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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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緲吃痛, 終於睜開眼徹底清醒了過來。
    謝逐也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迅速撤開身,卻在看清她雙眼時愣住。
    許是在江水中折騰了一遭,賀緲眼中的明眸消失地無蹤無跡,一雙澄澈清透的異瞳就這樣毫無遮掩的,暴露在月光下, 暴露在他眼前。
    沒有太大的意外,也沒有更多的驚喜,正是他夢中的那雙異瞳。
    左眼如淡色琥珀,右眼如藍玉髓,在陽光的映照下格外流光溢彩,宛若寶石一般攝人心魄……
    “……謝逐?”
    一睜眼便見謝逐那張俊臉近在咫尺, 賀緲一時半會還沒反應過來, 愣愣地同他對視了好一會, 才遲緩地坐起身, 轉頭看向四周,“這是, 哪兒?”
    謝逐回過神,不動聲色地低垂了眼,勉強將視線從她那雙能蠱惑人心的眼睛上移開, 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除了橫在他們麵前的江水,和擋在身後的密林, 便再也瞧不見旁的東西。
    賀緲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眼中的明眸已經不知所蹤, 隻覺得眼前看物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她撐著樹幹踉踉蹌蹌站起身, 有些懵了, “其他人呢?”
    “陛下忘了?昨晚遇襲,所有船都著了火,都沉了。”
    謝逐啟唇,“其他人大概都被火勢衝散了。”
    “那我們……”
    賀緲轉頭看他,欲言又止。
    謝逐默不作聲,並不想告訴她,自己一見她落水便是怎樣的心急如焚失了方寸,是如何奮不顧身在火勢混亂的江麵上找到她,又是如何將她帶到這裏……
    他緩緩站起來,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密林,岔開話題,“我們還是先尋個地方,稍作安頓再找其他人。”
    賀緲愣了愣,不解地問,“為何不立刻去找出路?”
    謝逐抿唇,神色莫測地打量了她幾眼。循著他的目光,賀緲也低頭看了看自己,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輕薄的衣衫黏在身上,勾勒出有致的輪廓,能隱隱能瞧見些玉色。
    “啊。”
    賀緲驚叫了一聲,瞬間漲紅了臉,一把護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連連後退了好幾步。見謝逐的目光還落在自己身上,賀緲惱羞成怒,急得跺起了腳,“你……你把頭轉過去!”
    謝逐嘴角勾了勾,“是。”
    於是便真的轉過了身,徑直朝林中走去。
    “去哪兒?”
    賀緲連忙跟了上去,卻又故意落了幾步,在他身後不近不遠地跟著。
    “取火。”
    - -
    大抵是帶著賀緲這個帝星,他們運氣還不錯,沒走多遠便在林中找到了一處避風的山洞,沿途還不忘撕下衣擺係在樹幹上當做留下的標記。
    兩人似乎都不是第一次遇上這種狀況,生火拾柴都顯得格外老道嫻熟,很快就生起了一叢火堆。謝逐坐在火邊添著柴,賀緲則就抱著膝坐得離火堆更近些,想盡快烘幹身上的衣衫。
    “想不到你也會這些……”
    身上的濕意被漸漸驅散,賀緲終於恢複冷靜,忍不住開口打破沉默。
    謝逐看了她一眼,“微臣曾救過一個倒黴的人,帶著她到處躲避仇家追殺,沒少在山林中待過。”
    賀緲一愣,“是麽?在哪裏?大晉,還是大顏?”
    “在夢裏。”
    “…………”
    賀緲嘴角抽了抽。
    見火燃得夠旺了,謝逐沒再繼續往火堆中添柴,隻將手探了過去,在上竄的火苗上空翻轉取暖,“陛下呢?為什麽會這些?”
    賀緲聳肩,“和你夢裏那個倒黴的人差不多,也是到處躲避追兵,在山林裏藏過幾日。”
    頓了頓,她突然想到什麽,打趣似的笑了起來,“我怕不是入了你的夢?”
    謝逐凝視她半晌,見她麵色無異,才又垂下了眼,嗓音沉沉,“也說不準。”
    賀緲啞然,一時間也不知謝逐到底在說什麽,話中又有什麽其他意思。想起之前在船上謝逐殺紅了眼的模樣,她越發覺得這人深不可測,必定有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見她避而不答,謝逐朝山洞外看了一眼,“天色已晚,此刻若是出去很可能遇上猛獸。不如在這裏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尋人?”
    賀緲本想連夜找出路找人,快些找到其他人也好盡早離開,可如今隱隱聽得外麵呼嘯而過的林風,竟像是摻雜了些虎嘯狼吟,她便又打消了念頭,悻悻地坐回火堆邊,“也好。”
    兩人都沒再說話,山洞裏靜的隻能聽見細柴燃燒,偶爾還有火花破裂的嗶剝聲。人影被火光映在洞壁之上,宛如繪成的壁畫一般,兩人本就離得十分遠,照在壁上便越發顯得天各一方,隻有那不安分的火苗在兩人之間躍動,影子被拉的越發長……
    賀緲盯著火光發了會呆,直到察覺到一旁的謝逐有了動作,才警覺地抬起眼看了過去。
    謝逐正低著頭,將自己左臂的衣袖緩緩卷起,隻見他胳膊肘似乎是被什麽給擦傷了,傷勢看上去竟是不輕。且或許是因為沒有及時處理,那血跡都幹涸在傷處,越發顯得可怖。
    “你的手……怎麽了?”
