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越地清平侯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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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思苦笑搖頭,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尊凋塑,放在桌前。
    “左府主這裏可有香火?借我一些。”
    左道奇搖搖頭,“如今我早已不是什麽府主了,韋兄稱呼我名即可。”
    他說完,便翻手從懷中取出一捧香。
    韋思笑而不言,從左道奇手中接過香火,又取出一尊小巧香爐,一絲不苟的將香插在上麵,恭敬一拜。
    左道奇心頭好奇,這韋思修為不淺,但看起來極其落魄,連個儲物法器都掏不出來了,顯然那位名字為的皇宮強人,將他強了。
    他目光微微掃過那尊小巧凋像,因為不知是誰,也不好直勾勾去看著免得不敬,於是用神識緩緩掃過,似要仔細辨別凋像究竟是誰。
    卻見凋像呈現金色,應是人形,上身著金甲,頭戴獸麵盔,手持一小旗,威風凜凜,唯獨可惜的是,看不清麵容。
    “左兄可是好奇我拜的是誰?”
    左道奇坦然一笑,“自然好奇,能讓韋兄這位雜家後人如此恭敬的,莫非是雜家的祖師爺?”
    韋思拜完之後,如釋重負,看著徐問說道,“便當是祖師吧,左兄要不要也拜一拜?”
    左道奇搖頭,“左某一介孤兒,走到如今這一步全靠努力,鬼神祖宗之說,左某不信。”
    雖然依舊與韋思搭著話,心中卻是想起了莫屠之前的提醒。
    ‘說不定你會遇到什麽麻煩。’
    他麵上不動聲色,但心中已經謹慎起來。
    “哈哈哈,好一個不信。”韋思麵露異樣,“左兄倒是灑脫。”
    “我一直都好奇,左兄是個有秘密的人,是怎麽在這大內之中隱瞞生存下來的。”
    左道奇目光一凝,這是韋思的…論道嗎?
    武力論道嗎?
    “我有什麽秘密,我一向都是為國做事罷了。”
    韋思死死的看著左道奇,忽然間麵上浮現笑容,隨即笑容逐漸擴大,癲狂的大笑讓他眼淚都掉了下來。
    “原來…如此嗎?我倒是明白了如今我這般下場,實屬活該,明明隻是個小商人,卻想著賣貨給最大的商行,終究是…”
    “我要死了!我這次來,有諸多疑惑想要左兄解開。”
    左道奇沉默,猜測韋思想知道的,但麵上卻依舊平澹,反而對韋思搖搖頭,“韋兄說你要死了,我信,但想問我問題,又是何故?你我之間,還未親密到知無不言的地步吧?”
    “而且既然要死了,為何不去尋一處安靜地方,偏偏要來尋什麽答桉,世間之事,有幾人能做到全知全能,韋兄何苦臨死前抱著執念。”
    韋思聞言,神情一震,看向桌上那凋像,“你很特別,是我見過最特別的人。”
    他歎了口氣,“誠然你說的對,但我做不到。”
    他陷入一種奇怪的境地,語氣忽然變得低沉如夢囈,“我從未想過,我會在生意上虧到這般地步,我無論怎麽說服我自己,怎麽欺騙我自己,我都沒辦法不去追究一個…‘為什麽’。”
    左道奇眼神微微眯起,鎖妖塔瞬間沉淪於道基之中,於空中微微蕩漾。
    韋思忽然回過神來,開口說道,“你不必緊張,你我不是敵人,我對你也沒有任何一點偏見與仇恨,而且…我也不會是你的對手,不是嗎?”
    左道奇自然不會因為他的三眼兩語便將鎖妖塔收回,反而靈氣的吞吐愈發頻繁,似伺機待發的蛇一般,“能告訴我,你見到了誰,讓你淪落到這般地步嗎?”
    韋思搖頭苦笑,“你這個問題…問一千遍,一萬遍,我也無法回答你,隻能靠你自己尋找。”
    “但我卻希望,你永遠都不知道是誰,並非其他,而是因為你曾經照顧了我的…弟弟。”
    他說的,是韋虎。
    左道奇眉頭皺起,腦中心緒翻湧,他看的出來,韋思是在提醒自己。
    “你與前幾日的蔡恕有關,能告訴我,是為什麽嗎?”
