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寧的退避，出乎所有人預料，也包括左道奇。
    他將目光投向徐寧，目中露出幾分思索。
    隨即卻是輕笑一聲。
    “好，我會勝過顧展南，告訴徐姑娘你眼光不錯。”
    徐寧目光從左道奇身上掃過，沒有開口，但在暗中卻是傳音。
    “遇到什麽事情了？”
    左道奇一愣，隨即想起了什麽。
    約莫是燕小二那家夥告訴她的吧？
    他並未回答，但徐寧似乎對此很感興趣。
    再度傳音。
    “你要是去南境，算上我和正道。”
    左道奇看向徐寧，他似乎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這家夥不會是將去南境當成度蜜月吧？
    他麵色古怪的看向遠處正在拿著一壺酒的苗正道，身後則是一臉無奈的苗玉鳳。
    這就…培養出來了？
    畢竟是在台上，與徐寧的互動也不能太多，左道奇又將目光投向鄭赤霄。
    鄭赤霄聽到徐寧的話，又轉頭看向熊熙與顧展南。
    “兩位覺得如何？”
    顧展南並未開口，他是一個無論是麵相上，還是身材上，都是一個平凡無比的人，就如他的出身一樣。
    甚至於其在場麵上站著，竟沒有一點點存在感。
    這是一個很低調的人，也是一個很有故事的人。
    先開口的，是熊熙。
    他那如謫仙一般的麵容上，表情總是顯得那麽溫吞與遲緩，就像是一個沒有什麽情緒的人。
    在徐寧開口之後，熊熙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許久，在聽到鄭赤霄的話語後。
    他忽然開口。
    “我現在沒有把握。”
    隨即，他猛然抬頭，原本溫吞的眼神中浮現一抹光芒，看向台上的一眾真人，似乎…
    是上一道的一位真人，道號夢真人。
    熊熙輕聲道。
    “等我戰一個人。”
    他身形一動，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漣漪，隨即落在台上。
    “夢真人，請與我戰。”
    又是一個挑戰真人的！
    所有人都震驚了。
    往日的真人都高高在上，但在這天元台上，先有吳廣，傳言其人在天海之界跨海逐海族真人，又有左道奇在演武台上挑戰薛家真人薛平望，今日又出現了熊熙要挑戰夢真人！
    而且，最讓人覺得難以置信的是。
    熊熙挑戰夢真人前，說了一句話。
    他現在沒有把握！
    沒有什麽把握？
    沒有跟左道奇相鬥的把握？
    但他卻有挑戰陰神的勇氣，這是什麽意思？意思是左道奇比真人還要強？
    所有人都在震驚，包括左道奇。
    在來到湖州之後，左道奇根據自己的情況以及見到太多的登樓天驕，便心中思索過是否還有天驕欲要挑戰陰神？
    現在看來，熊熙就是這麽一個人。
    倒是不枉費長了那麽一張臉。
    有觀眾在台下開口。
    “這天元盛會，莫不是選美大賽？四強除了顧展南，都是俊男靚女，尤其是熊熙與左道奇，兩人容貌真是奪天地之造化。”
    “誰說不是呢，不但那麽能打，還那麽帥，會不會是越帥越厲害？”
    “那顧展南完了。”
    “那熊熙和左道奇呢？”
    ……
    台下種種議論，對熊熙而言沒有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他溫吞的麵容甚至沒有去看左道奇與顧展南一眼，但卻沒有給人桀驁的感覺。
    左道奇也不由的看向熊熙，他目中也帶著好奇。
    熊熙挑戰真人的手段，會是什麽呢？
    那位夢真人似乎與熊熙認識，且對其、或者說對其背後的無憂宗充滿了惡感。
    “真是狂妄，你們無憂宗之人，都如你這般狂傲！既然是你想要找死，那本座便成全你！”
    兩人一前一後向著天外飛去，熊熙的爺爺熊符與一眾上一道的強者紛紛騰空。
    鄭赤霄與九言侯對此並沒有做出什麽表示，這是江湖上的紛爭，隻要不破壞天元盛會的規則，他們自然樂得看到江湖勢力衝突不斷。
    “鄭大人，侯爺，兩個小輩之間的事情，兩位不要在意。”
