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章 決戰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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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明明自己擁有了最好的靠山,擁有了最愛他的人。

    如今卻……自己把自己推到了這個地步。

    時至今日,這一刻,淩霜閉上了眼睛,任由兩名仙者拖著他走。

    天君說的沒錯,他真的是為了看天君給英筱報仇嗎?

    或許他隻是為了自己,他隻是很想看到自己的弟弟,受到懲罰。

    他隻是想讓那個從小被人捧在手掌心裏的小王子,從高高的魔尊之位上跌落下來。

    可是,看到那個又能怎麽樣呢?

    淩霜突然明白了,現在,做什麽都是多餘的。

    他沉默了,終於不再大聲呼喊。

    耳邊仙者的嘲笑和貶低聲還在不停的繼續。

    淩霜覺得自己有些可悲,即便是沒有淩韻樂,即便是沒有父親的蔑視,他仍舊得不到別人的尊重。

    不管是魔族還是天族,他總是這樣,要受盡辱罵的。

    殺掉一個淩韻樂,還有千千萬萬個淩韻樂,每一個人都比他幸運,每一個人都比他幸福。

    原本他也是有過得到幸福的機會的,是他自己,親手葬送掉了。

    這些要來怨恨誰?

    淩韻樂嗎?

    淩霜不知道了,他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誰的錯。

    抵達天宮外,仙者不再多說廢話,隻想著趕緊解決了淩霜,好回去複命。

    於是,他們一左一右的架著淩霜,從高空中徑直的扔了下去。

    強烈的失重感讓淩霜睜開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甚至沒有什麽怨恨,心裏有些平和。

    原來將死之人的心態是這樣的。

    英筱那時候,是不是也是和他現在一樣的感受?

    莫名的,淩霜生出了一種歸屬感。

    他想著,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和英筱感同身受,也是第一次。

    他以前,錯過了太多太多,他欠了英筱的,也太多太多。

    如今卻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回應英筱,可她卻什麽也不知道了。

    “對不起,英筱。”淩霜低聲喃喃著,等待著身體撞擊地麵,粉身碎骨的痛楚來臨。

    可,就在淩霜撞向地麵的那一刻,一道金光從他身體裏湧出,生硬的攔截了他撞向地麵的衝擊力。

    那道金光,像是一個保護層,橫亙在淩霜和地麵之間。

    原本等待死亡的淩霜,在身體平穩之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身下的那一道光芒,整個人怔怔地。

    這是……這是……英筱留給他的保命的咒術。

    淩霜眸子深了深,想起了早在一兩百年前,英筱便在某一次淩霜受傷之後,在他身上下了這樣一個咒術。

    這個咒術相當於一個衝擊層。

    如果淩霜受到致命的攻擊時,能夠暫時抵擋住這種攻擊,至少可以保住淩霜的性命。

    淩霜甚至還記得當時英筱的表情。

    她坐在他臥榻前,握著他的手,垂著眸子,“你怎麽這麽不小心,你看你身上到處都是傷。”

    那時候的淩霜,隻覺得她這種自以為是的抱怨是一種煩人的表現。

    可如今想起來,竟然讓淩霜悲涼的心裏產生了一絲感動。

    隻有她,隻有她一個人會關心他,是真心真意的關心。

    可是,當時的怨氣少年根本意識不到這一點,隻把她當成討厭的存在。

    英筱說“我把我身上三分之一的修為留在你身上做一個禁製,你知道的,我可不是因為覺得修為太差才這麽做的。我隻是……我隻是以防萬一,如果你有什麽不測,或許這個能保護你。”

    她明明心裏就是那麽想的,卻為了照顧淩霜卑微的自尊心,努力的表現出自己不是輕視他。

    可是,英筱越是這麽說,當時的淩霜越是覺得她在掩耳盜鈴。

    淩霜甚至能夠想象出自己當時的神情,一定是充滿了鄙夷和討厭。

    他知道自己修為低,但這不是他原本該有的樣子,他天分那麽高,隻是被父親殘害了而已。

    這是他的弱點,也是他自卑的地方,所以,但凡是任何一點點可能帶著鄙夷的意思,都會讓淩霜覺得厭惡。

    他那時候是帶著什麽樣的厭惡,接受著英筱的好?

