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守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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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守衛

    好事當然不會接踵而至。一陣微風吹過,雲豹看見晃動的狗尾巴草中間露出幾點黑色。他警覺地站起來,讓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做好準備。

    火融遠遠地便看見了雲豹身上的斑紋。本該是用來隱藏自己的紋路,卻因為朗月的照耀格外顯眼,同時也挑起了火融戰鬥的。他加快腳步。希曼緊緊跟在他身邊。

    越接近時,兩條衛狼加快速度,跑到火融前麵。

    “讓開。”火融當然知道他們是為了保護自己,不過,目前還不需要。

    雲豹數了數,乖乖,二十多條狼!這是要把我這把老骨頭啃成沫沫兒嗎!

    打頭的渾身烏黑、右耳尖有一縷白。糟了,是火狼王,幾月前跟他掐過一架,他也沒輸啊,怎麽帶著幫手回來了?

    雲豹疑惑地拂拂胡子,不知該不該溜走。

    “四個,左右圍住。兩個,跟我上。”火融命令道。

    雲豹一看這架勢,繃緊了神經。

    左右兩邊都被圍住。若不想正麵交鋒,隻有往後跑,可跑不遠就是石壁,一樣是死路一條。倒不如拚拚看。火狼以多攻少,就算真的逃不掉也落個英勇的名聲。雲豹把心一橫,準備迎戰。

    三條狼猛撲過來,雲豹也踩地躍起,佯裝撲向右邊的衛狼。

    其實,他想試試摁住跑在中間的狼王——孤身一人的老豹子對火狼並沒有多大威脅——他想和狼王談談。哪知,火融放慢了速度,從衛狼身後繞了過去,脫離了右邊的攻擊範圍。而右邊的衛狼也敏捷地連跳兩跳,避開了雲豹的落地點。再一看,狼王已經繞到雲豹身後,同衛狼形成三足鼎立之勢將他困在中間。

    雲豹橫掃尾巴,忽忽作響。他轉身看著狼王,不知狼葫蘆裏賣的什麽肉。

    雲豹努力地使自己看起來和顏悅色,聲音也不那樣具有攻擊性:“小子!誰招惹你了又拿我撒氣來?有骨氣的單打獨鬥,我老豹子又不是吃素的!”

    火融盯得他發毛,卻忽然笑道:“老豹子,落儼穀好嗎?”

    “呃——”雲豹糊塗了。

    火融帶著抱歉的口氣說:“你不可以再呆在這裏了。”

    雲豹訝道:“為什麽?我老豹子沒給你們添過什麽麻煩,怎麽就不讓住了?”

    “以前可以給你住,但是以後不可以。請你離開。”希曼看出火融與這老豹似乎有點交情,便替他開口。

    雲豹想了想,真怕這群狼瘋起來會要了他老命。他苦笑著說:“還以為咋的,這樣大動幹戈。”

    “你們豹子,從來都不好說話。”

    “是嗎?那天打完架,我們不是聊得很好?”

    “那天?”火融低眉,若有所思。

    雲豹低頭從火融身邊走過,說:“也是,堂堂狼王,哪會在乎一隻老豹子?”

    他慢慢走向穀口。

    火融記得那天。幾個月前,他想起希曼,也想起了王父,心裏很不痛快,卻無處發泄,不知不覺來到落儼穀。這裏是個打架的好地方。隨便看哪個不順眼便上前挑釁一下,然後開打。打到頂不住的時候就撒開腿往穀口跑,那些野獸一般不會追出穀來,唯恐有什麽埋伏。這是火融摸出來的經驗。他和雲豹打架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對手並未盡全力,鑽了空檔撈住他的後腿就是一下。那雲豹非但不生氣,還停手不打了,就地趴下來打盹。火融蹦跳著喊:“老豹子!起來再打!”雲豹眼都不睜,說:“老了,打不動了。”火融見雲豹心情也不好,也就地趴下來。許久,雲豹自顧自地說起話,說他一次次爭奪領地都以失敗告終,說他孤獨地行走在阿布拉的落寞,說他覺得每一個春夏秋冬都可能是末日。傍晚火融離開的時候,夕陽的餘暉照耀著一頭老豹子的黯然神傷。

