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王德海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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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建業帶著行動組穿梭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按照木村留下的蛛絲馬跡,接連搜查了三處安全屋。
每推開一扇門,他的心就沉一分——
衣櫃暗格裏的德製手槍,床底鐵盒裏的金條,書桌抽屜裏的幾本不同姓名的證件,都隻是特工最基本的配置。
“又是一處空巢。”他踢開第三間公寓的壁爐暗門,飛揚的灰塵中隻找到幾捆用油紙包好的法幣。
鈔票上的序列號毫無規律,顯然是精心準備的活動經費。
戴建業推開放入進度房門時,方如今正俯身在地圖上標記著什麽。
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抬地問道:“有收獲?”
“收獲不大。”戴建業隨手抹了把額頭的汗,“搜了三處安全屋,隻找到些常規物資。”
他掏出一份清單放在桌上,“武器、現金、假證件,都是特工標配。”
方如今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敲擊,目光掃過清單:“還得繼續找。木村這種級別的特工,肯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據點。”
戴建業欲言又止,終究還是說道:“趙科長那邊...”
“我明白。”方如今會意地點頭,“一會我就跟他打個招呼,讓處座別抱太大期望。”
三天的破案期限聽起來合理,可幹這行的都明白——那不過是上頭一廂情願的數字遊戲。
“真要那麽容易...”方如今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自嘲,“處座何必花大價錢養著我們?”
“是這個道理。”
“建業,蔣進找到了。”
“真的?!”
雖然與蔣進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戴建業就知道組長這位好友的分量。
這段時間看著方如今日漸凹陷的眼窩,他比誰都著急。
“太好了!”戴建業拳頭砸在掌心,仿佛滿天陰雲一朝散盡。
“情況不太好。”方如今的聲音突然沉了下來,“襲擊他的...很可能是日本人。而且,他很有可能發現了梶原千春的消息。你馬上聯係安全屋,讓李康帶三個好手過來。”
昨晚蔣進連夜找到了他,將阿囡被追殺的消息告訴他,方如今綜合阿囡的住址以及那女人的行為,第一判斷此人就是梶原千春。
找了這麽長的時間,這個女人終於露麵了。
戴建業問:“要配長火器嗎?”
“不必。”方如今頓了頓,“南京可不是臨城,不能鬧得動靜太大。”
……
特高課南京的一處密室中,植田佑真將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濺。
“八嘎!”他額角青筋暴起,“木村君竟然失聯了?”
站在對麵的特工重重頓首:“本來是去接應小野君的,但已經...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例行匯報。”
“知道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植田佑真是知道木村到底是去幹什麽了,所謂的接應,到最後的結果應該是滅口。
不過兩人都失去了消息,這就有點難辦了。
他轉身到了書架前,抽出一本三國演義,翻開扉頁,從中取出一張紙,遞過去:“木村的幾個住址都在上麵,你挨個去觀察一下,如果有陌生人在附近,說明那裏已經暴露了。不要過分介入,注意安全。”
“是!”
等手下走了之後,植田佑真立即發報,請求上級動用內線對木村和小野的事情進行調查,但得到的答複卻是內線此刻正在被懷疑,不適宜有任何的行動。
植田佑真無奈,隻好自己想辦法。
但首要的便是向千葉智太郎報告近期發生的情況。
千葉智太郎聽後大怒,狠狠地訓斥了植田佑真。
事實上,植田佑真在這件事上也是有些大意了。
在小野綁架張鶴年暴露之後,沒有及時將小野調走,以至於後來被人盯上。
“下一步,你準備怎麽辦?”千葉智太郎平複了怒氣問。
“咱們的內線已經不能用了,我隻能自己想辦法了。昨晚在江邊發生了不少事情,我想從水警入手,調查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個思路倒是不錯,不過那邊人多眼雜,要特別注意安全。”
水警碼頭值班室裏,小隊長王德海把玩著兜裏的金表,表鏈在指縫間滑來滑去。
窗外汽笛聲不斷,攪得他心神不寧。
“瑞士貨啊...”他第無數次摸出懷表偷瞄,表盤上的暗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昨夜從日本特務屍體上順來的這塊表,抵得上他半年餉銀。
“王隊!”門外傳來隊員的喊聲,“處長來查崗了!”