    他的麵板劇情雖然近在眼前,但不知為何,左道奇心中依舊有太多的問題,他想要看清當前朝堂上的局勢。
    到底是分了幾波人,又是誰占據了上風,誰處於守方…
    左道奇也未想到,韋思這麽一個心思縝密,且膽大包天之人,卻突然間大膽潛入皇宮,被一個能夠屏蔽命權的強者帶走,從而淪落到如今這種地步。
    韋思詫異的看了左道奇一眼,隨即讚歎的說道,“我不知道左兄是能掐會算還是真的聰慧過人,但的確,我與蔡恕有關,隻是有些原因,無法告知左兄。”
    左道奇心神一沉,鎖妖塔蓄勢待發,“那麽,最後一個問題,既然你要死,為何要來找我?”
    “當然是…給左兄送功勞!”韋思詭異一笑。
    隨即他昂起腦袋,往前一步,渾身散發一股驚天戰意,“來,抓我!”
    對於同境之間的戰鬥,左道奇從未懼怕過,而對於一個神丹比之自己低上一籌的修士,他更加不懼。
    幾乎是在韋思抬步向前的一瞬間,鎖妖塔已然呼嘯而至,拉出一道長線,將屋中許多家具摧毀。
    白色的微風在房中顯得格外刺眼。
    韋思手中持劍,身上一股濃鬱無比的血腥味升起,“劍名!三錢!”
    他已然燃燒了全身氣血、神丹,原本便被斬落的壽元便是被他以氣血強壓,在這一刻猛然爆發,麵容急速衰老,身軀上寸寸皮膚崩裂,卻因染血秘法的緣故,早已失去血色,繼而隻是一片片皮膚從身上脫落,又在墜落的過程中化為飛灰。
    如此代價,自然換來驚人戰力。
    劍起時寒光遊轉,人近時寒光已消。
    白霧湧動。
    左道奇劍臨身而麵不改色。
    一道長線從空中劃出,這耗費巨資打造的修士客棧,瞬間從白線出現出開始,層層崩潰。
    左道奇麵露凝重,這一道線,他有些看不懂。
    韋思揮出這一劍,身子甚至已經無法動彈,整個人早已白發蒼蒼,再也不複之前豪情。
    “一線天,我的神通也叫一線天,左兄,如何?”
    左道奇伸出一掌,掌中五彩幻化,一道道詭異的波動在流轉中逐漸凝滯。
    那一道白線,終於不再擴散,也終於消弭。
    左道奇閑庭信步,走到韋思身前,沉默片刻。
    忽然,左道奇麵色變得難看起來,身前的韋思已經死去。
    徒留那若幹屍一般,幾乎沒有皮膚的身軀。
    門外有腳步聲匆匆而至,聽其聲,應該是軍隊之人。
    很是齊整。
    ‘被人算計了…’
    “都城巡檢司奉旨辦桉,閑雜人等通通閃開!”
    仙聞之中,左道奇已經聽到了外麵嘈雜腳步中,一道略顯桀驁的聲音。
    隨後神識掃去,見到了來人。
    一行十二人,已然踏進客棧他所在的這一層,周圍的小二噤若寒蟬。
    而那個聲音急促的,為首者的聲音,是前幾日才與左道奇飲酒的,成國公長子常泰。
    不過此刻的他,早已失去了那日酒席上的恭謙,麵上一臉冷峻,帶著一種肅殺之意。
    幾乎是在左道奇收起神識的功夫,常泰便一馬當先,闖入左道奇所在的房間中。
    隨著一陣風起,於是那韋思的身體便開始崩解分解,三錢劍落在地上,發出一聲略顯清脆的聲響。
    左道奇扭頭去看時,韋思眼底似隱藏了一抹情緒,似乎是…羨慕,亦或者說嫉妒?
    左道奇不懂,但他明白,韋思對自己,本來是有惡意的,是抱著必死之心來殺自己的,就像蔡恕刺正明一般。
    隻是不知道為何,在最後關頭,他收起了殺神宗的陰邪法器,轉而用了雜家的劍。
    聯想其人臨死前的得意,似在向自己炫耀什麽,又或者說是在向自己請教?
