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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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正是醉蓬萊人多的時候, 折窗處坐了不少人, 看氣度裝扮大多是士子。
    賀緲指了指唯一空著的那張玉案, “不必去單間, 我們坐那裏就好。”
    謝逐看了她一眼,隨即朝侍女點頭。
    兩人在案前軟墊上落座, 前後都坐滿了客人,隔著珠簾能將他們的交談聲聽得清清楚楚。
    賀緲一坐下,便將那煨在小炭鐺上的溫茶斟出了一盞,還沒來得及自己喝上一口, 卻一下對上了謝逐的視線。
    淪為婢女的女帝陛下這才反應過來, 趕緊雙手將茶盞奉到了他跟前,“公子,托您的福, 我今日總算也能進到這醉蓬萊裏麵看看了。”
    謝逐接過茶盞,環視了一下四周, “為何坐這裏?”
    其實賀緲從前偷溜出宮,也偶爾會微服來這醉蓬萊。醉蓬萊的客人, 分為三種人。一種是當朝臣子,下朝後時而會三三兩兩來此處聚飲,不過他們向來會選擇主樓後的庭院雅室。而會選擇在這主樓的, 大抵是後麵兩種人, 一是那些無官無職襲爵的紈絝子弟, 二是學宮士子。
    憑賀緲來過幾次的經驗,主樓的雅室大多都被寧翊那種紈絝給占了,真正有些才學的士子們往往都臨案議政,若遇上鄰案政見不同,還能隔著珠簾論戰一番。
    “我覺得這裏熱鬧些,公子肯定喜歡。”
    賀緲托著腮朝謝逐眨了眨眼。
    不論謝逐來這裏有什麽目的,他此刻最想了解的,一定是大顏的朝堂局勢。
    那再沒有什麽地方比這裏更合適了。
    聽了幾句鄰案士子的交談,謝逐微微凝了眸,唇畔含著似有還無的笑,“不錯。”
    賀緲被他笑得心跳又漏了一拍,趕緊轉開視線,手忙腳亂給自己斟了盞茶,悶頭喝了起來。
    士子們最近議論的其實無非兩人,一是以女子之身入朝為官的方以唯,另一個,便是剛被女帝賜府邸的謝逐。
    “最近還真是不太平,前麵才冒出一個方以唯,緊接著又來了個謝逐。”
    “謝逐也就罷了,聽說他在大晉是三元及第,想必是有些本事的。我還是更不服那方以唯,憑什麽就被破例封了官入了翰林……盛京第一才女,聽著厲害,恐怕也就是詩詞歌賦比其他貴女要出色那麽一些罷了。”
    謝逐將這些話聽在耳裏,眉眼不抬,低聲開口,“方以唯,可是那個前幾日入翰林被封為侍書的禮部侍郎之女?”
    “是她,”賀緲點頭,稍稍壓低了些聲音,“不過你別聽他們瞎說,這位方姑娘的才名可不是盛京百姓虛傳的,說到底其實還是踩著學宮一步登天的。誰讓她十三歲的時候就能把學宮一幹士子說得啞口無言呢?”
    她說著說著就有些得意地飄飄然起來,不由就讓其他人聽了一耳朵。
    “哼,不過是巧舌如簧。”
    有人回頭瞥了她一眼,冷笑出聲。
    賀緲撇了撇嘴,趁那人回頭後才朝他的方向揮了一掌,小聲嘀咕,“說不過別人就說巧舌如簧……”
    謝逐瞅著她義憤填膺的樣子很是好笑,“你認識這位方姑娘?”
    賀緲一頓,“……怎麽會,我出身寒微,怎麽會認識方大小姐。”
    她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隻是方大小姐的事跡被傳得盛京皆知,之前在戲班子裏,大家就喜歡聚在一起聽故事,每提到她就一定會說學宮那場論戰。後來進了宮,雲韶府裏的宮人私下裏也會議論她的婚事,我就是從她們那裏聽來的。”
    “如此說來,你們都很喜歡她?”
    謝逐隨便飲了口茶,茶水此刻有些涼了,入口卻很甘冽。
    “那當然。方小姐有勇有謀才識過人,是我們這些人的楷模……和陛下一樣!”
    賀緲笑眯眯地揚了揚下巴,忍不住還順帶誇了自己,“實話跟您說吧,我還在宮裏的時候,陛下就已經命雲韶府排戲了,排的就是方姑娘的故事。從她十三歲論戰學宮士子開始,到現在不畏世俗禮法,執意麵聖自薦,放棄世子妃的大好前程。真的是舍身為國啊!”
    “……”
    “鸞台連本子都寫好了,足足十場呢!”
    賀緲激動地把兩隻手伸到了謝逐眼皮子底下,翻來覆去。
    謝逐眉心跳了跳,“皇帝親自命人以臣子為主角寫戲本,這倒真是聞所未聞。”
    “可不是嗎,”賀緲滿意地收回手,“陛下說了,還要將這些戲本也傳到民間去。”
    謝逐沉吟片刻,卻是展眉開口,也不知是在同她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宣揚方以唯之事感染所有顏朝女子,以便日後推行女子科舉,倒也是個好法子。”
    “……”
    察覺到賀緲直愣愣的視線,他抬眼,“?”
