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累了，突然覺得很累很累。

    若是換在以前，蕭程盈自己能夠完全依靠自己去做那些危險行當的時候，大約她不會有此刻這麽不耐煩。

    可現在，她整個人都覺得受製於人，原本就很難受，現在淩韻樂還來給她雪上加霜，真的壓得蕭程盈喘不過氣來。

    淩韻樂緊緊的咬著嘴唇，捏著拳頭，道：“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讓他親你，你跟他，是什麽關係？”

    蕭程盈重重的歎了口氣，道：“我沒讓他親我，我跟他沒關係，你滿意了嗎？現在能讓我走了嗎？”

    人來人往，瞧著這兩個人不知所雲的吵架。

    蕭程盈隻覺得丟臉，她從未如此丟臉過，所以，即便是已經無法再去追到淩霜的去向，蕭程盈也隻想立刻馬上離開這個喧鬧的場合。

    可淩韻樂的手還是緊緊的箍著她，不準她走。

    蕭程盈明白了，他不相信，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他自己心裏有懷疑，哪怕是她親口說出來，他仍舊是不相信的。

    淩韻樂的幼稚，在這種時候，真的讓人崩潰。

    蕭程盈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如果這個時候，再有一把火，或許就能瞬間點燃了兩個人之間所有的牽絆。

    這是誰都不希望看到的。

    蕭程盈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呼出來，道：“阿樂，你現在情緒激動，你先冷靜下來，我們再來說這件事，好嗎？”

    少年沒說話，隻是垂著頭，像是個受挫的孩子。

    蕭程盈不想在這種時候，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犯下什麽錯誤。

    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開淩韻樂的手，那少年像是沒有生機一般的被她扯開。

    蕭程盈覺得自己不該跟淩韻樂生氣，他是什麽樣的性子，她原本就很清楚，可方才真的是控製不住了。

    她低聲道：“阿樂，你冷靜下來，我也冷靜下來，我們現在不要討論這個話題，之後我慢慢跟你解釋，好嗎？”

    淩韻樂搖了搖頭，聲音微顫，“我哪裏不如他？”

    他就是這樣，分不清楚時機和場合的鬧脾氣。

    蕭程盈知道他心裏難過，可自己何嚐就不生氣？

    她道：“淩韻樂，你很好，你沒有不如他，我和他什麽也沒有，你聽懂了嗎？我現在累了，我需要休息，我不想說話，我們之後再說這些。”

    蕭程盈說著，轉身要回客棧，身後那人卻再次拉住了她的手。

    一次一次，一遍一遍，蕭程盈原本就所剩無幾的耐心，終於被淩韻樂耗盡了。

    她扯開淩韻樂的手，道：“夠了，淩韻樂，你就能成熟一些嗎？你到底要幹什麽？我真的很討厭你現在這樣，無理取鬧，一絲一毫的信任都沒有。你若真的懷疑我，也沒必要再糾纏，我喜歡他，我看上他了，你滿意了？”

    蕭程盈轉身而去，丟下一句話，“別再跟著我了，讓我喘口氣吧！”