    說話的，是上一宗的素問真人，一個很老牌的真人，在百年前展示戰力的時候，就已經是大天位真人了。
    他似乎在這一刻，代表了上一宗的顏麵。
    鄭赤霄笑容滿麵，溝壑縱橫的臉上掛著一抹冷漠的親和，“畢竟是天元盛會，天驕盛會嘛，天驕氣盛些也是正常。”
    素問真人默然點頭。
    左道奇自然有興趣想要去天外觀戰，隻是看素問真人的樣子，明顯不想要太多的人看到。
    顯然，素問真人知道熊熙與夢真人間的矛盾，且選擇了兩不相幫。
    而素問真人的態度，在某些方麵，差不多可以代表上一宗對於熊熙與夢真人的態度。
    顯然，宗門方麵似乎也對兩人的矛盾選擇兩不相幫。
    由此，左道奇眼中帶著些許奇怪的意味。
    這些天驕上天元台，似乎都有其背後的故事。
    他將目光投向最後的顧展南，眼中緩緩浮現戰意。
    “顧兄，看樣子咱們是看不到熊熙與夢真人之間的大戰，你我要不現在…便開始吧？”
    顧展南平凡的麵容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他點了點頭。
    左道奇也不禁有些苦笑。
    明明是四強，到最後似乎就剩下自己與顧展南兩個人了？
    還真是…有趣。
    隻是熊熙在挑戰完真人之後，他會突破嗎？
    事實上，在熊熙挑戰夢真人的時候，左道奇就已經明白，熊熙已經沒有了想要繼續與他戰鬥的念頭。
    他的目標，從始至終，都是夢真人。
    戰勝了，他會突破，而這是登樓戰，不知道到時候熊熙是否還符合參戰規則。
    戰敗了，他興許會與自己一戰吧？
    看著天邊一道道流星劃過，湧向天外。
    鄭赤霄微微一笑，輕撫胡須。
    “既然如此，台上就剩下你們兩人了，要現在開始嗎？”
    顧展南與左道奇微微點頭。
    隨即鄭赤霄看向九言侯。
    “那便拜托九言侯了。”
    直到徐寧下台，左道奇與顧展南分別站在演武台兩端，台下的很多觀眾一臉茫然。
    還真是…奇怪啊。
    今日不是四強抽簽嗎？怎麽就剩下兩個人了？
    這是決戰還是什麽？
    他們的想法，對於左道奇與顧展南而言，沒有一點影響。
    兩人站在兩端，對視對方。
    “你有自信破開我的道則？”
    顧展南帶著一絲好奇的表情。
    他太過平凡了，這也是左道奇第一次在台上，見到了天驕露出這樣如凡人一般的表情，隻有在顧展南身上，左道奇感覺到了屬於人的煙火氣。
    左道奇微微一笑，隨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有不得不奪魁的理由。”
    顧展南聞言，忽的露出一抹微笑，似是有些喜出望外，“巧了，我也有這樣的理由。”
    兩人一言一語，似乎多年未見的故友，絲毫不見其中槍火氣息。
    直到左道奇向前一步，拔出三錢劍，繼而看向顧展南，“閑話少敘，顧兄，來吧。”
    顧展南身形微動，一道無形的波動自他身邊縈繞擴散，奇妙的氣息在緩緩流淌著，就仿佛台上的規則，在這一刻發生了改變。
    台上的氣息發生了莫名的變化，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就如前幾日張九齡所用的【無界】神通一般，界中無水，遊魚可活焉？
    道則，便是如無界一般，將周身一定範圍內的規則改變。
    這是獨屬於真人的玄妙能力，其來源於神通，發起於道源，以神通道源，與天地氣機交合，改變周身的規則。
    這種道則，因為每位真人的神通與道源皆有所不同，所以每個人的道則，都是不一樣的。
    左道奇持劍向前，驀然間，隻覺得自己周身壓力，在這一刻達到巔峰。
    顧展南的道則，是重力？！
    這是一種很強大的道則。
    左道奇麵容不變，手中三錢劍向前一送，卻是長劍脫手，在空中劃出一朵桃花。
    桃花墜落，卻是絲毫不見紛飛的美感，反而帶著一種像是重物墜地的感覺。
    左道奇心中微沉。
    顧展南的道則所變化的重力，似乎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強大一些。
    所幸…
    範圍並不算很大。
    顧展南在這一刻，就像是個謙謙君子一般，他並不介意左道奇測試他的道則，反而是一臉配合的任由左道奇的試探。
