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爭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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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照鄰也不著惱:“伯父你未曾親見,自然不信;可我在長安時跟隨大將軍,所見所聞便是如此,由不得你不信!”“哈哈哈!”盧仁基笑了笑:“升之賢侄,你還是太年輕了,這麽說吧,就算當初天子和大將軍之間真的如你說的一樣是外托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之後,他們兩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如當初那樣相互信任了!”“那天子為何來陝州麵見大將軍”盧照鄰問道。“因為天子沒有別的選擇!”盧仁基道:“裴行儉敗後,長安已經是大將軍嘴邊的肉。一日大將軍不解兵入長安,天子就睡不安枕。既然打不過,那隻有想辦法騙了!”“騙”盧照鄰很不喜歡盧仁基用的這個詞匯:“明明是會麵消除誤會,為何說是騙”“因為那本來就不是什麽誤會!”盧仁基冷笑道:“否則大將軍為何先故意分兵示弱引裴行儉出潼關,然後圍而破之屍橫遍野,甲胄山積,這也是誤會要是這也是誤會,那大將軍也未免太利害了吧誤會也能打這麽大的勝仗!”到了此時,盧照鄰已經是張口結舌,片刻後方才道:“可我在長安時親眼見過大將軍與天子的相處,還有出兵海東時,大將軍對天子也是赤膽忠心!難道這都是裝出來的我不相信!”“升之!你還是把很多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盧仁基笑道:“不錯,我相信大將軍在長安時和在海東時確實對天子忠誠不二,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官至於此。但人是會變的,尤其是外部環境發生了變化之後,人更是會變。像大將軍這等人傑,最擅長的就是因時而變,沛王西逃對他來說就是天賜良機。若非如此,他怎麽能整合河北之力,向西進取長安等到他兵鋒直抵潼關的時候,僅僅一個天子複位就讓他解除兵權,去長安當大臣你覺得可能嗎”“因時而變”盧照鄰歎了口氣:“伯父,聽你這麽說,我愈來愈看不清大將軍了!”“嗬嗬嗬!這豈不是好事”盧仁基笑道:“我等既然已經打算奉其為主,自然是希望他越厲害越好,若是你我都能看透他的行止,他又豈能有今日的成就就拿這次的會麵來講,你是希望他自解兵權去長安,還是別的我等都不過是他的部屬,為何要看清他”盧照鄰默然半響,最後道:“我當然不希望大將軍自去羽翼,不過天子親至,都到了這一步了,我也實在是想不出大將軍要如何應對了!”“想不出就不要想了!你又不是大將軍,自然是想不出的!”盧仁基笑了笑:“你應該考慮的是,怎麽替我們盧家,河北人在未來分到更大一塊餅!”“我明白了!”盧照鄰點了點頭:“大伯,你有什麽打算!”“很簡單,大將軍既然不想去長安,那下一步他駐節何處,哪裏就是大唐的權力中心,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這個地方在河北!”盧仁基道:“這才是最大的利益所在,升之,你是大將軍的身邊人,你能把消息通傳出來,大夥兒早做準備,便是最大的功勞!”“我明白了,我會留意的!”盧照鄰點了點頭。“還有第二樁事!”盧仁基道:“這一次破裴行儉,大家也都看清了:出力最多的還是大將軍從海東帶來的舊部,我們河北兵雖然人多,但戰陣上還是及不過那些老兵。