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打亂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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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原熏認得進來的這個年輕人,從他們的對話當中得知此人姓顧,而且似乎不是行動科這邊的,而是情報科的人。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石原熏太了解特務處這兩把“尖刀”的恩怨了。
    情報科那幫西裝革履的“秀才”向來瞧不起行動科的“粗坯”,而行動科則嘲笑對方隻會紙上談兵。
    去年在南京的一起抓捕就是明證——情報科給的路線圖漏了後巷的消防梯,害得行動科折了三個好手。
    更妙的是,兩邊為了推諉責任,在老板麵前互相揭短,連陳年舊賬都翻了出來。
    石原熏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這種內耗正是他最擅長的突破口。
    現在魏誌鵬被臨時調走,不管被捕的對象是什麽人,八成又是兩科在搶功——看來特務處內部,比他想像的還要熱鬧。
    石原熏眯起眼睛,打量著推門而入的年輕人小顧——這個戴著圓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年輕人,顯然與魏誌鵬不是一路人。
    “怎麽?”石原熏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故意讓鐐銬發出刺耳的聲響,“你們審訊武的不行,要換成文的了?”
    他故意拖長了聲調,“年輕人,如果真是如此,我勸你不要抱希望。”
    小顧不慌不忙地放下公文包,取出一疊文件擺在桌上。
    他的手指修長幹淨,與刑訊室的血腥味格格不入。
    “你誤會了。”小顧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平靜如水,“我隻是來給您送些換洗衣物。”
    他指了指門口的包裹,“方組長特意囑咐,要您...養好精神。”
    石原熏突然大笑,笑聲在空蕩的刑訊室裏回蕩:“養好精神?為了明天的審訊嗎?”
    他猛地前傾身體,鐵鏈嘩啦作響,“是不是你們抓到了大魚,以至於對我的審訊都要被插隊了?”
    小顧整理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頓,但很快恢複如常:“你多慮了。”
    他站起身,在門口停頓片刻,“對了,您知道嗎?新來的廚子是個揚州人,明早的早點……會很特別。相信你一定會喜歡?”
    “這是拿我尋開心嗎?我已然落到了這步田地,難道還會在意一些口腹之欲?”
    小顧緩緩道:“閣下想必沒嚐過正宗的揚州早茶。那裏的翡翠燒賣玲瓏剔透,薄如蟬翼的麵皮透著碧綠的餡料,這燒賣裏拌了揚州特產的蒲菜,隻有清明前後的最嫩。”
    “還有幹絲,要用揚州方幹,橫劈三十六刀,豎切七十二刀。筷子輕輕挑起一簇,在燈光下宛如銀絲。再配上鎮江香醋,酸中帶甜。”
    “碟蟹黃湯包,薄皮顫巍巍地兜著金黃的湯汁。最好不要直接吃,而是將吸管插入包頂,吸取湯汁。這蟹黃取自邵伯湖的六月黃,趁熱吃才不腥。”
    饒是石原熏心誌堅定,也忍不住喉結滾動。
    中國飲食文化源遠流長,曆經五千年沉澱,形成了“八大菜係”的璀璨格局。
    從宮廷禦膳到市井小吃,蒸炸煎炒間盡顯匠心,酸甜苦辣中暗藏乾坤。
    一席佳肴可品出四季更迭,一盞清茶能嚐盡人生百味。
    這舌尖上的藝術,早已超越果腹之需,成為中華文明最誘人的味覺密碼。
    即便石原熏不願意承認,卻也不得不心中佩服。
    小顧又道:“請耐心等待,明天一早就能嚐到。”
    鐵門關上後,石原熏盯著那個裝著衣服的包裹,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
    揚州廚子?
    這個看似無關緊要的信息,在他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隻有極少數人知道,鬆井課長最喜歡的中國城市便是揚州。
    難道自己的擔心真地變成現實?
    他沒有想到的是,一個問題還沒有解決,另一個問題又接踵而至。
    小個子看守嘩啦一聲抖開包袱,幾件灰布衣服露了出來。
    石原熏正欲別過臉去,突然鼻翼微顫——一縷若有若無的檀香從衣物間飄散出來。
    這香氣清冽中帶著禪意,正是他最鍾愛卻不得不戒除的味道。
    他之前很喜歡這種香味,隻是由於特工不能有太明顯的特征,隻好放棄了自己的愛好。
    石原熏的手指不可察地一頓,那縷檀香仿佛化作細針,直直刺入他的記憶深處。
    要知道,他戒掉這種氣味已經近三十年了,起碼年輕一輩的特工幾乎沒有知道的。
    這檀香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透露給他們的?
