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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蘇子葉所猜測的，那個漢子的確是帶了自己婆娘去了濟生堂。
    蘇子葉和燕驚風後腳跟進去，便聽見有濟生堂的學徒對在大堂等著的漢子道：“我們李大夫說了，你夫人中毒太久，已經入了肺腑了，若要解毒，得需東海靈芝。”
    那學徒口齒伶俐，幾句話便將事情給說清楚了，“咱們濟生堂沒有東海靈芝，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想想辦法？”
    漢子坐在那裏，表情木訥，學徒麵有幾分不忍，想也知道，這人看上去如此落魄，哪裏有辦法買到千金不換的東海靈芝呢？
    “皇宮會有東海靈芝嗎？”漢子忽然抬頭，直愣愣的看著那個學徒。
    學徒一愣，才道：“應該是有的，我記得去年有一個貢品就是東海靈芝。”說著便打量這男子，居然問皇宮，難道這人是皇親國戚？
    聽到皇宮有，男子眼裏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似乎是在沙漠跋涉了許久的人，終於發現了綠洲。
    “如果沒有東海靈芝，她還可以撐多久？”男子繼續問道。
    “七日吧。”學徒答，“最擅長解毒的曾大夫去平王府出診了，若是他在，即使沒有東海靈芝，也能保你夫人半月無虞。”
    男子垂下頭，小聲道：“半個月，也夠了……”
    學徒聽見男子這話，以為男子不想治了，臉色便沉了下去，但是想到東海靈芝不是易得之物，也就沒有出言斥責。隻是他到底是學醫的，不喜歡看這種消極的病人家屬，轉身便走。
    不妨被男子叫住，“大夫，請照顧拙荊幾日，我會盡快帶東海靈芝回來。”
    學徒驀然轉身，以為自己聽錯了。
    男子貼身取出一個玉佩，遞給對方，“這個權當醫藥費，請你收下。”
    蘇子葉的心霎時狂跳，這個玉佩……也是蘇家的。眸光銳利盯著那個漢子，這個人，和蘇家有何淵源？
    正要提步過去，門口一陣慌亂，甚至還有隱隱的哭泣聲。
    學徒倒是見慣了半夜來求醫的，半夜而至，定然是突發事故，倒是十分冷靜的迎了上去，問道：“這是怎麽了？”
    下一刻，學徒看清那些人抬著的是誰，失聲叫道：“曾大夫？”
    那幾人抬著一個男子，男子滿身血汙，還以為是來求醫的，難道此人就是方才學徒口中擅長解毒的曾大夫？
    替曾大夫背著藥箱的小藥童不住抹眼淚，哽咽道：“平王說師父救治不力，一怒之下便將師父給殺了。”
    外麵慌亂，裏麵的大夫也聞風而出，有些甚至隻穿著中衣。
    “澤文，澤文？”一個看上去年紀最長的大夫給曾大夫探脈，半晌後絕望的搖了搖頭，已經沒有氣了，他們是醫者不錯，卻不是菩薩。
    一時間哭聲不絕。
    蘇子葉和燕驚風都皺著眉頭，聽著那小藥童哭訴師父是如何在平王府遭難。
    “……平王府那個寵姬明明都有好轉了，隻消等一個晚上，便會醒來，可是平王偏偏等不得，說是師父醫術不好，十分生氣的命人將師父給殺了。”
    燕驚風偏頭問蘇子葉，“這平王如此凶殘？濟生堂在大鄴都有幾分名氣，濟生堂的大夫，他就這麽殺了？”
    蘇子葉看他一眼，“你這是江湖人的看法，可在皇室貴族看來，濟生堂在民間再有口碑也沒用。何況平王殘暴凶狠，是出了名的。”
    大鄴皇室幾個皇子，蕭勻平庸，蕭平殘暴，蕭越禮賢下士，蕭毅擅戰。相較蕭勻和蕭越，蕭平才是最不好對付的，因為蕭勻和蕭越還在乎名聲，但是蕭平不在乎，一個不在乎名聲的上位者，百姓能奈何得了他嗎？
    這裏哭作一團，有人流露出了對蕭平的恨意，但是很快就被年長的大夫製止住。民不與官鬥，何況是皇子？
    一直默默無聲的漢子站起來，眼裏閃過一絲焦急——曾澤文這個擅長解毒的大夫死了，那麽他的妻子就隻有七日無虞，他的時間並不多了。
    他往外走，蘇子葉和燕驚風也跟在後麵。
    走到無人巷子時，漢子停下腳步，“二位出來吧。”
    蘇子葉本來也沒讓燕驚風遮掩痕跡，被發現是正常的，二人走了出來。
    漢子打量了二人一眼，似乎很奇怪這兩人為什麽要跟著他，不過還是客氣的躬身一禮，“先前在宮門口時，是閣下仍的石頭吧？閣下好意，在下心領了。”
    燕驚風擺擺手，示意無需在意。
    而蘇子葉則看著他，“先生言辭有禮，進退有度，並不是普通的莊稼漢吧？”
