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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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午後仍是令人身上犯懶,昏昏欲睡。
    謝逐腿還未恢複時, 用完膳都會去後花園繞兩圈, 再回房午睡。按理說如今雙腿“痊愈”,更應該去院中多走動, 奈何謝逐低著眼漫不經心地朝屋外掃了一眼, 卻全然沒了往日的興致。
    吩咐下人將桌上幾乎沒怎麽動過的飯菜撤下後, 明岩忍不住在一旁小聲提醒, “公子,太醫可說了,多走動走動會讓您恢複得更快……”
    謝逐輕飄飄斜了他一眼。
    這一眼是什麽意思明岩最清楚不過。
    公子的腿其實早就恢複了, 隻是一直瞞著陛下和太醫們, 這醫囑聽不聽自然全看他心情。可……
    “做戲得做全套啊公子, 這府中到處都是陛下的耳目,萬一被陛下發現您之前……”
    明岩小聲嘀咕,見謝逐瞬間沉下臉才趕緊閉上了嘴。
    ……竟然還凶巴巴地瞪他。
    那日在蓮花池邊要不是他明岩腦子靈光,衝上去替主子解圍,他都不知道這位主子準備如何向陛下解釋。
    可顯然,他家公子並不領這份情, 更沒有彌補破綻的心思。最後當真沒去花園走動, 隻在窗邊立了片刻,便回榻上午睡去了,心情不佳。
    明岩得出了這個結論, 隻是沒琢磨出為什麽。
    直到謝逐又是讓他倒茶, 又是讓他開窗, 睡下又坐起反複了好幾次後,明岩才終於恍然大悟。
    前段日子公子午睡時,可都是由女帝陛下在一旁親自“照看”的……
    “公子,”明岩關上剛剛被吩咐打開的窗戶,轉頭問道,“陛下不在,您這是孤枕難眠嗎?”
    謝逐端茶的動作微微一頓。
    明岩仍沉浸在戳穿謝逐的洋洋自得中,自言自語,“也難怪,之前為了照顧您,陛下就差沒把寢宮搬到咱們府上了。如今您腿疾痊愈,陛下來得少了,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謝逐冷冷地抬眼,神色莫測,“你很想看見她?”
    對上他的視線,明岩渾身一凜,終於撈回了自己的求生欲,“公公公公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在替您著想啊!!”
    陛下不來我擔心您失寵啊!
    後麵一句明岩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謝逐又盯了他一會,直到明岩被盯地直冒冷汗,才終於移開視線放過了他,“……麻煩。”
    “什,什麽?”
    “她不來,這府中就少了許多麻煩,清靜。”
    謝逐抿了口茶,將茶盞遞回明岩手上,瞥了他一眼,“若像之前那樣,我走到哪兒跟到哪兒,眼神不肯挪開半分,稍有點差池就緊張地摟著人不放手,就連看書都要賴在我懷裏念給我聽……太黏人了,我不喜。”
    明岩聽得一愣。
    天哪,沒想到平常尊貴矜持的女帝陛下私下竟然是這樣的人嗎……
    等等!
    女帝陛下如何黏人和他有什麽關係??他有問這些嗎???
    為什麽要和他說這種事情?!!!
    被秀得昏了頭的明岩默默咽了一口血,麵上愈發笑得虛偽,“嗯,公子不喜正好,左右陛下也好幾日沒來黏著您了。”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溜了。
    謝逐:“…………”
    - -
    身在皇宮的賀緲還不知自己女帝的威嚴已經被謝逐敗壞了個幹淨,此刻陸玨又帶來了一樁令她心煩的要事。
    “陛下,這是宣平侯世子與靖江王的來往密信。泰江行刺,也的確是世子與逆賊勾結……”
    賀緲緊蹙著眉,隻在那密信上掃了幾眼,便轉開眼,抬手揉了揉眉心。
    陸玨做事最是謹慎,既然他都說了寧翊與賀儀勾結,那定是做不了假。
    賀緲心中存的最後一絲僥幸也蕩然無存,小聲歎了一句,“果然是他……”
    聲音裏有些失落也有些惋惜。
    說起來,寧翊也算是她的半個玩伴。
    她剛回盛京時,寧翊因宣平侯夫人的緣故做了她的伴讀。當時她的伴讀雖不止寧翊一個,但她卻隻與寧翊臭味相投,兩人常常偷溜出宮,也正因為寧翊總是帶著她胡鬧,太傅才常常罰他,最後連伴讀也不讓他做了。
    宣平侯夫人是寧翊的繼母,滿京城都知她最是溫良和善,在聲名狼藉的寧翊襯托下更顯賢德。
    賀緲一直知道寧翊並不像傳言中那般荒唐,也知道那些謠言從何而來,更清楚他與宣平侯夫婦不睦。事實上,她很早之前便試探過寧翊,但凡寧翊有一點表示,如今也已是深得她信任的近臣,帶兵平叛也輪不到毛遂自薦的楚霄。偏偏他一再裝傻,像是當真胸無大誌一般……
    可轉頭,他卻在為賀儀賣命。
    或許她和寧翊也沒有什麽過命的交情,可寧翊既站在了賀儀那頭,便是要置她於死地。
    好歹這些年她也將寧翊看做自己人,沒想到……
    “還真是沒心沒肺。”
    賀緲攥著手中的密信,自言自語。
    “陛下。”
    見她又走了神,陸玨開口喚了一聲。
    - -
    方府的馬車從王街疾馳而過。
    方以唯坐在車中微微閉著眼,隔著車簾聽見幾家店鋪熟悉的攬客聲,長睫顫了顫,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軟墊的邊緣。
    “停車!”
