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鳳落梧桐”(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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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鳳落梧桐”(四十二)

    四十二、

    黑天鵝從驚嚇中漸漸回過神來,見“情敵”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又恢複了原來的神氣,一把拽過屈燕飛,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屈燕飛猛地轉身,手上的卸妝布,結結實實地糊在了黑天鵝的臉上。黑天鵝冷不防被糊的眼冒金星,腿腳蹣跚,暈暈乎乎地抹了一把發燙的肥臉蛋,再看看五顏六色的巴掌,氣急敗壞地吼道:“好你個大色狼,你敢打我呀!”她就像一條瘋狗似地撲向屈燕飛,撕、拽、扽、踹,一陣發泄後,咬牙切齒地吼道:“屈燕飛!信不信明天就讓你給那狐狸精收屍?哼!紮上大靠就當自己是角兒啦!?戴上髯口就當你是關老爺啦?!啊呸!姑奶奶既然能把你捧紅,就能把你抹黑!走!跟我走!”都說;打碎醋壇子的女人,詞匯最豐富。這話看來有道理。

    屈燕飛剛才那風流倜儻,儒雅瀟灑的風度,已完全被滿臉委屈的一副可憐相取代。使勁扽著自己胖襖衣襟,唯唯諾諾道:“好好,等我換了行頭。”

    支走了小杏兒,罵夠了票房,張老板知道這回麻煩大了。當初黑天鵝看上了還是二路演員的屈燕飛,愣是撒銀子把他捧紅,成了翠茗苑的當家頭牌。倆人由暗送秋波發展到明送春水,張老板自然樂觀其成。首先,二路演員擠走了外聘的角兒,就為翠茗苑省下不少包銀,其次,屈燕飛早有合同在先,幾年內他是別想挪窩。第三嘛,黑震天乃當地一霸,若能攀上他的女兒,以後就不怕那些黑道混混來找事兒了。連摔跟頭也要抓把沙的張老板,左算計右算計,唯獨沒有算計到:屈燕飛本性風流,招花撚草、四處留情、八方撒種。這回定是砸碎了黑天鵝的醋壇子,惹下大禍。如果不能及時撲滅黑天鵝心中的妒火,這城門失火,必定殃及池魚。情勢緊急刻不容緩,張老板三步並成兩步急奔後台。

    平時為了省電,散戲之後台上台下的大燈都要關掉,隻留一兩盞小白熾燈,供打掃衛生照明。台下的長靠椅,都被豎起搬到劇場的牆邊,場子裏到處都是一堆一堆還沒搓走的垃圾。劇場裏原本光線昏暗,掃地揚起的灰層,給火急火燎的張老板的眼前更添加了一層朦朧感。他一腳踢上了靠椅,摔了個狗啃泥,起身沒走幾步又撲進了垃圾堆,撲了一嘴的瓜子花生殼,磕磕絆絆、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才繞在台口,隻累得氣喘籲籲、心跳加快、腿腳發軟。上台口那七八級木台階,竟一踩一個空,接連滑趴下幾次,一氣之下他索性趴在台階上捯氣。

    “人倒了黴,喝涼水都塞牙!”這話還真靈驗。正當張老板趴在台階捯氣時,從側幕後麵鑽出了氣吭吭的黑天鵝。平日裏她來找屈燕飛,走的都是這條道,剛才來時也是走的這個台階,可算是熟門熟路,今天更是;人生氣,腳生風。正在氣頭上的黑天鵝,借著台上僅留的一盞忽閃忽閃的白熾燈光,火急火燎地撩開台口前的第一道側幕,堅定地朝台階下踏去。這一腳,不偏不倚,結結實實地踩在張老板的後腦勺上。

    隨著張老板歇斯底裏的一聲嚎叫——啊呦!接著是黑天鵝扯開沙啞的嗓子,撕心裂肺“啊——!”地一聲嘶喊。黑天鵝腳下一滑,那肥碩的屁股,穩穩當當地砸在張老板的後腦勺上。張老板腦袋被踩了一腳後,本能地反應就是抬頭起身,這頭剛抬到一半,又被黑天鵝大屁股一砸。“嘭”的一聲,額頭被重重地磕在木台階楞上,疼的他不顧一切地推著台階,奮力站起。坐在他頭上的黑天鵝被他這麽一顛,就像屠夫往砧板上摔白條豬肉一般,結結實實地摔了一個倒栽蔥,趴在地上哭天嚎地。

