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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瞞了蘇子葉這麽多，蕭毅原本以為她會生氣，畢竟蘇子葉並非普通閨閣女子，她不甘於被誰護在羽翼之下。她有平常女子沒有的聰明，又有掖庭求生的經曆，比普通人更為隱忍。
    蕭毅沒有想到她這麽理智。
    但是她越理智，蕭毅的心就越沉，他寧願蘇子葉如普通女子一般，知道心上人隱瞞這麽多事情後會生氣。
    蕭毅抿了抿唇，沉聲道：“子葉，你不生氣嗎？”
    車廂黑暗，蘇子葉看不清蕭毅眸光湧動，隻是懶懶靠在車廂一側，淡聲道：“我為何要生氣，那個莊子是昭妃娘娘留給你的。而我蘇家的那些事兒，以我之能本就查不到，你瞞著我也是怕我輕舉妄動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我並非不識好歹之人，自然不會因為這些而生氣。”
    她如此理智，蕭毅越發覺得氣悶。
    馬車行走間，車簾拂動，外頭的月光從縫隙裏透過來，隱約可見蘇子葉沉靜的臉龐，蕭毅索性丟開不想，隨手拂起車窗簾子。
    一道人影快速閃過，幾個起縱便跳上了圍牆。
    蕭毅目光一凝，快速拉了蘇子葉一下。
    蘇子葉看過去，隻看了一眼背影。
    那人便消失在牆頭，不見了。
    “鄴都有蟊賊出沒？”蘇子葉疑惑道。
    蕭毅搖頭，“看此人身法很是精妙，不像是普通的蟊賊。再說京兆尹馮京近來管束鄴都十分嚴格，治安好了很多。”
    鄴都治安自有京兆尹負責，蘇子葉奇怪的看了蕭毅一眼，不明白蕭毅怎麽會對一個攀牆入戶的人如此感興趣。
    蕭毅滿含深意看了那個方向一眼，“你知道那是誰家府邸嗎？”
    這大半夜的她還真看不清，蘇子葉老實搖頭。
    “廣賢王府。”蕭毅低笑道，“而且方才那人的身形看著十分眼熟，若我沒有看錯，是欽天監的吳大人。”
    蘇子葉一愣，“吳旻昊？”
    蕭毅奇異的看了她一眼，倒沒有想到她也知道這個人，“你認識他？”
    蘇子葉幹笑一聲，她當然知道，當初在廣賢王府當過一兩天丫鬟，還不巧知道了蕭悠和吳旻昊之間的事。若是吳旻昊，這大半夜偷偷進廣賢王府的目的就很明朗了，八成就是去找蕭悠的。
    想到蕭悠和吳旻昊之間的事，也可以用孽緣概括了。明明是有情人，也不知道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了。
    蘇子葉一臉見怪不怪，蕭毅便隱隱猜到了什麽，“說起來，廣賢王府這位接回來的郡主著實厲害，這才多長時間，廣賢王府那些嫡出庶出的小姐都在她手裏吃了虧。”
    “她做了什麽？”蘇子葉頗有興趣的問道，蕭悠有心計，回來本來就是奔著報仇的，她會對廣賢王府的人下手不奇怪，但是蘇子葉很好奇她都做了什麽。
    似乎知道他們需要說會兒話，馬車走得更慢了，若非車簾還在搖晃，蘇子葉簡直懷疑這馬車到底在動沒有。
    蕭毅倒是很滿意，手指搭在上麵有節奏的敲著，一副要短話長說的架勢。
    “廣賢王妃娘家一個侄子看上了蕭悠，廣賢王妃也樂見其成，冰人都已經上門了。不過事到臨頭，又出了其他事。”蕭毅悠悠道，說起來蕭悠還是他的堂妹，不過蕭家人對親情一向淡薄，說起這個未在鄴都長大的堂妹，他的語氣並沒有任何波動。
    蘇子葉聽出話頭不對，皺眉道：“廣賢王妃並不喜歡這位郡主，又怎麽會讓自己娘家侄子娶她？”以廣賢王妃的脾氣，怕是連殺了蕭悠的心都有，遑論讓她嫁給自己侄子日日在跟前晃悠。
    “這個侄子她娘家新認回來的。”蕭毅諷笑道，“外室之子罷了，而且被養得十分窩囊，若非那外室學了蕭悠她娘當年的舉動，一頭撞死在府外，引得流言滿天飛，恐怕還不可能被接進府裏。”
    一個外室之子，又是用這種方式進了高門之府，能得什麽好？也難怪廣賢王妃會答應讓他娶蕭悠，這也是一種毀了蕭悠的方式。
    以蘇子葉對蕭悠的認知，蕭悠絕不可能答應這種事。
    “蕭悠做了什麽？”
    蕭毅搖頭，“我哪有這閑工夫去查廣賢王府的郡主做了什麽，不過廣賢王妃前段時間給蕭悠辦了個閨閣小宴，出了些簍子，有人撞見那個外室之子和珍萍郡主共處一室，而且珍萍郡主衣衫不整。”
    蘇子葉一愣，臉上露出一抹微妙笑意，廣賢王妃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女兒，沒想到最後偷雞沒成蝕把米，沒坑到蕭悠，反而把蕭珍萍給折進去了。即使不知道事情的始末，蘇子葉也可以肯定，這事絕對和蕭悠有關係。