    石原熏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漲得通紅:“快...快把這衣服拿走!我對檀香過敏!”
    他故意讓喉嚨發出嘶啞的喘息聲,手指痙攣地抓著衣領。
    小個子看守叼著半截煙卷,斜眼瞥了他沾血的舊衣服,嗤笑道:“裝什麽裝?愛穿就穿,不愛穿就穿舊的。”
    石原熏有些失望,對方顯然沒有中招,他又接連設置了三個語言陷阱,但小個子看守仍舊還是那句話——愛穿不穿!
    “哐當!”小個子看守突然踹翻了腳邊的鐵皮水桶,髒水濺了石原熏一身。“少他媽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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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罵罵咧咧地掏出懷表看了看,“再有十分鍾換崗,你他媽老實點!”
    換崗的人進來之後,石原熏還想套話,奈何那人就是個悶葫蘆,始終一言不發,簡直把石原熏當成了空氣一般。
    石原熏頹然靠在陰冷的椅背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近四十年特工生涯積累的自信在這一刻有種轟然崩塌的感覺——他竟連一個最底層的看守都套不出話。
    檀香的秘密像根毒刺紮在心頭,這個看似簡單的氣味背後,分明藏著一張早已將他看透的天羅地網。
    向來從容的眼中,第一次浮現出困獸般的焦躁。
    ……
    值班室,方如今眯起眼睛:“他什麽反應?”
    小顧畢恭畢敬道:“他想從我口中套話,希望知道是誰被捕了。我猜他心裏應該有幾個猜測對象了。
    方如今突然輕笑出聲:“這就對了,他越是胡思亂想,就對我們越是有利。咱們把一些雜亂無章的情報適時傳遞給他,他就會動腦筋去想。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這些事情想多了,其他的事情自然就會忽略掉。”
    從情報分析的角度來看,這個情況符合“信息過載誘導認知偏差”的經典操作模式。
    方如今的做法其實很簡單,通過精心設計的碎片化信息投放,引導目標對象進入持續性分析癱瘓狀態。
    具體而言,當他將經過結構化設計的非連續性情報要素以特定節奏傳遞給石原熏時,會觸發石原熏的職業本能,迫使其投入大量認知資源進行模式識別和關聯分析。
    這種定向消耗將導致其在關鍵信息節點上的判斷力下降,形成方如今預期的注意力盲區。
    這種手法的優勢在於,即便石原熏意識到可能存在信息操控,其職業特性也會迫使其無法停止分析行為,從而陷入方如今預設的“分析困惑”循環之中。
    很快換班的小個子看守也來了,向方如今匯報了石原熏聞到檀香後的反應。
    石原熏喜歡檀香的陳年舊事還是三浦和一提供的,這個信息投出去之後,再加上之前魏誌鵬對他的審訊突然被叫停,並被調走,石原熏無疑會猜測有個比他的身份還重要的同伴落網。
    而且這個同伴應該知道他早年間的愛好。
    甚至,石原熏會懷疑檀香的事情就是最新被捕的同伴透露給特務處的,這無疑會加重他心理的恐慌。
    一旁地魏誌鵬道:“白天的審訊還要繼續嗎?”