    他似乎並不介意自己的實力被人探查到。
    在桃花再度飛落之後，顧展南終於取出了自己的兵器。
    一柄長刀。
    就如他的主人一樣平凡的長刀。
    厚背、利刃…
    他顧展南一路走來，太過平凡，平凡到幾乎如路邊的野草，長河中的遊魚。
    哪怕眼前這個左道奇名滿天下，哪怕其人有無敵天下的氣魄，他可以傲視天下英雄，但他顧展南，並不差。
    顧展南從未被這種所謂的名望影響過。
    事實上，在十三歲那年，顧展南依舊隻是山中獵戶的兒子，直到那年他的父親去打獵一去不回，同行人拿來五兩銀子，雖未名言，但卻微微點明了他父親的死，與縣尉有關。
    顧展南那年隱隱有所明悟，於是他手持柴刀，夜入縣尉府，以稚童之身，夢殺縣尉一家五口。
    期間被縣尉家的修士供奉帶走。
    但就像他平凡的人生一樣，這位供奉也並不是什麽隱藏的高手，隻是一個僥幸得到了半篇修行殘篇的幸運兒而已。
    從鎮守、到縣尉…
    顧展南殺了很多人。
    他也習慣了被漠視。
    隻是，今日的他，注定不會與往日一般。
    而對於左道奇而言，從始至終，都沒有對被太多人渲染強大的顧展南所恐懼過。
    他麵對過很多強大的敵人，感受過的絕望，或許是常人一輩子所不能企及的。
    道則雖強，但古今有載，登樓逆戰陰神並未沒有。
    遠的不說，熊熙敢去天外與夢真人一戰，自己會被顧展南的道則嚇到嗎？
    道則而已，隻是勝的更費勁些罷了。
    在人們期盼、擔憂、憐憫、冷漠或者支持的目光中。
    左道奇收起長劍，眼神變得安寧起來。
    “顧兄讓我一招，我便不用劍了，我是來戰真正的天下第一的，顧兄之道則，讓人向往，但相比而言，我更希望，擊敗擁有道則的你。”
    他緩緩向前一步，周身法力不斷在流淌中環顧周身，一種無可匹敵的鋒銳之氣似是從他身上傳來，從他這個人上傳來鋒利的感覺。
    他的確有必勝的理由，但也不是顧展南想讓自己的理由。
    他不喜歡這樣的勝利。
    他要堂堂正正的，爭奪這所謂的天下第一。
    此情此景，此人此話。
    見之心馳神往，聽之激蕩胸懷，無不為左道奇話中的傲氣動容。
    在這樣的時刻，左道奇的氣勢不斷在攀升。
    而對麵的顧展南聞言，卻是哈哈大笑。
    “這是左爵爺真正的麵孔嗎？能讓左爵爺如此高看，顧某倒是不虛此行！”
    尊重對手的方式，就是盡最大的努力去擊敗他。
    今日見到左道奇的第一眼，他便看出左道奇心中有事，他很期待左道奇發揮最強的實力。
    他入了一種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境界，一種隻存在於理論中的境界。
    偽真人，或者說極道登樓。
    他可以做到真人所能做到的一切，但唯獨不能做到如真人一般神遊萬裏。
    道則對他而言是一種強大的象征，但又何嚐不是一種禁錮。
    擁有道則的他，幾乎沒有辦法突破真人。
    他需要壓力，需要強悍的壓力，助他成為真人！
    左道奇，是一個很好的對手。
    隨著兩人言語聲畢，場麵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沉寂。
    愈是激蕩的氣氛，兩人的麵容卻是愈發平靜。
    顧展南左手持刀，右手在黑色的製式長刀刀身上輕輕抹過。
    “我從修行伊始，便從未有人教過我，我學的每一門道法、刀法，都來源於市井，幼年時我常常聽人說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這也是我第一次殺人的刀。”
    “我叫他…十八年！”
    生與死在市井之中，總是顯得那般無足輕重，但具體到每一個人身上，卻都是那般沉重。
    其渺小如此，其沉重如斯。
    感受到顧展南這一刀的強悍，左道奇目中綻放神光，龍吟聲響徹天地。
    【龍門】神通第一次，毫不掩飾的、沒有任何前置的在世人麵前出現！
    隻見台上驟然浮現一尊九丈九尺長的白玉之門，上麵浮雕著一道道神龍之影。
    寒風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