    那時候的他,再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會被她當時的一個小小舉動,救了性命。

    偏偏是現在,為什麽偏偏是現在?

    大概是太久了,又或者是英筱對他的好太多太多,多到在這一兩百年的時光中,英筱也早就忘記了淩霜身上有這麽一個東西。

    所以她,在淩霜受到傷害的時候,還是控製不住的擋在他身前,哪怕是會死,她也還是這麽做了。

    淩霜的眼眶濕潤了,視線也被淚水覆蓋的有些模糊,他看著模模糊糊的天空,抬起手來,想要觸碰屬於英筱的地方。

    可是,他再也觸碰不到了,永遠……永遠都不可能再碰到。

    “為什麽?在這時候要救我一命?”淩霜低聲喃喃著,帶著哭腔的聲音讓淩霜有些陌生。

    他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自從父親死後,他從不哭的。

    可眼眶裏的淚水順著兩邊的眼角不斷地滑進了鬢發之中,淩霜閉上了眼睛,心口一陣劇烈的抽痛。

    是英筱冥冥之中有了感應嗎?

    所以才會,救下他?

    她真是好傻好傻,就連死了,也還會救他的命。

    淩霜抹了抹淚水,或許,這是英筱在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好好的活下去。

    淩韻樂殺死了英筱,這件事在魔族傳的沸沸揚揚。

    自從戰場回到魔族,蕭程盈的一顆心就放不下了。

    反倒是殺人的那個,一臉淡然,似乎什麽反應也沒有。

    蕭程盈恨鐵不成鋼的看他,“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這麽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

    淩韻樂輕描淡寫的看她一眼,“你冷靜些!”

    我冷靜?這時候是冷靜的時候嗎?

    蕭程盈氣得想跳腳,可又生生地忍住了。

    長老們在魔王殿求見,蕭程盈自然也要去聽聽長老們有什麽打算,可卻被淩韻樂阻止了。

    蕭程盈瞪他,“你現在攔著我是什麽意思?你隻道自己闖禍了,怕我罵你嗎?”

    淩韻樂搖搖頭,臉上淡淡的沒什麽表情,帶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你累了,好好在這裏休息,我自己去就行了。”

    這話蕭程盈聽了可不太樂意,“怎麽,你們商量事情,我不能聽的嗎?反了你了是不是?”

    淩韻樂沒說話,似乎用眼神告訴蕭程盈,他就是這麽想的。

    這下子,蕭程盈更加生氣了,“你……你……好小子,我真是……”

    她抬起手來,想在他腦門上拍一巴掌,可麵對著那張冷淡淡的臉,又打不下去。

    蕭程盈氣極,一頭歪倒在臥榻上,長腿一踢,兩隻鞋子便自己脫落下來,“你小子有本事,你自己去吧,以後也別叫我,你以為我有興趣聽?”

    她都已經這麽生氣了,再怎麽樣,淩韻樂也該過來哄一哄了吧?

    就算他不會哄人,至少也該過來示個弱。

    蕭程盈也不是什麽不講道理的人,他隻要稍稍給一個台階,或者是半個,她自己跳著也就下去了。

    這人可倒好,竟然一聲不響,轉頭走了出去。

    房門被關上的刹那,蕭程盈騰地一聲從臥榻上坐起身來,氣急敗壞的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這小子翅膀硬了???

    蕭程盈氣得睡不著覺,從起初的坐在臥榻上想東想西,到在屋裏踱來踱去,時不時的往房門處張望一陣兒,到最後,等久了倒在臥榻上懷疑人生。

    淩韻樂是不是不愛我了?

    這種話蕭程盈問不出,可作為一個女人,心裏忍不住要去猜測一番。

    終於,被她反複思量的少年回來了。

    房門一開,蕭程盈便立刻翻了個身,背對著房門躺著。

    雖然人是翻過去的,可蕭程盈的耳朵卻是時時刻刻都在注意著來人的動向。

    淩韻樂進了門,關上房門,在臥榻前站了許久,也沒動彈。

    蕭程盈心裏又氣又無奈,這小子是打算做什麽,站在臥榻前當守衛嗎?