    淩韻樂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蕭程盈離開。

    她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他又把事情搞砸了，他總是給她惹麻煩。

    她說，討厭他！

    淩韻樂的雙眼都有些模糊了，他看著蕭程盈快要消失在他的視線，他控製不住的追了上去。

    可淩韻樂不敢靠近，不敢讓蕭程盈更生氣。

    但是……但是他不能不跟著。

    他很害怕，跟親眼看到父親死去時一樣害怕，他怕得幾乎要哭出來，但還是亦步亦趨的跟著蕭程盈。

    淩韻樂甚至不敢追得太緊，相隔著幾丈的距離。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客棧。

    蕭程盈能感覺到淩韻樂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

    方才被怒氣衝昏了頭腦，發了一通火之後，蕭程盈意識到自己犯了錯。

    她很想跟淩韻樂說清楚，可是怕自己再次聽到淩韻樂的猜忌，她會再次做出什麽不理智的舉動。

    蕭程盈進了屋，隻覺得累極了，身子一歪，便倒在臥榻上。

    許久，沒有任何開門的聲音，蕭程盈睜開了眼睛。

    淩韻樂沒跟進來？

    這人又跑到哪裏去了？

    眸子在看向房門的時候，蕭程盈瞧見了映在房門上的影子。

    那影子站的筆直，一動不動的，跟塊木頭似的。

    這小子該不會就這麽站在門外吧？

    這個念頭讓蕭程盈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她翻身下榻，走到門前。

    要開門的時候，蕭程盈心裏有些猶豫，該不該開門？

    可瞧見他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外，甚至不敢進來，蕭程盈心裏難受極了。

    猶豫再三，蕭程盈還是打開了房門。

    果然，淩韻樂傻愣愣的站在門口，被突如其來的開門聲嚇到了。

    淩韻樂想說話，卻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蕭程盈無奈的歎了口氣，道：“站在這裏做什麽？進來。”

    少年愣了愣，沒反應過來。

    蕭程盈已經進屋了，重新躺到榻子上去。

    淩韻樂這才後知後覺的也跟著進屋，站在臥榻前，他小聲道：“我不說話，能不能，抱著你？”

    躺在臥榻上的蕭程盈睜開了眼睛，一看向淩韻樂，那人頓時灰溜溜的收回視線。

    蕭程盈無奈的歎了口氣，道：“上來吧！”

    淩韻樂怔了怔，連忙滾上去。

    兩人相擁而臥，誰也沒有說話。

    很快，蕭程盈就後悔了。

    她發現，隻要淩韻樂在，她根本就睡不著的。

    蕭程盈輾轉反側，淩韻樂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低聲道：“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這股子委屈的勁兒，蕭程盈再怎麽生氣也要心軟了。

    她抬眸看了淩韻樂一眼，道：“你呀你，早這麽說話，哪裏還會吵架？明知道我吃軟不吃硬，還總跟我對著幹，自找麻煩。”

    被她指責了一通，淩韻樂灰溜溜的垂著眸子，小聲道：“我一時沒控製住，現在想起來，好像……是有點太過分了。”

    蕭程盈抬手點了點淩韻樂的鼻子，道：“後悔了？”

    何止是後悔？

    簡直是腸子都悔青了。

    蕭程盈這會兒也順了氣兒了，道：“現在能好好聽我解釋了嗎？”

    少年連忙把頭點的跟撥浪鼓似的。

    蕭程盈無奈的笑了笑，道：“你今日見到的那個人，他說他叫淩霜。他就是製造活屍的黑衣人，雖然不知道他突然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麽，但是……”

    她思索了片刻，把視線定格在淩韻樂的臉上，“他似乎很討厭你，甚至可以說的上是……有些恨你。我之前曾經問過你，家中還有沒有什麽親人在，是因為這個淩霜的眸子和你生的很像。淩霜，和你也是同一個姓氏，我越發覺得你們兩個之間有點什麽關聯。”

    淩韻樂聽了一大堆，還是沒聽到他最關心的部分，但又害怕惹蕭程盈不高興，他隻能旁敲側擊的問，“那他，跟你，說了什麽？又……又……做了……什麽？”

    這小子的心思全都寫在臉上了，很難讓人不清楚他的意圖。

    蕭程盈無奈的歎了口氣，道：“他是說了些輕薄的話，也做了點……輕薄的事，你不是親眼看見了？可那不是我允許的，我現在幾乎是個凡人，我能拿他怎麽樣？不管怎麽說，我現在是你的媳婦兒，安危性命，你全都不顧，就隻在乎我有沒有被人輕薄？”

    這話說得淩韻樂沉默了起來，良久才說了一聲，“對不起。”

    蕭程盈戳了戳他的腦門兒，道：“下次遇到事情，能不能不要這麽衝動？”

    淩韻樂連忙點頭，道：“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當時看到他親你，氣壞了，他又……又說了些那樣的話，我就……就沒忍住。”

    蕭程盈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道：“他說的話，你就全然相信，我說我跟他沒關係，你一個字都不相信？到底他是你媳婦兒還是我是你媳婦兒？我和他，你相信一個外人？”

    越聽越覺得自己理虧，淩韻樂緊緊的抱住蕭程盈，把臉埋在她頸窩裏，小聲道：“對不起嘛，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一時生氣，就聽信別人的胡話，我該聽你的話，都是我不好。但是……”

