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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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井直輝再次召見了梶原千春。
    這幾日他雖然足不出戶,但實則很忙。
    之前,在他的連番運作下,悄悄派往南京或者拉攏下水的暗樁,很多都進入了軍政界,且都得到了提拔,占據了更重要的位置。
    比如,有的已經進入了財政係統,擔任副處長,雖然職務並不是很高,但可是可以觸摸到民國經濟命脈的。
    這次鬆井直輝來南京,也是有意暗中考察一下這些人的。
    畢竟人是多變的動物,之前發誓效忠,在環境的變化下,人的心境也會發生變化,很難說保質期會有多麽長久。
    今年日軍強行占領北平西南戰略要地,同時南京的日本間諜同步搜集國民政府應對策略。
    日駐南京大使館武官雨宮巽通過外交身份接觸國黨軍政高層,獲取內部信息,直接向東京參謀本部匯報,得到了大本營的充分肯定。
    作為特高課,鬆井直輝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其情報網絡通過多種渠道滲透,為即將展開的全麵戰爭提供關鍵支持。
    一方麵,通過收買漢奸、派遣間諜,詳細測繪南京周邊地形、防禦工事,如長江要塞、機場布防等。
    另一方麵,通過特工暗中監控nj市民情緒、物資儲備、輿論動向,甚至通過妓院、賭場等場所收買線人。
    但是,這些都是戰術層麵的情報。
    而大本營更加關注的是戰略方麵的情報。
    如,大本營長期關注國黨內部派係鬥爭,西安的事情發生之後,南京特務機關迅速評估國黨尤其是領袖對日政策可能的變化。
    總之,日對華情報工作是其侵華戰略的核心環節,而南京作為政治文化中心,自然是日情報活動的重點目標。
    這些安插的暗子是否可用,都要做一番評估。
    可鬆井直輝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工作剛剛部署下去,這邊石原熏就出事了。
    因此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時間和精力來應付石原熏的事情。
    要做事,就得用人。
    鬆井直輝長期從事情報工作,對人心的了解十分透徹。
    別看很多人信誓旦旦地說為帝國賣命,但實際上卻是各有心思,甚至是各懷鬼胎。
    他們和特高課之間,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早就成了常態。
    當即,他開口道:“山田君!”
    “老板,有什麽吩咐?”
    一個身材修長、貌若文化人的中年男子近前一步,向他頓首。
    此人並未正式入職特高課,但這些年一直跟隨在鬆井直輝的身邊,既當幕僚,也幫他處理一些個人私事,乃是鬆井直輝的心腹。
    鬆井直輝道:“你讓千葉太郎立即聯係臨城方麵,讓那邊鬧出點動靜來。”
    山田慕思略一思付,到:“就說老板現在事務繁忙,臨城又群龍無首,最好讓千葉君派遣一名幹員親自去臨城與那裏的人對接,讓他們將您的指示不折不扣執行,如何?”
    鬆井直輝頷首:“告訴他,這件事辦妥了,我給他記一功。辦不妥,我可是要罰的。”
    “是!”
    山田慕思對著梶原千春微微點頭,便轉身往外走。
    鬆井直輝這也是給千葉智太郎創造機會,如果千葉智太郎辦不好這件事,也會有臨城那邊的倒黴蛋站出來背鍋。
    鬆井直輝將身子往後靠了靠,捏了捏眉心,隻覺隱隱作痛。
    他不禁哀歎,雖然年紀不算太老,但這些年從事情報工作殫精極慮,心神耗費極大,精力早就大不如前了。
    梶原千春見狀,心疼地提醒道:“老師,要不您先歇息片刻吧?”