    漢子漫不經心的瞥蘇子葉一眼，“在下在鄉下靠種地種菜為生，就是莊稼漢，哪有普通與不普通之說？”
    “普通人的妻子，怎麽會中毒呢？普通人，也不會有蘇家的玉佩。”蘇子葉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方才在濟生堂拿出來的那一塊玉佩，是從哪裏得來的？”
    聽到‘蘇家’二字，漢子渾身一顫，疑惑的看著蘇子葉，霎時間腦中火光一閃，脫口道：“你是蘇家的後人？”
    蘇子葉沒入掖庭多年，蘇家後人這個身份一直給她帶來恥辱，因為蘇家曾經得罪過鄴帝，但是她沒有一日忘記過，自己是蘇家的後人。“是，我是蘇家後人。”
    漢子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你竟然還活著？”
    蘇子葉微微挑眉，“聽起來我應該死了？”
    漢子眯眼，似乎要透過蘇子葉看到數年之前的那場災難，那場屬於蘇家的災難。
    蘇子葉有心要套話，但是漢子則不願意再多說，看了蘇子葉幾眼轉身便走，隻道：“那個玉佩的確是你們蘇家的，等我拿到東海靈芝，我會將玉佩拿回來還給你。”
    “就憑你，靠什麽拿東海靈芝？”蘇子葉慢條斯理道。“哪怕你是當年的虎擁軍也沒用吧，一個應該死了的人，忽然出現在鄴帝麵前求賜東海靈芝，我保證，你的妻子隻會死得更快。”
    男子轉過身，目光莫測的看著蘇子葉，陰沉問道：“你是不是以為你身邊有個高手，我就不敢對你如何？”
    “是。”蘇子葉大方承認，聲音漸漸轉冷，“事實上就算沒有這個高手，你也不敢對我如何。我祖父一手提拔起來的虎擁軍指揮使，最後卻帶人抄了蘇家，數年之後，你還打算對我下手嗎？”
    漢子看著她，無悲無喜，隻是從女子厭惡的眼神裏看到了自己原本的樣子，他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蘇子葉冷冷看著他，“我猜錯了嗎？許指揮使！”
    關於蘇家的案子，她上一世在蕭毅登基之後看過卷宗，不過寥寥數語，無法拚湊事情的真相，但是有一個人，是絕對真實的，那就是虎擁軍指揮使許宏建，此人是祖父推薦給鄴帝的，許宏建一路升遷，最後官至指揮使，與蘇家有著莫大的關係，但是也正是此人，帶著人抄了蘇家。
    後來虎擁軍解散，許宏建下落不明，很多人猜測許宏建是受不了良心的折磨，辭官歸隱了，也許是死了。
    蘇子葉沒有想到，許宏建沒有死，也沒有歸隱，而是在鄴都郊外做一個莊稼漢，此刻，站在自己麵前。
    許宏建深吸一口氣，“對，我是蘇大人一手提拔的。”
    蘇子葉揮手打斷他的話，不管懺悔還是永不後悔，都不是她想聽的，“我要知道蘇家抄家的真相，當然，不會讓你白說，我幫你找到東海靈芝。”
    許宏建頹然道：“我當年聽說你沒入了掖庭，按說現在也就是一個宮女吧，以你之能，又如何能幫我找到東海靈芝呢？”
    “這些不用你管，總之我有辦法，你幫我點忙就可以。”蘇子葉淡淡道，“但是，你要把當年蘇家的情況告訴我。”
    許宏建麵容上現出幾許掙紮之色，蘇子葉見狀笑了，嘲諷道：“你忠心的陛下解散了虎擁軍，甚至對你們這些人下了毒手，難道時至今日，你還指望跪到他麵前能求得他賞賜你東海林芝？”
    “你怎麽知道的？”許宏建抬頭看住她。
    “這不難猜，虎擁軍在之後就被找理由解散了。凡是辦差將士，都是於國有功之人，就算解散虎擁軍，也不該不給這些人安置後路，但是沒有人資料顯示虎擁軍解散後的安置，那就隻有一個可能……”蘇子葉眸光雪亮，似要刺透人心，“這些人都死了！”
    這話刺痛了許宏建的心，虎擁軍，隻有一百五十人，品級不高，但是隻聽從鄴帝命令，所以當年很是風光。不過再風光又如何，被解散之後，連活路都沒有。
    “你說得對。”許宏建聲音低沉，有些澀意，“那些兄弟都死了，原本我也該死的。陛下賞賜一壺烈酒，若非拙荊代我喝了，我現在也該死了。”
    三人站在這黑暗的小巷，風吹起幾人的衣擺，可以聽見簌簌之聲。
    良久後，蘇子葉聽見許宏建的聲音，“好，我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隻要你幫我找到東海靈芝。”
    蘇子葉攏了攏鬢角，手指有些僵硬，“我先收點兒利息，我祖父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