    張老板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踩他腦袋的是誰,心裏這個悔呀!要是早知道坐他頭上的是黑天鵝,你就是再拉泡屎,我也不會怨艾一聲呀!這下可好,原本是想趕去給黑天鵝滅滅火,卻陰差陽錯地反倒澆了一勺油。這會兒他也顧不上皮開肉綻的腦門兒了,咬著牙捶胸頓足地衝著地上撒潑打滾的黑天鵝哭喊著:“啊呦喂——!我這是哪輩子作的孽呀!怎麽不讓我一腦袋撞死呀——!啊嗬嗬!我撞死算了——!”他這邊嚎著,眊眼偷看,見台上台下都站滿了看熱鬧的。估摸著這會兒怎麽地也死不了了,遂大膽地弓著身向台口撞去。邊往前衝還一邊喊著:“你們別攔我!讓我撞死得了!”。

    張老板演這出“周瑜炸死”,眾人都熟悉“劇情”,也就相互配合著急忙上前攔著唄,當他被眾人攔下後,便一屁股坐在台口下,哭天喊地地嚎道:“你們為什麽不讓我死嗎!?你們讓我撞死得啦!還不快去救救黑小姐呀!”

    聽見這話,大夥又七手八腳地將黑天鵝扶起,讓她在長條椅子上坐下。張老板這心裏是賊明白,黑天鵝那是個睚眥必報的主,今天正在妒火中燒的當口,又遭受如此難堪一摔。要不找回麵子,那就不是黑震天的千金了!這會兒他還真是想不出法子怎麽圓這個場了,隻有將腦門上的血,抹的滿臉都是,大哭賣慘,這樣興許能蓋過黑天鵝的醋心。

    俗話說:“死豬不怕燙,胖子不怕撞。”黑天鵝經剛才這一摔,其實絲毫皮毛都沒有傷及,也就像是一頭豬在地上蹭了蹭癢癢。這會兒坐在長條椅上,抹著淚從手指縫裏私下尋找,竟然沒看見屈燕飛,哭鬧聲戛然而止。突然起身大喊道:“屈燕飛!給我滾過來!”

    屈燕飛遇上這麽個母夜叉,算是倒了八輩子邪黴了!這會兒躲在側幕後麵還在琢磨:哎呀,剛才自己怎麽就慢走一步呀?若是搶在她前麵摔下,那就可以好好演一出周瑜詐死,那黑天鵝也就自然退兵了。現在是跑又不敢跑,跟她走又不情願,真可謂是黔驢技窮了。猛地聽到黑天鵝叫喊,隻好屁顛顛地來到她跟前,嗲聲嗲氣地地問了一句:“天鵝,你沒摔著吧?”

    “屁話!姑奶奶皮實著呢!你是巴不得我被摔死,好找那個狐狸精去是吧?休想!走!跟我走!”黑天鵝蠻橫地推了一把屈燕飛,又指著額頭崩裂、血肉模糊,靠坐在台下捯氣兒的張老板吼道:“明天叫那個狐狸精在這兒等我!見不著她,我拆了你的園子!”說完拽著屈燕飛憤憤離去。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張老板攙扶到椅子上,忙亂地幫他擦拭臉上的血,他依然如潑婦罵街似地賣慘哭道:“哎呦!我招誰惹誰啦?我這豬腦袋為什麽要長這麽結實呀!?還不如讓她一屁股給我開了瓢,一了百了了啊!”張老板的哀嚎,在空曠的園子裏回蕩,還真有幾分淒慘!隻是戲院的夥計們都早已習慣了,經過一天的忙碌,現在已是夜半更深,有家的都各回各家,沒家的也找地兒歇著去了,隻留下幾個不好意思離開的老夥計,無精打采地陪著老板就地打盹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