    鬆井直輝擺手道:“不必了。都是一些老毛病了。咬咬牙撐過去就沒事了。”
    鬆井直輝執掌特高課十餘年,殫精竭慮布下的情報網正被中國特工逐個擊破。
    過度操勞讓他五十出頭就白了鬢角,胃潰瘍反複發作,案頭永遠擺著止痛藥和胃藥。
    而且,醫生警告他肝部陰影擴大,他卻隻是把診斷書鎖進保險櫃,繼續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
    最近連最信任的秘書都發現,他批閱文件時手抖得厲害。
    鬆井直輝的職位之重堪比戰略要衝,他一手構建的間諜體係滲透至軍政商各界,掌握著日軍在未來戰場的耳目命脈。
    每周直接向東京參謀本部匯報,這個位置若稍有差池,日軍將來對中國的戰爭便如盲人夜行。
    深夜批閱文件時,鬆井直輝常對著鏡中憔悴的麵容出神。
    醫生開的藥就擱在手邊,他卻更願意端起冰冷的清酒。
    權力是劑蝕骨的毒藥——他比誰都清楚,卻比誰都戒不掉。
    每次寫下辭呈時,總會被各地傳來的捷報勾起野心; 每次病發虛脫後,又被前來請示的部下們喚醒掌控欲。
    東京方麵有人得到了消息,並且上躥下跳地企圖取而代之。
    大本營也三番五次暗示他如果實在無法堅持下去,是可以退居二線的。
    可是,隻要想到那些親手安插的暗樁、那些經營多年的人脈網,鬆井就會把辭呈重新鎖回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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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讓一個習慣掌控“千軍萬馬”的人放下權柄,比讓他放下屠刀更難。
    此時,鬆井直輝雙目微闔。
    所以梶原千春看他時,更加覺得蒼老了許多。
    “老師,那個姓程的心誌不堅,兩麵三刀,要不……我一會兒就傳話給他……”
    梶原千春並掌如刀,狠狠地一切,惡狠狠地道:“讓他想辦法讓石原先生永遠閉嘴。”
    鬆井直輝的嘴角微微抽動,梶原千春馬上摒住了呼吸。
    半晌,才傳來鬆井直輝冷冽的聲音:“現在情況尚未完全搞清楚,就盲目動手,你就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
    梶原千春遲疑地道:“但……萬一,我是說萬一,石原先生忍受不住酷刑……”
    鬆井直輝驀然睜開眼眼,看向梶原千春:“如果,他真的受不住,向中國人屈服了,我們的損失也不大。畢竟臨城方麵的情報網絡已經正在調整部署了,等中國人拿到了情報,並且做出行動,我們的調整隻怕是早就結束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麽做才行?
    梶原千春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說到底,她隻是一個高級戰術特工,可是在戰略層麵,卻根本無法和老師比肩,這也決定了她思維的局限。
    下一刻,她舔了舔發幹的嘴唇:“那…那難道就這麽等著?”
    鬆井直輝疲倦地籲了口氣,重新仰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又過了半晌,鬆井直輝才低沉地道:“在確定了石原是否真的被捕之後,我們也可以做一些反製的措施。中國人處心積慮的為我們設局,我們為什麽不能反將他們一軍?”
    “千春,我已經讓三浦君在甄別了,咱們在臨城的情報網,哪些是嫡係,哪些是可有可無,哪些會是成為定時炸彈。這最後一種對我們最是有用。咱們不是幹等著石原開口,或者是眼巴巴地等他玉碎的消息,要利用現有的牌進行反製,懂嗎?”
    人的思維會隨著事情的發展而發生變化。
    在得到石原熏疑似被捕的消息之後,鬆井直輝跟大多數人的想法一樣,是如何采取緊急措施,將這件事的影響降低到最低。
    必要時候可以直接讓石原熏閉嘴。
    而給梶原千春下達的命令,也是這個方向的。
    但是就在幾個小時前,他忽然想明白了一點。
    被動接招會越來越被動,必須要利用現有的條件進行反製破局。
    石原熏的被捕是可以利用的,若是用好了,可以極大地消滅特務處的有生力量,如此石原熏的犧牲才是值得的。
    老同事、老朋友一場,鬆井直輝覺得自己有必要替石原熏做點什麽。
    “懂了!”梶原千春何等的伶俐,立即就猜到了老師的用意。
    鬆井直輝是她的主心骨,如今老師有了應對之策,她心頭也大大鬆了口氣。
    隻要老師有吩咐就好,那她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梶原千春想了想,又道:“那麽…為了安全起見,老師的這次南京之行,要不要提前結束?”