    淩韻樂突然停住了，想了想，沒繼續說下去。

    蕭程盈問道：“話說一半？”

    少年搖了搖頭，“沒什麽了。”

    嘴裏說著沒什麽，可那語氣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要不讓他說出來，蕭程盈自己也沒什麽好兒。

    蕭程盈明知道不是什麽好話，但還是說道：“有什麽話就說，憋在心裏，想等下一次吵架的時候說？”

    淩韻樂把頭從她頸窩裏探出來，委委屈屈的看著她，道：“我知道都是我的不對，但是，但是你把我嚇到了，你說討厭我，我真的很難過。”

    他說著，委屈的撅了撅嘴兒，模樣可憐極了，像是被人拋棄了的小寵物一般。

    蕭程盈無奈的歎了口氣，道：“這事兒是我不該，我已經盡量冷靜的跟你說話，但你偏偏是油鹽不進，我實在沒了法子……”

    淩韻樂不關心這些，他隻關心，“你真的討厭我嗎？”

    她若是真的討厭他，就把他丟在門外，管他做什麽？

    蕭程盈掰過他的下巴，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道：“你說呢？”

    少年委屈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說清楚的話，我就不知道。”

    蕭程盈認認真真地說道：“我不討厭你，喜歡你還來不及，怎麽舍得討厭你呢？”

    “那你還說……”淩韻樂小聲的嘀咕著。

    蕭程盈攬著他的腰，道：“阿樂，我也很想事事都順著你，可我也是個人，也有喜怒哀樂。既然有喜怒哀樂，就不可能一直有耐心，我也會生氣的。別的我都可以不計較，但是……你要聽話，明知道我在生氣，還要無理取鬧，我總會受不了的，你自己說，是也不是？”

    少年垂著眸子，跟個小奶狗兒似的。

    蕭程盈輕輕的吻了吻他的眼皮，低聲道：“阿樂，我跟你在一起，冒了多少風險，舍棄了多少東西，你清楚嗎？現在的我，不是曾經的我，以前我能保護你，你想怎麽樣，我可以由著你。但是現在……”

    她也有很多煩心事兒，也有心情很糟糕的時候。

    蕭程盈沒再繼續說下去，隻是淡淡的歎了一聲，道：“罷了，我知道你聽不進去，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淩韻樂猛然間抬起頭來，緊張道：“我能聽進去，我在聽的。我知道我不是個稱職的丈夫，我從小便沒了母親，沒見識過父母相處的情形。我不知道怎麽處理感情問題，從來沒有人教過我，我不懂。”

    他深吸了口氣，繼續道：“但是我真的很想做好，如果你教我，我會認真學的，我保證。隻是，我比較笨，不懂事，你再給我一點耐心，你慢慢教我，怎麽對你好，我一定能做好的，我一定！”

    淩韻樂確實就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他對很多東西的認知都是任性的。

    他不明白怎麽平衡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隻是一味的摸索。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但這不代表，他不夠用心。

    蕭程盈輕輕的撫著他的臉頰，心裏越發覺得酸澀。

    淩韻樂低聲道：“你別放棄我，行不行？”

    這一張嫣紅嫣紅的小嘴兒撅著，分明很是嚴肅的討論著嚴肅的問題，但蕭程盈還是不可控製的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這一笑，引得淩韻樂投來不滿的視線，“你幹嘛突然笑我？”

    蕭程盈捂著唇，擺了擺手，道：“抱歉，我……沒控製住，你別生氣。”

    淩韻樂鼓了鼓腮幫子，道：“人家這麽認真的跟你說這樣的話，你倒好，還笑話我？”

    蕭程盈憋著笑，親了他兩口，道：“我沒笑話你，隻是覺得你這樣……很可愛。”

    聽了這話，淩韻樂也跟著笑了笑，身子更是往她懷裏縮了縮，道：“那……不準再說討厭我。”

    蕭程盈挑了挑眉，道：“看你表現。”

    淩韻樂倒是沒有過分矯情，點了點頭，道：“你教我，怎麽對你好，你告訴我，好不好？”

    連怎麽對人好都不清楚，蕭程盈真不知道該說他笨，還是說他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