當然,這也不奇怪,大將軍這些老兵都是跟隨他打了十來年的,身經百戰,而河北素來就沒有幾個折衝府,兵士都是新募的烏合之眾。所以這一仗打完之後,須得在河北多興建幾個折衝府,平日裏操練演武,——”“這恐怕有點難!”盧照鄰苦笑道。“什麽意思大將軍要裁汰我們河北兵”盧仁基臉色大變。“這倒不是!至少我未曾聽說這等消息!”盧照鄰搖了搖頭:“隻不過從過往的經曆看,大將軍對折衝府好像不太看重,折衝府征召出來的兵很難離家太遠,大唐現在主要戰場都已經遠離本土,征召出來的府兵根本無心戰鬥,士氣低沉,還不如從當地招募的兵士!”“這倒是!大將軍是從百濟起家的,他肯定體會頗深!”聽到王文佐沒有裁汰河北兵的意思,盧仁基鬆了口氣:“升之,反正這次好不容易我們河北人有這麽多兵馬,可不能輕易解散了,就算是各州縣團結,也要抓在咱們手裏,手中有兵說話才有膽氣呀!”“大伯請放心,我會記住的!”盧照鄰點了點頭,在這方麵他的立場和盧仁基他們是一致的,河北和範陽盧氏越強,他在王文佐麵前的地位就愈穩固,這個道理他是再清楚也不過了。————————遼東,新城。“陛下!”高延年的木屐在木地板上發出急促的聲響:“烏爾塔城有急使到了,正在堂下等候!”“烏爾塔城是沈都督的使者吧”彥良放下手中的《漢書》:“讓他上來吧!”“遵命,陛下!”高延年應了一聲,退了出去,片刻後他帶著信使進來了,那信使向彥良拜了一拜,雙手奉上一隻錦盒:“都督令屬下將這隻盒子獻給公子!”“有勞沈叔叔掛念了!”彥良對沈法僧的印象很模糊,隻記得他是個堅韌精幹的漢子,他從高延年手中接過錦盒,發現上麵有一張短簽,打開一看,隻見上麵寫著一行蠅頭小楷:乞四比羽之首級,為其女婿獻上,如何行止,還請示下!”“乞四比羽死了”彥良吃了一驚,他趕忙打開錦盒,隻見裏麵放著一顆人頭,麵容猙獰,胡須濃密,他趕忙重新合上蓋子,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遵命!”信使磕了個頭:“那乞四比羽從烏爾塔城逃走後,招募與其聯姻的數部北方蠻人,數次南侵,皆為都督擊退。這賊子脾氣暴躁,好酒,戰事每不利便飲酒,每飲便醉,每醉便鞭撻部屬健兒。如此一來部下便多離心。他的一個女婿見南侵不勝,又貪於其所攜帶的財貨。便稱其不備將其斬殺,獻上其首級,並向大唐稱臣!沈都督命屬下帶來此賊首級,如何行事,還請示下!”“想不掉此獠卻死在自己女婿手中!”彥良抓住那首級的頭發,將其提了起來,隻見那人頭麵上滿是驚恐和不敢相信,顯然這乞四比羽死前隻怕都不相信女婿居然背叛了自己:“當真是天道有常,報應不爽!”他將首級放回錦盒,問道:“除了乞四比羽之外,他隨行的其他人呢”“乞四比羽有四個已經成年的兒子,一人已經戰死,其餘三子皆與北地蠻子結為姻親,兩人與乞四比羽同死,還有一人逃走,其餘未成年子女在乞四比羽的寨中**而亡!”“沈都督做得好!”彥良讚道:“我會將此事稟告父親,至於如何處置獻上首級之人,便由沈都督自專吧!”“小人記住了!”信使磕了個頭,退下了。彥良笑嘻嘻的對高延年道:“想不到乞四比羽這麽輕易就了結了,當真是好運氣。父親知道了,肯定會。很高興的!”“恭喜陛下!”高延年笑道:“這樣一來,您應該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難波京了!”“這就不知道了!”彥良歎了口氣:“不過說實話,我還真有點想念故鄉的櫻花和螃蟹了!比起難波京,這裏要寒冷多了,都四月多了,外麵還經常下雪,在難波京現在已經到處都是鮮花綠葉,可以穿著夾衣乘坐小舟去海上釣魚了,哪像這裏,除了雪就是沒完沒了的山。”“這倒是!若論水土,難波京的確比新城這邊舒服多了!”高延年笑道:“不過新城這邊也有好處,這裏周圍到處都是鐵礦,隨便往下麵挖幾尺就能看到礦脈。