    賀緲垂眼笑,“沒什麽……就是被您一說覺得很有道理。”
    兩人又側耳聽起前後兩案士子們的議論。
    “我們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名賢集》有雲,忠臣不事二君王,烈女不嫁二夫郎。這謝逐和方以唯,一個不是忠臣,一個不是烈女,陛下卻偏偏要重用他們……往後這朝堂風氣還不知要歪成何種模樣。”
    謝逐擰眉。
    之前的議論還算得上是各抒己見,但現在這番言辭卻已是滿含怨懟卻毫無意義的發牢騷了。
    “砰——”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對麵的賀緲卻是拍案而起,提著裙擺直接從玉案上跨了過去,一時間他想拉都沒拉住。
    “好一個忠臣不事二君王,烈女不嫁二夫郎。”
    她一手揮開擱在兩案之間的珠簾,震得那珠子紛紛撞在一起發出近乎碎裂的聲響,“本以為學宮士子在此論政,論的是如何治國、如何強兵、如何裕民,沒想到論政是假,簧口利舌搬弄是非才是真。”
    “你,你一個小女子懂什麽!我等閑談,與你何幹!”
    那士子在這種場合被賀緲劈頭蓋臉一頓斥責,頓覺臉上無光,惱羞成怒。
    賀緲半眯著眼笑了笑,“閑談?若不是親眼所見,我還以為是哪家長舌婦在這裏嚼舌根呢。”
    “你……”
    “你既讀過《名賢集》,怎麽不記得還有一句話,叫‘人間私語,天聞若雷’?”
    “背後議論是非短長,辱人清譽,也不怕天打雷劈。”
    賀緲壓根不給他反擊的機會,“醉蓬萊就應該把你這種人趕出去。”
    = = =
    被幾個侍女友好地“請出”醉蓬萊後,謝逐歎了口氣,支著手揉了揉太陽穴。
    賀緲蔫頭搭腦跟在他身後,時不時抬眼偷偷瞟他。
    謝逐停下步子,回頭定定地看她,欲言又止,“你……”
    賀緲立住不敢動,見他麵上沒什麽惱意,才嗬嗬地諂笑起來,“對不起啊公子,我給您添麻煩了。”
    謝逐閉了閉眼,忍不住抬手一折扇不輕不重敲在了她腦袋上,“你氣性還不小。”
    賀緲有些臉紅,“我就是,聽不得他們那麽說公子您~”
    謝逐對此報以懷疑,睨了她一眼,“是聽不得他們說我不忠君,還是聽不得他們說方侍書不烈女?”
    “……都有都有。”
    “世間嘈雜,本就什麽話都有。怎麽可能字字句句都如你願襯你意?若每聽到一句不合意的,你便像今天這樣衝上去和人理論爭吵,得浪費多少口舌?”
    謝逐的話讓賀緲隱隱有些恍惚。
    這些話太傅和攝政王從前也沒少給她說過,隻是她一直就是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雖然不至於暴戾,但凡是有人說了她不讚同的話,她定是要嘴上一頓削把人給擰巴回來。
    從前太傅和攝政王的念叨,大多都讓她左耳進右耳出了。
    ……其實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被人從醉蓬萊裏趕出來。
    前兩次她自己微服私訪來的時候,也是聽著幾個士子在議論她宮裏的顏官。雖然知道這些話不必當真,可她一時不忿還是衝了上去,好好和那些人理論了一番。
    結果,就被醉蓬萊拉進了黑名單。
    幸好今日換了個易容。
    賀緲自認是個冥頑不靈的人,然而此刻,謝逐嗓音清冽好聽,又帶著幾分柔和,讓賀緲聽著聽著竟就下意識點起了頭。
    見她聽了進去,謝逐唇角彎了彎,話鋒一轉,“不過,還是要多謝你替我出頭。”
    說完,他便搖著折扇轉身,“走吧,去東市看看。”
    “哎!”
    賀緲脫口應了一聲,剛要跟上去,卻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似的,杵在原地僵了僵。
    好像不太對勁啊。
    她來謝逐身邊明明是為了打探他的底細,怎麽這才第二日,她就有點偏離初衷了,把自己給繞進一個套裏去了呢?
    賀緲糾結地絞了絞衣袖。
    現在她是真有點懷疑大晉那兩位送謝逐過來的用意了。到底是送他來做大臣輔佐她,還是做夫子規勸她,又或是……做某個人的替身?
    “他是魔鬼嗎?”
    易容後的賀緲穿著一身普通婢女的碧色衣裙,梳著單髻,衣衫上幾乎沒什麽點飾,發髻上也僅僅隻紮了根繡帶,連簪釵都沒有。
    “陛下……”
    同樣易了容的玉歌剛一出聲,就被賀緲瞪了一眼,這才連忙改口,“青阮。”
    為了打探這位謝公子的底細,她跟著陛下一起喬裝打扮混進了謝府當婢女,她化名為青歌,陛下化名青阮。
    然而萬萬沒想到,這位謝公子一入府,她們主仆二人甚至連正臉都還沒看清,就被轟進了廚房。
    “我給他送了這麽多貌美如花的美人,這原來放在宮裏可都是我賞心悅目的寶貝疙瘩!”
    一想到自己的雲韶府白白少了近二十個美人,賀緲的心都在滴血。她如此忍痛割愛,沒想到謝逐這廝竟毫不領情,連個正眼都不瞧,就二話不說把她的寶貝疙瘩們全都送去做粗活!
    他怎麽舍得那些彈琴撫箏、吹笛跳舞的纖纖玉手去生火洗碗搬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