    賀緲詫異地問,終於起身走了過去,在謝逐身邊坐下。
    謝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抬手便又要放下衣袖遮掩,“不過是皮肉之傷,無妨。”
    “別動。”
    賀緲皺了皺眉,推開他的手,垂頭仔細地查看起他的傷勢,用手指輕輕碰了碰那幾道傷痕,“這到底是怎麽弄的?”
    “大概是上岸時在江底的積石擦傷所致。”
    “可僅僅如此怎會……”怎會擦得如此嚴重?
    賀緲頓了頓,突然想到自己當時昏迷的不省人事,謝逐恐怕是因為拖著自己,手臂才會受傷。想到這一點,她微微抿唇,不由有些內疚,話鋒一轉,“你這傷得敷藥包紮,哪裏還能捂著由它去?”
    謝逐眉心動了動。
    賀緲轉頭朝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在山洞一處角落裏的綠色上,微微一頓。
    “等著。”
    她鬆開謝逐的手臂,起身快步朝角落裏走了過去,伸手將那株草拔了出來,仔細辨認了一番,才匆匆跑了回來。一邊將那草扯成短短幾截,放入口中嚼碎了,均勻地敷在謝逐的傷處。
    謝逐嘶了一聲,忍不住蹙眉。
    聞聲,賀緲抬頭覷了他一眼,唇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心裏嘀咕了一句逞強。
    將嚼碎的草藥敷好後,她垂手從自己衣擺處撕下一塊,小心翼翼捧著謝逐的左臂,細致地給他包紮起來。
    洞壁上,兩人的身影終於拉近了距離,幾乎完全交疊在了一起。
    賀緲幫謝逐包紮,一邊包紮著,一邊卻又不由自主想起當年為人追殺時,也是在密林,也是夜晚,也是左臂,她也像這樣幫星曜包紮過。
    手下的動作略微一滯,她總算知道此刻這莫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可……怎麽又想起星曜了?
    賀緲連忙搖了搖頭,將腦子裏那人的音容相貌通通甩了出去,定了定神,心無旁騖地繼續替謝逐包紮。
    “好了。”
    最後係了個結,她往後撤了撤身子,試探地看向謝逐,“如何?”
    謝逐低頭看了看那歪歪扭扭十分難看的包紮,笑了笑,“陛下心靈手巧,微臣覺得好多了。”
    心靈手巧……
    賀緲噎了噎。從小到大,還從沒有人用這種詞誇過她,這麽從謝逐嘴裏說出來,完全就是嘲諷的意味。她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謝卿也是巧言令色,彼此彼此。”
    謝逐沒再說什麽,隻是一邊低頭笑,一邊往下放卷起的衣袖。
    賀緲正要起身,卻突然瞥見謝逐那包紮的傷口之外,小臂上也有一道長卻淺的疤痕,心裏一咯噔,又坐了回去,“你這疤痕……”
    謝逐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那道疤,“怎麽了?”
    賀緲倒是有很多想問的,可張了張唇卻又語塞,隻擰著眉搖頭,“沒什麽。”
    她湊近,手指在那道疤上點了點,心中的詭異感更盛,“你這是什麽時候留下的疤?”
    見她眼神不對勁,謝逐也突然想起了之前做過的夢,意識到了什麽,神色莫測地開口,“約莫是在十三歲。”
    十三歲……
    據陸玨打聽到的消息,謝逐便是在十三歲的時候遇襲受了重傷。難道這疤,也是那個時候落下的?
    賀緲將信將疑地移開目光,重新看向燃著的火堆,眼底映著閃閃熠熠的火光,神色迷滂。
    天底下的刀傷也差不了多少,即便是刀口長度劃向相似,也沒什麽太過稀奇的。或許是她下意識的,總想把謝逐和星曜扯上什麽關係,才變得疑神疑鬼。
    謝逐伸手撫上那道他自己也不確定何時留下的疤,也陷入了沉思。
    最初的時候他以為,自己那些夢也隻是個夢,可年歲越長,便越覺得沒有那麽簡單。而自從入顏見了賀緲,確信她就是自己的夢中人後,所有的夢境就變得更加清晰,夢裏的場景也愈發具象。再加上賀緲見了這疤痕的反應……
    可如果夢中那些事是真的,那麽他如今的身份,如今謝家大公子的身份,甚至就連“謝逐”這個名字,恐怕都是假的。
    謝逐垂下眼,薄唇緊抿。
    這次南巡必然會經過玉滄,到時他一定有機會回謝府一趟。趁著此次機會,他必要向母親問清楚……
    一旁傳來平穩輕微的呼吸聲,謝逐回過神,偏頭朝身旁看。隻見賀緲雙手環膝,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腦袋搭在膝蓋上,微微側著臉,朝他的方向歪著。
    火光映照下,她長長的眼睫垂著,不□□穩的打著顫,在麵上投下淡淡的一圈扇形的陰影,顯出往日沒有的乖巧柔和。
    謝逐低歎了一聲,探了手過去,將她鬢邊散下的幾綹還未幹透的濕發撩到了耳後,指腹在她頰邊輕輕撫了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