    她突然睜眼啟唇,車夫連忙扯住韁繩在路邊停下,“大,大人?怎麽了?”
    他不解地轉過身,半晌卻不見人掀開車簾,似乎並無意下車。
    方以唯問,“到哪兒了?”
    “再往前一些就是……宣平侯府了,”車夫回答,“大人?”
    車內沉默了片刻,“今日繞道走吧。”
    “……是。”
    車夫不明所以地扯了扯繩,調轉了方向想要繞開侯府,從另一條小道走。
    雖然大人和宣平侯府的恩怨他也清楚,可尋常從宮中回府都要打這經過,平日也不見大人多問一句……
    察覺馬車已經掉了頭,方以唯才稍稍鬆了口氣。
    她在做什麽?
    方才從鸞台出宮時,她和陸玨擦肩而過,陸玨竟是神色莫測地瞥了她一眼,隨後就急匆匆進了偏殿。她明明已經猜到了陸玨是為何事而來,沒想到眼見著車從宣平侯府經過,她心裏竟還是起了波瀾……
    方以唯攥了攥手。
    寧翊雖於她有救命之恩,但也斷不能越過陛下越過整個大顏。她但凡生了一絲一毫旁的心思,與寧翊這種逆黨又有何區別?又有何顏麵麵對陛下?
    想必陸玨過不了多久便會領著錦衣衛來這宣平侯府,她還是繞道而行,離得……越遠越好。
    她想這些想出了神,就連馬車忽然停下都毫無察覺。直到車簾驀地被人掀開,一不速之客倏然竄了進來。
    方以唯一驚,下意識往旁躲了躲,看清來人後更是立刻變了臉色,“你……”
    “方大人竟從本世子家門口繞道走,連聲招呼都不打。幾日不見,你我就生疏成這樣了?”
    寧翊難得一改花蝴蝶似的打扮,口吻卻還是一貫的輕浮。他抬手敲了幾下朝外麵吩咐,“走吧。”
    車簾外,被嚇了一跳的車夫堪堪回過神。猶豫著回頭看了好幾眼,也不敢管主子的私事,最後還是選擇裝瞎,駕著車繼續往前走。
    寧翊雙手環胸,半倚著車壁,好整以暇地看向方以唯。
    方以唯懊惱地蹙了蹙眉,避開他直勾勾的視線,“世子這是做什麽?”
    寧翊心情不錯,挑著眉笑,“本世子出門恰好瞧見你的馬車掉頭繞路,所以就進來找你算算賬。”
    見方以唯神色有異,他嘴角的笑容才淡了淡,“出什麽事了?你怎麽喪成這幅樣子?被嚇著了?”
    方以唯勉強壓下麵上的異色,“世子還請盡快下車吧,若讓旁人瞧見,我便是有幾張嘴也說不清了。”
    “那就別說清了,”寧翊似笑非笑地抬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對了,欠我的方大人可想好如何還了?”
    方以唯扯了扯嘴角,眸光閃了閃,“世子想要如何?”
    “我想……”
    寧翊眯著眼,俯身朝她湊近,方以唯連忙想往後退,卻發現已是退無可退,整個人都快貼在車壁上了,“世子自重!”
    寧翊仔細地盯著方以唯瞧了幾眼,神色突然變得鄭重,聲音也壓低了些,“其實我是來……告別的。”
    方以唯微微一顫,“你要去哪兒?”
    不知為什麽,她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難道,寧翊早就知道今日有大禍?
    寧翊隻是笑,剛要說話卻不知聽見了什麽,眸色驟凝,瞬間變了臉。
    “竟然來得這麽快?”他神色複雜地朝車外看了一眼,“這就有些麻煩了。”
    寧翊一手揣進懷裏,動了動唇,聲音幾不可聞,“臨走前送你件東西。”
    方以唯一怔,隨即便被攥住手,掌心驀地被塞進了什麽,還沒等她看清那尖銳的觸感究竟是何物,一股大力猛地將她拉扯到了身前……
    “哧——”
    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方以唯眸光驟縮,難以置信地抬眼,隻見寧翊攥著她的手,將一支金簪狠狠紮進了自己的胸膛……
    “你……”
    方以唯驚愕地出聲,握著那支金簪的手微微顫抖。
    下一刻,馬車四周突然悄然無聲地落下數十名錦衣衛,為首的正是剛從宮中請了旨前來捉拿寧翊的指揮使陸玨。
    全盛京聞名的鐵麵閻羅從天而降,車夫嚇得半條命都沒了,連忙勒緊韁繩停下車,“大,大人……”
    陸玨揚聲道,“宣平侯世子勾結逆黨,罪證確鑿。我等奉陛下之命前來捉拿。”
    聽到車外的動靜,寧翊麵色未變,隻握緊了方以唯略微打顫的手,一把將那沒入胸口的金簪拔了出來。他白著臉,迅速捂著傷處往後一退,徑直從車內撞了出來,重重跌在地上。
    車簾落下,重新擋在兩人之間。
    方以唯坐在車內,盯著那金簪上的鮮血順著簪身流下,隻覺指尖一陣黏濕,轉眼便沾了刺眼的血色。她一時有些恍惚,甚至自己都要信以為真,是她出手傷了寧翊……
    寧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處,作出咬牙切齒的模樣,朝車內怒斥了一聲,“落井下石……方以唯,你給我等著!”
    “上。”
    他身後,陸玨眸色一凜,冷冷啟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