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這是我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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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覓蕊回到了半山公寓,腦子裏還在想著自己的孕檢單子的事。
她也是後知後覺地發現,就算把單子從醫院拿回來了也沒什麽實際的作用。
沒有醫生在旁,她也看不懂上麵究竟寫了一個什麽鳥玩意兒。
看來明天還要再過去一趟。
唐覓蕊剛進門,順手換了鞋,還沒來得及抬頭,就感覺到麵前有一道巨大的陰影籠罩在自己的麵前。
她抬頭。
“小黃毛?”她頓了頓,改口,“小少爺,你怎麽站在這裏?”
此刻的時間說早不早,已經九點了。一般來說這個時間段的小黃毛都在自己的房間裏蝸著打遊戲,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就這麽突然出現在唐覓蕊的麵前,一點預兆都沒有。
桓天縱沒有開口,隻是靜靜看著她。
客廳裏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來自玄關門,就是此刻唐覓蕊頭上的頂光。這一刻唐覓蕊在灼灼的燈光之下,麵龐分外清晰,隻是桓天縱在陰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你回來了。”桓天縱開口。
“嗯。”唐覓蕊一邊應著一邊慢慢走進來,有點揣摩不透桓天縱的心思,隻好應付著其他的話題,“我送大少爺去機場了,他飛國外,可能要一個多月之後才能回來。”
桓天縱:“嗯,我知道。”
他說的相當淡然,也沒任何想要挽留自家哥哥的意思。
唐覓蕊走進了,才發現桓天縱換了發型。
“你怎麽換成了這個發型?之前不是很青春洋溢麽。”
原本小黃毛是一頭亞麻色的稻草頭,燙得相當草率,堆在頭頂,活活為他的身高加了分。
也不知道現在的青少年是不是看韓劇太多了的緣故,居然學著韓劇男主角,開始燙陰鬱的前劉海了。此刻幾乎遮到眼睛,襯得整張臉又是小了一圈。
唐覓蕊:“你確定你不需要我拿一把剪刀給你修剪一下?這樣你會不會覺得很紮眼,隨隨便便抬一下眼睫毛,都覺得頭發像根根的利器,直接能紮進去?”
桓天縱:“……”
這年頭的大男孩,估計是沒法兒對唐覓蕊的審美苟同的。
桓天縱:“哪兒不好了?”
唐覓蕊:“哪兒都不好。”
桓天縱:“你不就是喜歡這樣的麽。”
唐覓蕊:“我什麽時候喜歡這樣的了?”
桓天縱:“你不就是喜歡我哥那種造型的嗎?”
唐覓蕊:“……”
小黃毛有這種本事,三分鍾就能繞到這樣的話題,而且質問得理直氣壯。
唐覓蕊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
“我……”
她這時才忽然發現,以後叫他小黃毛都不再合適了。
這家夥居然把頭發的顏色燙回來,變成了細軟的深栗色。
這種介於深棕色和黑色之間的發色,如果不是燈光正好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恐怕一時半會兒很難看清楚。
唐覓蕊:“不想承認自己發型醜就直說,大不了我裝作沒看到。”
說完,她就朝著樓上走去。
沒想到這個時候,小黃毛在身後低低地叫了一聲。
“等等。”
唐覓蕊回過頭:“後悔了?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了?”
桓天縱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打破常規,問了一句:“真的很醜?”
這句話問得很真誠。
五分鍾前剛剛耍好的帥、擺好的酷,這一刻又忽然全部坍塌了。
他要是死活不承認,認定自己的發型就是天下最無敵,不管唐覓蕊說什麽他都保持著一副“老子就是這樣要你管”的調調,那麽唐覓蕊還敬他是一條漢子。
結果她這才扭頭走了三兩步,桓天縱的全部矜持就瞬間倒塌了,她竟然……
有想要笑場的衝動。
雖然換了一個發型,換了一個裝扮,但大男孩骨子裏的東西,卻不是那麽輕易能改變的。這個少年又變回了她所熟悉的樣子,這個認知,讓她很高興。
“還好,也沒那麽醜。”
對方都這麽誠心誠意地請教了,那麽她肯定也要給予一些適當的鼓勵。
她再度打量了一下桓天縱。
“還不錯,你自己記得定期剪劉海就可以了。”
說完唐覓蕊打算離開,桓天縱卻再度出聲。
“你剛才不是說,要拿把剪刀修理我的劉海嗎。”
唐覓蕊:“……”
這是開玩笑的。
可是在桓天縱認真的口吻裏,唐覓蕊不好意思說那都是隨口說說的。
“現在?已經很晚了吧,黑燈瞎火,誰看得見啊。”
“可以開燈。”
“也沒有剪刀啊。”
“這裏有。
“而且還需要一些其他的剪發工具……”
“比如什麽?”