    “這不是你該考慮的!”
    鬆井直輝說完,擺了擺手:“我也是從一線情報人員一步步走過來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隻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是!”梶原千春連忙頓首。
    讓鬆井直輝咬牙堅持下去的,還有一個致命的心結——他始終找不到能托付衣缽的傳人。
    當年親手栽培的幾個得意弟子:川本草芥因為意外暴露而葬身臨城,稻葉昌生又太過鋒芒畢露,梶原千春素質最為全麵,可畢竟是一介女流,大本營那邊也不會點頭同意的。
    其餘在鬆井直輝身邊的年輕人們,不是缺乏殺伐決斷的魄力,就是少了運籌帷幄的城府。
    每當夜深人靜,鬆井都會翻出那本泛黃的相冊——照片上的青年才俊們,如今大半都成了陣亡名冊上的紅字。
    作為特高課的掌門人,如今的鬆井直輝,已經是升無可升、賞無可賞了。
    近幾年,他的身體每況愈下,便更加急於把權力傳承下去,所以才會扶持千葉智太郎。
    此人的能力雖然不是很出眾,但勝在對他忠心耿耿,可以確保鬆井直輝傳承權力一路坦途。
    將來千葉智太郎上位之後,對稻葉昌生、梶原千春也不會太差。
    唯有如此,他鬆井直輝花了一輩子時間苦心建立的情報網絡,才能有機會按照他定下的方針維持下去。
    最近他吐血了,危機感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原本還想緩緩圖之的,現在卻有迫在眉睫之感。
    因此,哪怕是千葉智太郎隻是主管南京方麵的情報工作的,鬆本直輝還是想讓他趁機在臨城積累人脈和資曆。
    哪怕是被人家看出來他的小心思,他也不想停止計劃,他必須要在自己還能掌控一切的時候,為他的權力交接鋪好道路。
    到了約定的時間,梶原千春便出去和程副科長接頭了。
    而不久之後,她帶回來的消息,讓鬆井直輝直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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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心中還是存有一絲的僥幸的,希望關在審訊室裏的人犯並不是石原熏。
    事實終究是給他沉重的打擊——程副科長已經確認石原熏被捕無誤。
    鬆井直輝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他思索片刻,陰沉的眸光微微一閃,權力失控的危機,現在令他變得非常多疑。
    他忽然覺得,石原熏被捕這件事,不僅可以反製中國特工,也許…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秤一秤自己那些下屬的斤兩。
    鬆井直輝前些年也有些輕狂。
    但自從大本營有個大人物跟他推心置腹聊過一次之後,鬆井直輝便已驚覺,站在影子裏對他窺視的人大有人在。
    之前隻考慮做好情報工作,但無意中得罪了不少人,樹敵太多。
    從那時起,他就開始蟄伏起來,甚至“裝病”,不僅平時不大出現在一些社交場合,便是大本營召他回本土開會,也是經常以身體不適為由,另尋他人代替前往。
    他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暗中謀劃三衙。
    但,這麽做,也有反作用。
    大本營,已經開始有人議論,他沉屙纏身,已命不久矣,之前跟著他的一些人,人心也開始有些散了。
    如今正好借石原熏這件事,看一看會有多少人冒出頭來興風作浪!
    想到這裏,鬆井直輝緩緩抬頭,吩咐道:“你馬上去千葉君找來,就說我有極為重要的緊急任務交給他,讓他務必馬上趕來。”
    “是!”梶原千春答應一聲,起身就要往外走,卻很快就被叫住了。
    鬆井直輝緩下臉色,緩緩道:“你在他們麵前已經露過麵了,這裏是他們的地盤,你自己出門也要小心些,切不可大意。”
    老師一如既往地對她非常關心,梶原千春用力地點點頭,有了老師這句話,心裏踏實了許多。
    等梶原千春走後,鬆井直輝趿著鞋子,慢慢走到門口。
    目光越過院牆,向遠處望去,已然是暮色蒼茫,那暮色就和他漸漸老去的生命一樣,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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