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純白與血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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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
當花房上掛著的鈴鐺在風中輕搖的時候,喬喬的小手顫啊又顫,她硬著頭皮端著藥碗湊到景琰身邊,盡量無視著頭頂投來的視線,但仍是手足無措。
就在幾分鍾前,在喬喬說完那句話後,花房中陷入了寂靜。
風吹過景琰額角的碎發,他側過頭望向喬喬的眸子漆黑又燦。就當喬喬以為他會拒絕自己的時候,半躺在躺椅上的男人輕笑著支起身子,他點了點頭,對喬喬說:“好啊。”
好、好個大頭鬼,這藥中可是被景睿投過毒了的啊。
喬喬將盛滿湯藥的勺子遞到景琰嘴邊,想到這裏麵全是□□時她小手顫啊顫的又灑出許多。景琰垂眸望了眼勺子中僅存的幾滴水,一言不發的俯身含住。
“我家喬喬真是長大了,懂得關心哥哥了。”
當景琰揉著喬喬的腦袋又俯身含了一口藥時,喬喬感覺有溫熱的呼吸噴灑到她的手背上。臉頰開始發燙,喬喬變得有些不能思考,隻能機械的給景琰喂著藥。
這不是甜蜜的折磨,是真正的心靈折磨。
一碗藥喂幹淨後,喬喬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繼續蹲在景琰身邊。她此時想對他提示一下藥中有毒的事情,於是她將頭趴在景琰的躺椅扶手上,故作天真的問道:“哥哥,這藥你喝了多久了?”
景琰似乎很喜歡摸她的腦袋,喬喬如今的姿勢剛好方便他順毛,他索性直接將手搭在了她的頭上,漫不經心的回了句:“好像有兩年了。”
“這麽長時間了呀!”
喬喬總覺得景琰像是在摸長毛動物,她有些別扭的動了動腦袋,看了眼景琰的神情,拿捏著語氣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那哥哥覺得這藥管用嗎?”
生怕景琰沒有get到她話中的深意,喬喬忍不住又小聲的添了句:“為什麽我覺得這藥一點用都沒有,反而還使哥哥的身體變得更加虛弱了……”
——腦袋上的手忽然頓住不動了。
喬喬屏住呼吸抬眸,然後她就看到原本還神色柔和的景琰忽然一點點收斂了臉上所有的笑容。
見喬喬抬眸,他彎身湊近了一些,不複剛才的溫熱,他略涼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麵頰上,她聽到他一字一句,咬字很輕的緩聲問她:
“喬喬,你到底想說什麽。”
喬喬要被他嚇瘋了!
“我、我就是隨口說說的。”
喬喬知道景琰敏感,但沒想到他會敏感到這麽可怕。她趕緊對自己剛才的話進行補救。“我是在擔心哥哥,我在想這藥你都喝了這麽久了都不見成效,不如、不如咱們再換種別的藥試試?”
“這藥方是二哥找了許多名醫才求來的,他說積少成多,隻要堅持喝,總有一天能幫我把身體調好。”
喬喬此時什麽也不敢說了,她隻能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敷衍的說著:“二哥對你真好。”
“是啊,的確不錯。”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景琰低聲的笑了笑。喬喬猜測,景琰此時一定是想起了兒時景睿曾救過他一命的事情。
書中寫過,就是因為有這麽一樁事情,所以景琰對景睿向來謙恭,隻要是景睿想要的,他統統不爭不搶任由他索取。
喬喬算了下時間,按照景琰現在的黑化程度,他對自己的親人還沒生出喪心病狂的心思。
想清楚這點後喬喬也便放棄了讓他察覺景睿真麵目的想法,畢竟書中景琰在發現自己哥哥一直在給他下毒時,模樣有些瘋狂。
喬喬不受控製的抖了抖,中晚期黑化的景琰她如今還承受不起,歲月靜好,她想她現在還是穩住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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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暮西垂的時候,喬喬準備隨著景琰一起出花房。
等到景琰站起來時,喬喬才發現他身後有盆特殊的花。她腳步一頓朝著花盆走近了一些,有些好奇的向景琰詢問道:“哥哥,這是什麽花呀?”
喬喬之所有好奇,是因為這花像極了血鶯花,但血鶯花隻有一種顏色,那就是嗜血豔紅。而這盆花的顏色卻是接近透明的純白,小小的花兒還沒完全綻放,卻已呈現出純淨空靈的美感。
“這是雪鳶。”
聽到這名字後的喬喬微微一愣。
書中有提過雪鳶花,這種花是血鶯花的變異品種,上千萬株的血紅中才會出現一朵純白。
而書中寫道:每當雪鳶花現世,景帝國乃至全世界必將出現一場浩劫。
它的花語意為不詳與災難,隻要是個景國人都會懼怕看到這種花,而景琰偏偏與眾不同,他和他母親雁容王後一樣,都偏愛這雪鳶花。
“喜歡它嗎?”
景琰走近的聲音打斷喬喬的回憶,等到回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的指尖馬上就要觸碰到雪鳶花的花瓣了,這時忽然橫出的一隻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指尖,喬喬抬眸,恰好對上景琰看著她的視線。
“在雪鳶花沒有徹底盛開時,一旦有人觸碰到它,它會立刻破碎。”
喬喬睜了睜眼睛,“它這麽脆弱嗎?”
景琰低笑著搖了搖頭,見喬喬不敢再碰了,他便將她的手指鬆開。見她蹲在雪鳶花的身邊還興致勃勃的看著,景琰忍不住也蹲在了她的身側。
“喜歡它嗎?”