冶煉鐵礦需要的木炭也不缺。聽爹爹說,高句麗人以前在這裏開山挖礦,冶煉兵甲,壓服四方,成就了他們的八百年基業。大將軍讓你留守這裏,肯定是有原因的。”“那有什麽用”彥良歎了口氣:“父親前些日子把那個什麽裴行儉也打敗了,等我長大的時候,隻怕早就四方臣服了,哪裏還有我建功立業的機會!”“嘿嘿!”高延年笑道:“那還不好說不定再過幾個月,您就要去長安了!”“長安去長安幹什麽”彥良問道。“這還不簡單”高延年笑道:“大將軍打敗那個裴行儉之後,長安已經守不住了,那下一步不就是登基稱帝他登基稱帝,您不就是太子,不去長安去哪裏”“你又在胡說八道!”彥良白了高延年一眼:“我爹怎麽會登基稱帝,他當初帶兵南下就是為了保護天子,征討篡位逆賊的!”“此一時彼一時嘛!”高延年笑道:“肉都到了嘴邊,張張嘴都不肯的,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正說話間,狄仁傑從外間進來了,他向彥良躬身行禮:“公子,有一件事情,須得向您稟告!”“什麽事”狄仁傑回過頭,對外道:“你們兩個進來吧!”隨著狄仁傑的聲音,從外間進來兩個倭人武士,他們恭敬的向彥良跪拜行禮。彥良見這兩個武士一人三十出頭,另一人約莫四十年紀,風塵仆仆,身上的衣衫也是有縫補的痕跡,顯然經濟狀況不是太好,年輕那位麵上有四五處刀疤,看上去瘮人得很。他想起父親曾經的叮囑,切不可以貌取人,笑道:“罷了,二位坐下說話,有什麽難處請說,我自會為你們做主!”那兩名武士聽到彥良這麽說,都麵露喜色,年長的那位武士道:“陛下,我是三河下野國足利鄉的武士小三郎,這位是我的妻弟,名叫總一郎。我們今日來麵見陛下,卻是為了一件土地爭訟案子。”“為了土地爭訟案子”彥良聞言一愣,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對於武士們的訴訟案子也聽聞過不少。可以說九成以上的武士訴訟都是關於土地權益的。當時日本的土地所有權性質極其複雜,就拿自己開辟的田地來說,就有國分田,私田,三世不複田等。倭人又喜歡在兒子中平分家產,結果就是大塊田地兩三代下來就變成大量小塊田地,很容易為了田地的權利發生爭執。但問題是看這兩個武士的服色,也不是太高級的武士,他們的田地爭訟案件,怎麽也不至於打到身為一國之君的彥良這裏來吧看到彥良向自己投來的質詢目光,狄仁傑咳嗽了一聲,他向總一郎點了點頭。總一郎解開外衣,露出上半身來,殿上人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原來總一郎不光臉上,胸腹之間就有五六處創傷,右手更是少了兩根手指,肩膀,手臂上的創傷更是數不勝數。“公子,這位總一郎兩次隨大將軍出征,身曆大小戰役二十三次,其中陷陣一次,斬首三級,生俘五人,奪得大旗一麵,鼓一麵,實乃是有功之臣!”狄仁傑說到這裏,做了個手勢,示意那倭人武士轉過身來,露出**的後背,隻見上麵密密麻麻滿是傷痕。“公子請看,這位背上的傷痕雖然多,但卻都是鞭痕,並無刀箭之傷!”狄仁傑道。彥良已經麵色如鐵,已經怒到了極點,背上無刀箭傷,創口隻在前半部分說明這總一郎戰場上寧死不退,隻以正麵對敵,而鞭痕乃是官府責打,多半與土地爭訟之事有關。“狄先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高延年問道。“小三郎,你說給陛下聽吧!”狄仁傑道。“是!”小三郎應了一聲,將事情原委講述了出來。原來這總一郎本出身寒微,但憑借一己的勇武,立下功勞,受封田地,從普通的部民一躍成為當地著名的武士。........007...23.(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