王德海手一抖,懷表“當啷”掉進搪瓷茶缸裏。
還好裏麵沒有水,他慌忙撈出來,他在褲腿上蹭了蹭水漬。
透過窗戶,已經能看到處長那輛黑色轎車揚起的塵土。
“媽的!”他狠狠踹了腳桌腿,將金表塞進口袋裏。
王德海挺直腰板站在處長麵前,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藏在褲兜裏的金表。
出了值班室的門,他就一路小跑迎了上去,又是開車門,又是打招呼:“處座,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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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昨晚你值班的時候動靜不小。”
“可不是嘛。處長,您是不知道昨晚有多凶險!”王德海瞪大眼睛,繪聲繪色地比劃著,“那日本特務身手了得,翻牆跳江一氣嗬成,要不是我帶著弟兄們包抄上去,差點就讓他溜了!”
處長眯起眼睛,指尖輕輕敲著桌麵:“聽說你們繳獲了不少東西?”
王德海心頭一跳,但麵上絲毫不顯:“沒有的事。有特務處的人在一旁盯著呢,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啊。”
水警這差事,明麵上是苦差,暗地裏卻肥得流油。
王德海每月光是“行船費”就能收個百十塊大洋——那些商船為了少受檢查,都懂規矩。
遇上走私的,更是油水豐厚,扣下的煙土、洋貨轉手就能翻幾倍。
最肥的還屬打撈“浮財”,江上械鬥、沉船事故,總有值錢物件漂著,報個“無主”就進了自己腰包。
上麵的頭頭得了孝敬,彼此之間都都心照不宣。
處長背著手站在窗前,目光落在江麵上巡邏的汽艇上。
“德海啊,”他突然開口,聲音不輕不重,“聽說你的手表舊了,也該換一個了。若是你不方便,我倒是可以推薦一款瑞士貨給你,質量絕對沒的說,我有些關係,價格也實惠。”
王德海的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媽的!
又是哪個王八蛋偷偷告老子的狀。
水警也不是鐵板一塊,王德海身邊既有自己的親信,也有上麵的眼線。
隻是這王八蛋告密的速度太快了,昨晚發生的事情,今天處長就來敲打他了。
“這種小事,卑職哪裏敢勞煩處座。我那塊表雖然舊了些,但走字還是準的,能用。短時間內不會換的。”
他張了張嘴,卻見處長慢悠悠轉過身:“也好。你再好好檢查一下昨晚的涉案船隻,是不是有什麽漏下了。”
汽笛長鳴,震得身後值班室的玻璃嗡嗡作響。
王德海隻感覺兜裏的金表突然變得滾燙,仿佛隨時會灼穿布料。
“是。此事是卑職疏忽了,卑職一會就帶人徹底地搜查。”
涉案船隻已經經過了特務處翻箱倒櫃似的搜查,遺留物品的概率幾乎為零,處長之所以這麽說,無非是給王德海一個台階下。
這也多虧平時王德海孝敬的及時,不然就不是這個結果了。
汽笛長鳴,震得玻璃嗡嗡作響。
王德海褲兜裏的金表突然變得滾燙,仿佛隨時會灼穿布料。
處長盯著王德海看了幾秒,突然笑了:“你昨晚幹得不錯,特務處那邊特意打來了電話對你稱讚有加,回頭寫份詳細報告上來。”
“是!處長放心!”王德海敬了個禮,等處長走遠後,才長舒一口氣。
他摸了摸兜裏的金表,這玩意兒留在身上,終究是個燙手山芋。
王德海回到值班室,“砰”地關上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娘的...”他咬著牙根暗罵。
老劉?
那老油條自己就沒少撈,會不是因為自己給他的好處少了?
小李?
剛來的毛頭小子沒這個膽子。
還是...
他猛地想起小張今早替他給處長送過文件,那小子最近總往處長辦公室跑。
“都不是好東西!”他狠狠踹了腳一旁鐵皮櫃,震得頂上那盆綠植直晃悠。
“老子平時待你們也不薄啊,一個個的算計老子。行,等老子過了這陣子,再好好地收拾你們。”
他打開門,蹲在水泥台階上,點燃一支香煙,狠狠吸了一口。煙頭猩紅,煙灰簌簌地抖落。
他皺著眉,吐出的煙霧在眼前盤旋,又被他不耐煩地揮手打散。
煙越抽越短,他嘬著濾嘴,發出“滋滋”的聲響。
遠處傳來輪船的轟鳴,他猛地將煙蒂摁滅在台階上,火星四濺,留下一道焦黑的疤。
王德海起身,走到前方,背著手站在碼頭,眯眼望著那艘被拖回來的漁船——
船身斑駁,船頭堆著幾張破漁網,艙蓋半掩著,透出一股魚腥和潮氣。
很快,一眾手下都被召集了過來。
“都聽好了!”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在江風裏顯得格外洪亮,“這次搜查,是特務處親自下的令,馬虎不得!”