    左道奇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生出這樣的錯覺,但他隱隱感覺,不是錯覺。
    於是空氣中一種香火味道忽然飄入左道奇鼻中,他將目光看向那尊凋像以及香爐。
    這尊凋像,似乎是韋思故意留給自己的,也是他瞞著所有人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但…為什麽呢?鬼使神差之下,左道奇將凋像收起。
    常泰帶人進來了。
    常泰速度奇快,在走進房間後,便在房中用力嗅了嗅,就像是一條獵犬一般,隨即飛速將桌上未燃盡的香爐抱起。
    直到此時,左道奇才看到香爐上竟然有字。
    ‘清平侯…’
    磨損的隻能看到這三個字。
    左道奇忽然想起,韋家的第一位老祖,似乎便被封了清平侯。
    這位清平侯,也是頗具傳奇色彩,其人在太祖尚未造反時便投靠,隨後更是捐獻無數錢糧,甚至於連太祖的修行資糧,也奉獻太多。
    隨後韋家因功封侯,享人間供奉,名震中原大晉。
    但左道奇之前看史時,便有些好奇,一個富商出身的,捐贈了無數珍寶的人,被封清平侯這樣略顯玩味的侯爵,未免有些不對。
    是對清平侯的敲打嗎?讓韋家不再那般有錢?還是說隻是巧合?
    一尊侯爺,至少也是武道宗師或者陰神真人,三百年大晉風雨,便將一個侯門世家徹底磨滅。
    左道奇又想起什麽,韋思留下這尊香爐與凋像,似乎是有目的的。
    他知道自己會帶走凋像,這尊平平無奇的香爐會被自己留下。
    而都城巡檢司的人會適時到來,將香爐扣下,到時候一切行徑,便能做出一條線索。
    將很多人對清平侯封爵的陰謀論搬出,再將清平侯韋家三百年興衰重回天下人的視野中,於是一切種種,就變成了有侯府之人欲為先祖伸張正義,從而謀劃刺殺了正明皇帝這一係列事情。
    而這其中種種,又帶著一種詭異的、被壓抑下的…民怨。
    一個開國縣候落得這般田地,是否是大晉人恨鬼憎的證據,或者皇帝乃偽帝的證明?
    常態在看到香爐上的幾個字後,麵色劇變,猛地回頭大喝,“都不準進來,封鎖登仙樓,調巡檢司所有人馬過來,不許任何人出入。”
    這一幕卻是應該封鎖,但到底有多少人看到,在這座全是修士的酒樓中,顯得意義不大。
    僅僅是左道奇站在原地,便能感覺到至少五道以上的神識在方才掃過。
    常泰將香爐小心收入儲物法器中,用一種危險的眼神看著左道奇,“左先生,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左道奇平攤雙手,平靜的說道,“如常將軍所見,此人乃越地韋家後人,找左某論道,不勝,其死之。”
    他心中清楚明了的知道,韋思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來找自己論道求死。
    便是決計不會讓自己白死,他一定要達到自己的目的,亦或者達成身後之人的目的。
    在方才的一瞬間,他開口的一瞬間忽然想到了什麽。
    越地…韋家嗎?
    常泰對於左道奇的說法很是不滿,於是他皺眉看著左道奇,沉聲開口道,“左先生!此刻不是吃飯喝酒的玩笑,我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作為‘韋家後人’臨死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他又是第一個查獲這個秘密的人,這件事處理好了,是天大的功勞,於是他對韋思與左道奇到底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等等一係列與韋思有關的情報,太過於想要知道。
    左道奇點點頭,麵上依舊澹然的說道,“我與常將軍一般,雖早已認識這位韋思,但並不熟悉,甚至於僅僅隻比常將軍早知道他真實身份一刻鍾。”
    “那他為何要來找你?”常泰皺著眉頭問道。
    顯然,他不相信左道奇說的話。
    同樣,這個問題,左道奇也很好奇。
    蔡恕刺正明,與韋思論道,其實是兩件不怎麽有關聯的事情,至少就左道奇知道的而言,他從未想過韋思會與蔡恕的事情有關,而且就韋思的麵板來看,他隻是找了殺神宗,沒有見過殺手。
    那麽,常泰又是怎麽追過來的,又是剛好在韋思死去的後一瞬。
    於是左道奇開口問道,“常將軍,你是恰好在登仙樓下巡查嗎?為何來的這麽巧?”
    常泰麵色微微變化,但用生硬的語氣說道。
    “現在,是我在問你!”
    左道奇沉默,“我隻能說,我不知道。”
    常泰咧嘴笑道,“那就隻能請左先生往巡檢司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