旁突然探過來一隻手掌,遮在她眼前……
“哧——”
刀尖入肉的聲音幾乎就在一米開外,方以唯卻隻怔怔地瞧著眼前那隻手掌掌心清晰可見的紋路,直到有什麽人重重倒在腳下她才回過神,詫異地側過頭。
寧翊不耐地撇嘴,“自己沒手啊?不想看不會捂住眼睛嗎?”
說著就收回了右手,又倒吸了一口冷氣扶住自己受傷的胳膊。
見彥三他們與刺客僵持不下,而雨又越下越大。賀緲轉頭看了看身後的艙房,隻見船身滲進的水也越來越多,已經搖搖晃晃的船漸漸往下沉,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了。
賀緲皺眉,幾步走到方以唯麵前,從那刺客的身體上拔出了彥三的刀。
謝逐一看便知道她要做什麽,連忙上前攔住了她,“陛下不可。”
見狀,方以唯也趕緊開口勸道,“陛下,您萬萬不可涉險啊!”
“再不速戰速決,船一沉,是要所有人共沉泰江麽?”賀緲沉聲,“讓開。”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賀緲從小習武,且教她武藝的師傅是大晉皇後身邊的侍女。然而就是那看上去身量纖纖的侍女,據說卻是大晉殺手排行榜中的頭名。若賀緲出手,局勢定會有所扭轉,可如今她是女帝,是一國之君,容不得出絲毫差錯,隻有前赴後繼的人要以命護她,而不能讓她以身犯險。
謝逐默了半晌,嗓音雖略有滯澀,卻不容拒絕,“臣去。”
明岩急了,“公子!”
賀緲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