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蜷蟄待春”(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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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蜷蟄待春”(十九)
十九、
侯富車也不言語,“嘩啦”一聲,甩開折扇,以食指和中指夾住大扇骨一端,使展開的大扇骨平攤在胳膊上,用折扇擋住臉,低頭朝苟畦擠了擠眉眼,同時放下右腳,插入苟畦腰下,苟畦頓時心領神會。隻見侯富車右腳輕輕往上一勾,苟畦便如同彈簧一般從地上彈起,並佯裝失重狀,跌跌倒倒蹣跚踉蹌。隻聽“啪!”的一聲,侯富車手起扇落,苟畦的後頂穴重重地挨了一擊,頓時安靜下來,呆呆地佇立在原地。侯富車衝著苟畦後背喝道:“前麵帶路,不許回頭!”苟畦便不聲不響蔫兒蔫兒地朝前走去
圍觀的眾人從驚愕中緩過神來,紛紛讓開道,有人喊道:“富九爺,好好管教管教他,別太手軟啊!”“浪子回頭金不換呀!”
侯富車心中暗罵:王八蛋!這是在說他還是在說我呀?
說來侯富車生就膽兒小,行伍不經打,耍橫沒膽量,耍人兒臉皮不夠厚。憑借著捏湊來的雜學怪招,再巧用王親貴胄的出生,和卿爺的名號,才得以在法租界廝混自如,真還沒機會展示玩兒票時練就的一身花架子。今日被苟畦逼得牛刀小試,可謂美輪美奐,令人眼花繚亂。不出明日,法租界內定然風聲雀起,富九爺的名氣也一準水漲船高。侯富車對自己剛才的完美表演,也是沾沾自喜,搖著折扇“押”著“賊偷”招搖過市,盡力用肢體語言告知眾街坊:我富九爺與前麵這“流浪漢”絕非一丘之貉!而是“賊”與“狗”的區別。
不知那冒出一群小屁孩兒,跟在他倆身後,唱起了兒歌:
“
蚊蟲生下天鵝蛋,
苦櫧樹上結蜜桃。
東南的道兒西北走,
十字街頭人咬狗,
拾起了狗砸磚頭,
又被磚頭咬到了手”
這首反話兒歌曾經是侯富車領著一幫孤兒,戲弄那些法國佬時常唱的,今天竟然被幫小屁孩追著屁股唱,這不是公然嘲笑富九爺無知嗎?是不是苟畦在耍花招?無法確定。侯富車環顧四周,卻冒出一種不詳的預感,他們現在已經遠離法租界,來到了亂哄哄的‘三不管’地界。顧不得多想,惱怒的折扇再一次狠狠地砸在苟畦的後頂穴上。隨著“哎呦!”一聲左嗓子般誇張的尖叫,苟畦捂著後腦勺蹲在地上一動不動,小屁孩兒們被嚇得一哄而散。侯富車用扇子頂在苟畦的脖頸上,氣夯夯地喝道:“你在耍什麽花招?為什麽帶我上這兒來?”
苟畦頭也不抬委屈地說:“您不是要找我的同夥嗎?”
若把九國租界形容成“魚龍混雜”的混沌之地,那“三不管地界”就純屬烏煙瘴氣的代名詞了。因日法租界不管,中國地方政府也不管,故此形成了‘亂葬崗子(注:亂埋死人)沒人管,打架鬥毆沒人管,坑蒙拐騙沒人管’的三不管地界。這裏雖然‘坑蒙拐騙偷、吃喝嫖賭抽’肆虐,也讓那些膽大的冒險者和勤奮的窮苦人,都能找到謀生的門道。而混跡在這裏的第三類人,就是那些好吃懶做遊手好閑之流,把苟畦劃歸這類人中,應該順理成章。
據說他剛出生就被拋棄,被一個老道士在田埂裏發現,將他帶回保定郊外的一座破敗的道觀,為他取名——苟畦。自他剛記事不久,老道士就羽化成仙了,破敗的道觀從此成了叫花子和盜賊的棲身之地,苟畦也就很自然地成了他們中間的一員。經過十幾年的‘曆練’,不但練就了身手敏捷取物如風,大難臨頭逃命如飛的本領。還練成了經打又經拽,經蹬又經踹的彈簧體格。半年前北洋政府將他們的老巢連鍋端了,苟畦隻身逃出,跑到天津衛藏匿。來到天津衛兩眼一抹黑,又不想再幹那三隻手的活,便加入一小混混鍋夥。起初有吃有喝還有人追捧,感覺還挺滋潤,比以前體麵多了。沒過多久,他所在的鍋夥與人起糾紛,要派一個小混混去受打。苟畦聽同夥說,誰要是能挺過這頓打,那今後在業內就能高人一等了。便挺身而出,在眾多小混混的簇擁下,如英雄出征般地奔赴‘刑場’。他光著脊梁挺著胸膛,吸足丹田氣露出搓衣板一般的排骨楞子,來到對方陣前。見對方兩個打手,手中握著笤帚把粗細的木棍,氣勢洶洶地向他走來,禁不住發出一陣淫笑:“嘻嘻嘻嘻,我從小就是靠挨打長大的,什麽鞭錘棍棒、冰鎮火燙沒經曆過?這小半年沒挨打,渾身正癢癢著呢,來來來,兩根笤帚把,正好給我撓撓。”倆打手不由分說,掄起木棍朝苟畦迎麵砸來。苟畦則使出慣用的怪招,雙手抱住腦袋,扯開左嗓子如同狼嚎一般地嚎叫:“哎呦——!”。這一聲嚎叫還著實見效,倆打手立馬收起木棍,如得勝的英雄一般,返回他們老大身旁站立。再看苟畦這邊,小混混們一個個呆若木雞,寨主(注:小混混鍋夥的老大)則灰頭土臉地朝著對方抱拳鞠躬,轉身怏怏離去。
苟畦初入鍋夥,那裏知道個中規矩。鍋夥派出去挨打的人,就是被打死也不能吱聲。如若發出“哎呦”聲,就等於求饒,往下對方提出的任何條件都得接受。寨主今天遇上這麽個喪門星,那就隻能認栽了,苟畦也從此再別想入鍋夥當小混混了。
為了活命,苟畦隻好重操舊業,在天津衛走單行竊。隻身孤影,又常常遭到坐地虎訛詐和小混混的欺淩。可天無絕人之路,苟畦遊走到法租界時,探得富九爺的大名,並探知富九爺可能在找幫手。機靈鬼怪的苟畦也明白‘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便設計在法租界鬧出點動靜,目的是引起富九爺的注意,今天總算如願以償,心中甚是得意,遂將侯富車一路領到三不管的棲身之地。
? ?苟畦這個比苦瓜黃連更苦的苦命人,也想過上受人待見的日子,好不容易“時來運轉”賊窩被端,他隻身逃到天津,加入小混混團夥,感覺有了出頭之日,豈料應不懂混混團夥的規矩,砸了“寨主”的彩頭,被逐出鍋夥,今生今世再也無法踏入小混混團夥。迫不得已,隻好從操舊業,並有意尋找一個靠山,還巧用自身“專長”鋌而走險,終於收獲了富九爺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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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