    火融帶著衛狼們繼續行進。

    枯敗一冬的樹木冒出了新綠,花兒們也爭相開出顏色。新添的幼獸們圍在母親的身邊,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遠處的山脈也像是初生的小鹿,站都站不穩卻想一溜煙向天際跑去,追逐那輪溫暖的太陽。

    王母在洞外站了很久,龍刻一直陪著。

    “我不用再擔心了。火融很勇敢、很堅強。何況現在他有希曼。”

    “你的決定”

    “不會改變的。”王母哽咽著說,“火融的王父是我的心傷。他們太像了。火融的每一個神情,每一次奔跑時的姿態都會讓我想起他。其實,我才是最懦弱的那個。”火融等到了支持、陪伴他的希曼,我很放心,而且還有你們。”

    龍刻看著王母。她身上的黑色毛發疏於打理,有些粗糙,還有幾根倔強地翹著,像掛了看不見的悲傷的果實。

    “什麽時候走?”龍刻問。

    “今天晚上。”

    “什麽時候回來?”龍刻吸一口氣,還是問了出來。

    “月亮總是要追隨太陽才能生存。沒有太陽,月亮不過是無限黑暗裏的一個點。我回不回來,對族群沒有任何意義。但是我的留下,隻會讓我短暫的餘生更加悲慘。”王母說。

    她繼續看著那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心裏頭止不住地回憶起前年,讓她覺得四季隻剩下寒冬的那一年。

    那日火融的父親火辭突然說要抓點魚給她換換口味,便獨自跑到了封凍的桑刹河上。他說,被困在冰麵下的魚,肉質尤其的嫩特別的滑。她笑著許了,即使知道那不過是火辭出去玩的借口而已。

    可是,火辭離開沒多久,她開始感到不安,總覺得心裏壓著厚重的驅不散的烏雲。果然,下起鵝毛大雪的深夜,火辭還沒有回來。

    七十條最機靈的衛狼冒著風雪沿著桑刹河搜尋了許久,才在上遊找到了火辭打的冰洞。冰洞附近有搏鬥的痕跡,這讓大家更加擔心了。痕跡一直延伸到岸邊的樹林裏。

    一條嗅覺最靈敏的衛狼聞到了血的味道。他們甚至在一棵高大的樹的枝椏上,發現了大片血跡。衛狼們立刻把這個樹林翻了個底朝天,終於在一塊結了冰的大岩石上找到了火辭已經凍幹的屍體。

    火狼族陷入悲痛,阿布拉的雪一連下了二十幾天,一層又一層。

    那年的春天來得特別遲,太陽也總是暖和不起來。新長出的綠葉沒有光澤,好不容易開放的花朵沒有芬芳,一切的一切,時間、生命都似乎停頓了很久很久。

    “他的離開對我們來說,都是異常沉重的打擊。”龍刻想了想,繼續說,“一夜之間,不再微笑的父親。”

    “我很欣慰,你不是用臣子的身份去緬懷君主,而是以兒子想念父親——這種更加厚重的感情,讓他在你心中永垂不朽。”王母微笑著說。

    龍刻的聲音溫柔起來:“這個嚴厲而慈愛的父親,把我和火融一樣疼愛著的父親,我總是時常想起。”

    王母歎了口氣,隨即轉移了話題:“火融,有沒有勝過他父親的地方?”

    龍刻不解,說道:“你是他的母親。”

    王母卻說:“我雖是他的母親,卻不如你看得清楚。”

    龍刻想了想,道:“火辭沉著,善於統帥。要說火融比他更強的地方,就是獨自戰鬥的能力和經驗了。自從父親死後,火融經常故意闖進落儼穀,找個對手打架。恐怕穀中走獸都跟他交過手了。作為火狼,單打獨鬥一直都是我們的弱項,他很不錯。”

    “哦,我竟然忽略了他的變化。”王母有些自責。

    “這兩年,你一直都沉浸在別人無法駐進的世界裏,當然會忽略他。”龍刻耿直地說

    王母自嘲地笑笑:“許久以後,要是能在另外一個世界碰到火辭,告訴他他最擔心的兒子有了這樣的變化,他一定會非常高興。火融什麽時候回來?”

    “日落之前吧。”龍刻看了看遠處親吻著山尖的太陽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