    良久,有人爬上來,躺在她身側,輕輕戳了下蕭程盈的後背。

    就這麽一下,力道也不重,卻瞬間讓蕭程盈轉過身來,“你幹什麽呢?”

    淩韻樂沒說話,隻是盯著她看,像是許久沒見了似的。

    確然是許久沒見了,他去跟長老們商量事情,足足有一個時辰了。

    這一個時辰,可把蕭程盈熬壞了。

    蕭程盈想問他,長老們怎麽說這事兒的,可又覺得這小子蔫兒壞,大約不會告訴她!

    兩人就這麽對視著,誰也不說話。

    可蕭程盈是個急性子,根本憋不住,她忍不住開口,嘴巴才剛張開,想問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人卻先一步說了話。

    淩韻樂道“我們明日去北陽山玩玩吧?”

    蕭程盈“……”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把蕭程盈徹底弄傻了。

    她忍不住抬起手來,抹了抹淩韻樂的額頭,確認這小子沒有發燒。

    淩韻樂拂下她的手,握在手心裏,“幹嘛?”

    蕭程盈無奈,“你腦子沒事兒吧?這種時候,天族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打過來了,你還要出去玩兒?你這小子看著穩重,這話都說得出?”

    現在的淩韻樂,是各個版本的淩韻樂中,最為沉穩的一個狀態,竟然在這種時候提出這種話,著實是讓蕭程盈不能理解。

    但淩韻樂似乎並沒有生氣,隻是道“要打仗,總是要打仗的,這是遲早的事兒,就算現在擔驚受怕的準備著,還不是一樣的結果。所以……”

    “……”蕭程盈皺眉,“所以,你打算出去玩兒了是嗎?”

    雖然話是這麽說,可淩韻樂是魔尊,他代表的是整個魔族的希望,這種時候,魔尊還一心隻想著玩樂,會影響整個魔族的軍心。

    蕭程盈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

    淩韻樂竟然絲毫不知悔改的點了點頭,“我是有點擔心,說不定這一仗,我們打不贏了。”

    “所以呢?你想放棄?”蕭程盈問。

    淩韻樂搖了搖頭,“現在放棄,也來不及了吧?我隻是不想在臨死之前,還有擔驚受怕的過日子,我想陪陪你,程盈,我們好久好久沒有一起出去玩了。我現在的記憶裏,沒有你說的那些,你對我的好,我想……在臨死之前體會一下,你就當是滿足我臨死的願望,好不好?”

    這話說得蕭程盈沉默了起來,良久,她才抬手在淩韻樂肩頭拍了一巴掌,“一口一個臨死之前,你就不能說點好的?”

    淩韻樂眨了眨眼睛,神色黯淡,“我隻是往最壞的地方打算,程盈,答應我吧,好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蕭程盈哪裏還有拒絕的理由?

    “嗯,也好,但是我有一個要求。”蕭程盈垂著頭,手裏抓著淩韻樂從後頸垂落到胸前的一縷烏發,把玩著。

    淩韻樂問“什麽?”

    蕭程盈這才抬起頭來,不輕不重的歎了口氣,“你不要抱著必死的決心,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想讓你死,你明白嗎?”

    淩韻樂沉默了片刻,“程盈,我沒有抱著必死的決心,我隻是,有一點點擔心。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戰死了的話,我不要你為我殉葬,我想你好好活著。”

    蕭程盈瞪大了眸子,似乎對這樣的話很是意外。

    然而,她確實應該意外的。

    這話不是旁人說出來的,而是淩韻樂。

    那個最怕死,最怕孤單的少年。

    蕭程盈低聲道“你死掉的話,一個人在黃泉路上多孤單啊?我陪你一起,不是挺好的嗎?”

    更別說,如果你死了,我要靠什麽支撐著我活下去?

    後半句,蕭程盈生生地哽咽在喉嚨裏,她沒能說出來。

    淩韻樂緊緊的攬著她的腰,一字一頓道“我不怕孤單,我也想你能過得好,就算有別人照顧你,也是好的,隻要……隻要你過得好。”

    這番話真不想是淩韻樂能說出來的。

    蕭程盈心裏酸酸的,有股子說不上來的感覺,悶悶的,很難受。

    “你不在了,誰能照顧好我?”蕭程盈問道。

    這話說出口,卻讓淩韻樂頓時無地自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