    蕭毅的夜視比蘇子葉好得多，隱約可見蘇子葉臉上的笑意，若有所思道：“看來你與蕭悠有交情。”不然怎麽會聽到這消息後如此高興呢。
    “以前沒有關注過，無意中有點交集，覺得她的性格很合我的胃口。”蘇子葉隨意道。
    一個帶著要毀滅廣賢王府的宏願的女子，毀掉王府嫡女珍萍郡主，隻是她計劃裏的第一步。
    不過……想起吳旻昊，蘇子葉心中隱有憂色，也不知道這兩人會怎麽樣。回過神才發現蕭毅久久沒有說話，蘇子葉以為他擔心吳旻昊偷入廣賢王府有什麽秘密，便道：“你放心吧，吳旻昊與廣賢王並無瓜葛，他此番偷進廣賢王府是為了蕭悠。吳家祖籍安州，而蕭悠當年也是被送往了安州……”
    蘇子葉的話沒有說完，不過以蕭毅的智慧，自然能理解她的未盡之意。
    不過是些風花雪月的過去。
    蕭毅顯然不是這麽想的，他對吳旻昊頗為忌憚，“你以為吳旻昊是情種？”
    “嗯？”蘇子葉麵露不解，怎麽忽然就提起吳旻昊了。
    “欽天監監正在大鄴一朝都是出自吳家。”蕭毅慢悠悠道，“無一例外。”
    蘇子葉的臉霎時間變得煞白，如果欽天監監正都是出自吳家，那麽祖父的判詞豈非就是出自吳家之口？
    “當年的事……和吳家有關係？”蘇子葉緊盯著蕭毅問道。
    “自然，欽天監裏還有誰能比監正更有發言權？”
    當年的監正，應該是吳旻昊的祖父，已經在五年前乞骸骨，歸鄉養老。
    蘇子葉心思清明，欽天監在鄴帝心裏什麽地位不言而喻，若非如此，又豈會因為吳旻昊一言，廣賢王就接回了被丟在別處生死不理的女兒？
    當年蘇家蒙難，到底還有多少人在背後做推手？
    蘇子葉的臉色漸漸沉了下去，手指無意識的敲擊著車窗。
    “殿下，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這些人為何要置我祖父於死地呢？”一片黑暗裏，蘇子葉將目光轉向蕭毅。
    沉默良久後，蕭毅才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永安帝在位期間大鄴曾發生過叛亂，你可知道？”蕭毅問完，又徑自笑了一聲，“想必是不知道的，畢竟這段曆史是永安帝之恥。一個自詡為英明帝王的人，在登基之初甚至想過要泰山封禪，誰知道卻接連出現叛亂，險些亡國。”
    永安帝是蕭毅的祖父，也就是當今陛下的父皇。蘇子葉默不作聲，不知道蕭毅為何忽然提起了永安帝。
    蕭毅傾身過來，忽然拉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蘇子葉眼眸驀然大睜，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即將國破家亡之際，是蘇譽挺身而出，帶著殘兵弱將在邊關死守三年，才堪堪守住了大鄴的防線。大鄴收攏兵力，休養生息，也是蘇譽三下江南，從江南富商的口袋裏掏出了銀子，拯救國庫。這樣一個人，文武皆至頂尖……”蕭毅語氣一頓，似乎在思考措辭。
    蘇子葉一直認真在聽，聽到蕭毅停頓了一下，不由微微揚眉，下意識覺得他下麵沒有好話。
    “……你說想他死的人該有多少？”蕭毅笑了一聲，道。
    蘇子葉很無語，但是也聽出了話頭，說到底還是功高蓋主。也許還不止是功高蓋主……蘇子葉眼睛一亮，道：“死守邊關三年，想必在邊境還有不少大戰，那些吃了虧的外族豈會不忌憚？後來三下江南，又得罪了不少江南富商吧？”
    “這又豈止是功高震主，簡直就是得罪了天下人。”
    外族恨不得蘇譽死，江南富商被觸碰了既得利益，也恨不得蘇譽死。最可恨的是永安帝，將人用得幹幹淨淨，最後也沒有護著他。
    似乎知道蘇子葉在氣什麽，蕭毅低沉一笑，“國破家亡之際，蘇譽是良將重臣，待大鄴休養生息過來，蘇譽就是懸在頭上的一把利劍了，昭示著他昏庸而無能的過去。蘇譽在軍中頗有威望，這種威望，絕非任何一個帝王樂見的。”
    蘇子葉心思沉凝，不再說話。
    馬車裏一時沉默下來。
    良久後，蕭毅才淡淡道：“子葉，你應當清楚了，這仇不是那麽好報的。”
    蘇子葉抿著唇，答非所問道：“殿下，你是鳳子龍孫，但是我聽你的語氣，怎麽好像也對蕭家很不滿呢？”
    蕭毅聞言一僵，心知方才說太多，已經引起這丫頭的警覺了。
    和聰明人說太多話，真是太有風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