他環視一圈,手下的水警們懶懶散散地站著,有的叼著煙,有的搓著手哈氣,顯然沒把他的鄭重其事當回事。
王德海心裏暗罵,臉上卻堆出嚴肅的神情,壓低聲音道:“昨晚抓獲的可是小鬼子特務,要是不小心疏忽漏了線索,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水警們這才稍稍打起精神,互相遞了個眼色。
特務處的名頭到底管用,誰也不想惹麻煩。
“搜!”王德海一揮手,自己率先跳上漁船。
船板吱呀作響,他彎腰鑽進船艙,裏頭黑黢黢的,混雜著魚腥、柴油和黴味。
他裝模作樣地翻找了幾下,趁人不備,從袖口滑出手表,迅速塞進角落的破麻袋底下。
然後去了其他的地方,繼續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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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一個水警叫道:“王隊,有發現?”
王德海直起身,咳嗽一聲,故作驚訝地掀開麻袋:“咦?這是什麽?”
他捏起那塊手表:“你們都是怎麽做事的,這麽明顯地方竟然漏了。還好咱們發現的及時,要是過去兩三天,人家可不會饒了咱們。”
水警們立刻圍了上來,嘖嘖稱奇。
“王隊眼真毒啊!”
“這都能找著,不愧是老手!”
王德海嘴角微翹,心裏得意,嘴上卻一本正經:“都學著點!搜查不是走過場,得用心!”
他掂了掂手表,故作深沉道,“這東西來曆不簡單,得送到特務處好好查查。”
水警們連連點頭,心裏卻門兒清——這表八成又是王德海自己藏的,回頭報上去,又能獲得特務處的歡心。
可誰也沒說破,反而豎起大拇指,笑嘻嘻地奉承:“王隊厲害!”
王德海背著手,挺著肚子,滿意地點點頭:“行了,繼續搜!別放過任何可疑的東西!”
水警們散開,裝模作樣地翻找起來,船艙裏響起一陣叮叮當當的動靜。
王德海站在船頭,望著漸漸散去的霧氣,心裏盤算著——
這表報上去還算及時,特務處那邊也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為難他,再加上“破獲可疑線索”的功勞,這個月的政績算是穩了。
江風拂過,他眯起眼,笑得像隻饜足的貓。
搜查草草結束,除了那隻“剛發現”的懷表,船艙裏再沒翻出什麽名堂。
王德海心裏暗罵這幫水警敷衍了事,可麵上還得端著,背著手訓話:“特務處的差事,馬虎不得!今天還是搜出了東西,也算是有收獲。不過以後大家夥可得小心著點,不能再出紕漏了。”
水警們打著哈欠應和,三三兩兩地散了。
王德海拿著手表回到值班室,剛坐下灌了口茶,桌上的電話就“叮鈴鈴”炸響。
他一把抓起聽筒,還沒開口,那頭就傳來家裏老婆慌慌張張的聲音:“老王!你媽出事了!早上去菜市口,叫輛汽車撞了,現在抬回家,人還昏著……”
王德海腦袋“嗡”地一聲,手裏的茶碗“咣當”砸在桌上,茶水濺了一袖子。
他老娘七十多了,平日裏最疼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不敢往下想,手指死死掐著電話線,厲聲問:“請大夫了沒有?傷著哪兒了?”
“請了請了,可大夫說……說撞得不輕,得趕緊送醫院……”老婆聲音發顫。
“那還等什麽,趕緊送醫院去啊。你這個敗家婆娘。”
王德海額上青筋直跳,撂下電話就往外衝,迎麵撞上剛進門的副小隊長趙三。
趙三見他臉色鐵青,嚇了一跳:“王隊,出啥事了?”
“家裏老太太被車撞了!”王德海一把抓住他胳膊,“老趙,你替我頂個班,我得立馬回去!”
趙三知道王德海是出了名的孝子,連忙點頭:“您快去!這兒有我盯著!”
王德海胡亂道了聲謝,衝出值班室,跳上輛破吉普,踹著司機的椅背吼:“快!抄近路!”
車子猛地躥出去,碾過坑窪的石子路,顛得他五髒六腑都要移位。
可此刻他滿腦子隻有老娘蒼白的臉,心裏像被油煎似的,恨不得插翅飛回去,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吉普車拐過街角,碾過一灘積水,泥點子濺了半扇車窗。
王德海盯著模糊的玻璃,突然想起昨天早上出門時,老太太還念叨著要給他燉魚湯……
他猛地閉上眼,喉嚨裏滾出一聲壓低的哽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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