    “不必了,你白天好好休息。到了夜裏再給他加餐。”
    魏誌鵬明白了,這是要繼續演戲給石原熏看,讓他猜測被捕對象是否開口或者是死亡。
    總之,就是要不斷地向他腦袋裏塞各種各樣的信息,讓他產生聯想。
    “那感情好,我是得好好睡一覺了,昨晚沒有睡好。”
    方才小顧不在的時候,魏誌鵬已經將昨晚程副科長找他的事情通報給了方如今,方如今讓他暗中觀察。
    魏誌鵬表麵上對程副科長客客氣氣,其實心裏早就煩透他了。
    這老程占著副科長的位置,硬是卡住了魏誌鵬往上爬的路。
    要是能抓住老程的小辮子,那可就太好了——既能把這個礙眼的家夥弄走,自己升官的機會也就來了。
    所以魏誌鵬巴不得老程真出點什麽事,這樣他就能順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這種等著看競爭對手倒黴的心態,說白了就是職場裏常見的“你倒黴,我受益”的想法。
    而方如今也正是洞悉了兩人之間看不到的矛盾,這才讓魏誌鵬多留個心眼兒的。
    魏誌鵬的腳步聲剛消失在走廊盡頭,小顧就輕輕帶上了門。
    他欲言又止地摩挲著手中的檔案袋,紙張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方如今頭也不抬地看著文件:“有話就說。”
    “方組長,”小顧突然壓低聲音,“送給石原熏衣服的檀香...是不是太刻意了?我擔心老狐狸會起疑。”
    方如今終於抬起眼皮:“要的就是他起疑。他想的越多,情況就對咱們越是有利。對了,如果有人問起你檀香的事情,你該怎麽說?”
    小顧雖然聰明,但有時候還是要提醒一下的。
    “我就說不知道,或者說方組長希望讓人犯安神!”
    方如今笑了,這個年輕人果然機靈。
    “審訊暫時不進行,你也得回去匯報工作了。如果沒什麽事情,我這裏就不留你了。”
    “是!”
    小顧轉身開門,走出去輕輕將門帶上。
    室內隻剩下方如今和戴建業,戴建業疑惑道:“組長,他去向閔文忠匯報,那咱們的審訊計劃豈不是都讓人家知道了?”
    方如今慢條斯理地蓋上鋼筆蓋,在指尖轉了一圈:“建業啊,你當閔科長真不知道咱們在做什麽?讓小顧去主動匯報,就是要借小顧的嘴,把話遞到該聽的人耳朵裏。”
    戴建業突然瞪大眼睛:“您是說...閔科長他...”
    “你以為閔文忠的耳目隻有小顧?”方如今冷笑一聲,指尖輕叩桌麵,“情報科和行動科比鄰而居這麽多年,早就盤根錯節、難分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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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與其遮遮掩掩惹人猜疑,不如讓小顧主動匯報。橫豎這些表麵文章,也觸及不到計劃的核心。”
    真正的審訊方案,自始至終隻掌握在方如今和趙伯鈞兩人手中。
    無論是魏誌鵬的刑訊手段,小顧的心理博弈,還是戴建業的貼身護衛,都隻是整個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即便拚湊在一起,也難窺全貌。
    既然處座發話了,方如今有必要讓閔文忠對案情進展有一定的了解。
    而且,這次主動透露案情進展,既是趙伯鈞的授意,也是對閔文忠的一種試探。
    有些棋,要下在明處才更顯高明。
    果然,閔文忠對小顧的匯報很是意外。
    “是方組長讓你來的?”他又追問了一遍。
    小顧保持著標準的立正姿勢:“是的,科長。方組長說案情重大,應當及時向您匯報。”
    閔文忠突然笑了,從抽屜取出一根雪茄在鼻下輕嗅:“難為這個年輕人還懂規矩。這一點也值得你學習,遮遮掩掩反而不好,明牌的威力反而更大。”
    “是,卑職都記住了。”
    “我問你,檀香的事情是怎麽回事?他們哪裏搞來的情報?”
    “這個卑職便不知道了。”
    閔文忠盯著小顧:“真的不知道?”
    “卑職是真的不知道!”
    閔文忠又笑了:“依我看啊,他們還是有事瞞著你啊。其實也不奇怪,即便你是處座欽點的將,可你對於他們而言,總歸是個外人,不會什麽事都跟你交底的。不過,這件事你要留心,這麽隱秘的情報都被他們搞到了,不簡單啊。之前我一直以為方如今這個年輕人有城府和心機,又有些運氣的加持,才會入得處座的法眼。檀香一事卻告訴我,並不盡然,他布局的本事也是一流的。你跟著他要多學習,可別浪費了大好機會。”
    “下一步,卑職該怎麽做,還請科長示下。”
    “這個簡單的很。你隻管做好方如今交代的事,其他的一概不要多問。記住,多看、多聽、少說——尤其是別自作聰明提什麽建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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