“比如……”
她忽然有點抓耳撓腮。
剪劉海這件事情,好像隻需要一把剪刀就夠了,還有別的剪發工具能代勞嗎?
這個夜晚,最終她就被桓天縱克扣了下來。
她臉上帶著悲壯的表情,像是一個王府裏在服侍王爺的婢女丫鬟。
桓天縱點亮了客廳角落一盞微弱的點燈,這盞燈也隻能夠照亮他本尊的劉海,除此之外的大廳空間都是寂靜一片,聽不出任何的風吹草動。
在這個黑漆漆的大半夜,客廳裏一盞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本來就隻是用來照明一幅掛畫的點燈,一把椅子,一把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的剪刀。
唐覓蕊歎氣:“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剪別人的劉海。”
桓天縱:“那之前呢?”
唐覓蕊:“都剪自己的唄。”
清脆的哢嚓聲響起,桓天縱像是被嚇了一大跳。
唐覓蕊在黑暗中笑:“嚇你的,這是試試剪刀的鋒利程度。”
她靠近桓天縱的頭發,耐心打量了一下,然後輕輕用兩根手指撚在一起。
“不怕你笑話,其實在我小時候,”她一邊給桓天縱修理著劉海,一邊輕聲開口,聲音悠遠而長,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我就夢想著可以做一個造型師,經過我的手,不論什麽人都能帥得美得不要不要的。”
桓天縱微微撇嘴。
“胸無大誌。”
“怎麽?”
桓天縱:“通常在小時候這個年齡階段,大家都是夢想著可以當一個科學家,宇航員,消防員,鋼琴家,諸如此類。”
說完了,桓天縱補充了一句。
“你說說你,從小時候就比別人低了一截,已經輸在起跑線上了。”
唐覓蕊:“……”
恨得想要給他推一個平頭!
“造型師怎麽了,那也是一份手藝活兒,總比在這裏當個……當個遊手好閑的局外人要強吧。”
她本來還想說,當個被包養的貴太太。
後來轉念一想,她渾身上下也沒任何一點被包養的貴太太的特質,走出去還像是大學剛畢業的單身年輕姑娘。
這個身份太特殊了,仿佛一個門檻,要踏不踏,要進不進,結果裏外不是人。
連給自己冠一個稱謂的勇氣都沒有。
桓天縱問:“為什麽不喜歡這裏?是女傭們哪裏做的不好?明天我訓她們話!”
唐覓蕊連忙說:“不是女傭的問題,她們已經很盡責了,隻是我自己……覺得悶。”
桓天縱更加奇怪:“怎麽會悶?你要是覺得悶,不是有各種名媛課麽?對了,我聽女助理說好像明天也幫你安排了一個活動……”
看著桓天縱的認真的眼神,唐覓蕊不得不承認,有些人雖然在同一個屋簷下,但感受到的氛圍、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
身家富裕的人,看周圍人的時候覺得他們時光靜好,日日豐盈;而陷入泥潭的人,看到的人卻是在平靜的外表之下的一個個行屍走肉,每個人都不知終點,隻能匆促地在外人麵前掩飾一切的不幸。
真是什麽樣的人會吸引什麽樣的世界。
“這種‘悶’,怎麽說呢,不是短暫的某個日程或活動可以打發的,而是一種很長久的,發自內心的東西。”
“比如我來這個家也有小段日子,但其實沒什麽個人成就,除了作為某個人的附屬品,其餘的‘毫無建樹’。要是說的好聽點,我是被包養了,吃穿不愁,外界的壓力也不會壓到我,但是……人生並不是不愁吃不愁穿,永遠待在一個牢固的金絲雀裏就可以幸福的。”
唐覓蕊總覺得自己的人生邁向了一個“乏味”的節點。
看似光鮮,實則抹掉了她個人所能達成價值的全部可能性。
往後也不可能有任何可能性了,為了背負債務,她像是一個漂浮在水裏的人放棄了掙紮,橫屍在水麵上呼著貧瘠的氧氣,等著水把我送到哪裏我就去哪裏好了——
這個想法已經困擾了她許久一段日子了,但她沒料到有一個平靜的夜晚,居然會對小黃毛說出口。
分明,她知道這個少年不是那種適合傾訴的人啊……
果然,桓天縱聽了半天,問:“那……是需要平時多給你加些娛樂項目嗎?對了,你會不會騎馬?我哥旗下有一個馬場,明天我教你騎馬吧。”
唐覓蕊:“……”
姐姐掏心掏肺地說了這麽多,敢情你就理解成了這樣?
唐覓蕊哢嚓一下,狠狠剪了一刀他麵前的劉海!
桓天縱立刻喊痛:“啊!戳到了!”
唐覓蕊慌得手抖了抖!
“戳到了?戳到哪兒了?不會是眼睛吧?”
她默念著無數個“慘了慘了慘了”,著急道:“趕緊把手拿開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