喬喬點了點頭,“喜歡。”
這花是她見過最漂亮的花了,純粹到沒有一絲雜質,空靈到不像世間的存在物。
景琰看著喬喬的側臉睫毛顫了顫,他黝黑的眸子背對著陽光黑的很是透徹,他一字一句說道:“喬喬你知道嗎?這花在景帝國視為不詳。”
可那又怎麽樣呢?你不是同樣喜歡?
喬喬知道自己刷好感度的機會來了,她扭頭對著景琰笑了笑,嘟著小嘴說道:“事在人為嘛,雪鳶花本身是無辜的。我認為這麽純淨的顏色,應該有個美好的象征才對。”
雖然是為了贏得景琰的好感,但這話她說的是真心的。
果然,好感刷到點子上了,景琰在聽到這話時眸子又深邃了一分。他用指腹將喬喬的碎發撩回耳朵後,薄紅的唇瓣上揚。
“嗯,我也覺得它應該有個美好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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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朵雪鳶花是在景琰出生那天出現的。
最先發現它的不是別人,正是雁容王後。
於是雁容王後將它小心翼翼的養在自己花房中,盡管她也不相信雪鳶花的古老傳說,但自從她抱著花兒去見過蓮聽夫人後,她望向景琰時,眼眸中時常流露出哀傷。
“我的阿琰一定要做個好孩子,你要學會善良。”
“阿琰聽過雪鳶花的傳說嗎?”
“你看這花兒的顏色如此純粹,這麽美好的顏色不該被視為不詳,所以阿琰你也要去試著喜歡它,學會它的純粹,讓自己變得幹淨無暇。”
後來雁容王後不在了,她留給自己兒子的東西也隻有這盆花。還未盛開的花兒在空中顫抖著,景琰小心的嗬護,日日精心照料,幾乎它幹淨的靈魂學入了自己的骨髓中。
隻是……
阿琰這真的是你原本的樣子嗎?
從花房回來後,喬喬入夢時又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場景是書中沒有提到過的情節,在這裏喬喬沒有身體,她像是一團空氣,距離看花的少年景琰很近時,她都能數清他眼眸上的長睫。
她看到他麵無表情的澆灌著這朵花兒,看到他的神情從冷漠逐漸轉為溫柔。
看到這裏,喬喬忽然就有些懂了。
她忽然懂得為什麽景琰和雁容王後都那麽喜歡雪鳶花了,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朵雪鳶花其實是與景琰相生相融的。
他們兩人都知道,雪鳶花本身不是不詳,而是要看它出現在誰的身邊。
它出現在景琰出生那日,所以真正不詳的人……是景琰。
吧嗒——
有什麽溫熱的東西落在了喬喬的臉上,她一抬手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形,此時她人正站在一大片盛開著雪鳶花的花田中,隻可惜這些花的花瓣上被染滿了鮮血,與嗜血殘陽相互相應,看著有些妖異。
又有什麽溫熱液體落在了她的臉上,喬喬垂眸一抹,她發現這些液體竟然是鮮血!
鮮血,這是誰的鮮血……
喬喬身體一晃,遍體生寒。
“你不是說你喜歡雪鳶花嗎?”
空蕩的花田中忽然傳來一道低沉喑啞的聲音,隨之有身影一點點在喬喬眼前出現,那人彎著眉眼笑得動人,他摘了一隻染血的雪鳶花遞到喬喬麵前。
“看,這麽純粹的顏色染上了血汙,它變得不好看了,卻都是因為你。”
“喬喬,你想讓我毀了你嗎?”
喬喬,你想讓我毀了你嗎?
“啊——”
當喬喬掙紮著從夢中醒來時,她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心髒砰砰跳動劇烈,她穿書後做了這麽多次與景喬有關的夢,這還是第一次夢到和景琰有關的。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這次夢醒後的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慌張,因為她以前做夢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去觀看夢中的情節發生,而且那些情節也都是喬喬有印象,在書中看到過的。
可這次——
又想起剛才在夢中溫柔警告她的含笑男人。這次夢的後半段,喬喬發現自己竟然是夢中的主角。
這些情節都是喬喬不曾在書中看到過的,而且剛才她夢中的後半段,她能肯定那人絕對不是景喬,畢竟景喬活不到景琰黑化後期,所以那人就隻能是她喬喬!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我……”
對於未知的事情,任何人都會有恐懼。一股不安湧上心頭,喬喬在書中的世界求助無門,她不知怎麽的就慌慌張張的跑到那台落地鏡前,抱著鏡子搖了搖。
“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話,鏡子你告訴我,我剛才為什麽會在夢中看到書中沒有寫過的事情!”
“你告訴我,剛才夢的後半段究竟是我還是景喬,如果是我,那我為什麽會夢到書中沒有的事情,那些事情都是假的還是說以後真的會發生。”
“你告訴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家啊啊啊!”
無論喬喬怎麽搖它,那台鏡子平靜無波,上麵仍舊隻寫著最初的幾行字。
“你說話啊!”
喬喬總覺得這台鏡子是能夠聽懂自己說話的,所以她搖了又搖,隻是專注搖鏡子的她並沒有發現自己陽台的落地窗什麽時候被人打開了,直到那人突然出聲:
“喬喬,你在幹什麽?”
砰——
原本就已經顫巍巍的喬喬在聽到這聲音後直接腿軟倒地了。
她想,任誰在做了一場可怕的噩夢醒來後,也不願意看到與這噩夢有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