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憂鬱的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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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憂鬱的貴族
“怎麽你是哪位?”
來不及做出更多回應,兩人就這樣打了個照麵。那個人露麵的時候,厄蘭茲心中一緊——
麵前那個男人麵頰瘦削,神情憂鬱。烏黑的頭發整體匯成一股往後梳,綴滿溫和的小卷發和碎發,身上穿著一身由銀色豎條紋裝點的黑色燕尾服。
那身衣服讓厄蘭茲多看了一眼:別扭的地方在於禮服紐扣很不對稱,第一枚是棱形,第二枚是圓形,第三枚是不規則的奇怪樣子,第四枚索性沒有,轉而是三角形的第五枚。
並且這“五個”扣子還左三右二。
如果仔細看下去,還會發現這身衣服的銀條紋之間的間距也很不同,有些窄有些寬,還有些甚至不平行。
“卡夫卡坡,先生,卡夫卡坡。我確信這名字您不曾聽過,但沒關係,作為一個作家而言,自己的名字遠沒有他的作品重要。您的穿衣風格非常獨特,讓我想起了圖鐸王朝和所羅門帝國的遺風我打賭您必然有高貴的血脈”
“卡爾布洛爾。很榮幸,這位坡先生。我好像讀過您的作品”
布洛爾皺起眉頭,他纖細的眉頭皺著,好像在看著某些很奇怪惡心的東西一樣。猶豫著抬起自己一半都蓋在繁複白花褶皺下的左手,後者則迅速迎上,握著對方的手晃了兩下。
“您在這裏幹什麽呢就我所知沙龍應該是在右邊。”
抬起手朝著右邊指去,麵具下的厄蘭茲有些焦急地把雙手搭在一起搓著,盡量用“格鬥學者”魔藥帶來的控製力讓自己不要把緊張寫在臉上。
這是個超凡者,更要命的是,這人說話特別慢。他既不能唐突地打斷,以免對方察覺到不對,對自己施展非凡能力,也不能太慢,不然那無異於把靈光送到對方麵前。
“哦,感謝您,我尊敬的好先生。能夠被您瀏覽過我的拙作是我無上的榮幸,哎,造化和命運是多麽的無常啊,如果時間允許,我本應該和您細數天上的繁星,用文學把它們打撈,我不再多叨擾,請吧,讓我一人欣賞這裏的掛畫與建築,為我的下一次創作積累素材。”
在厄蘭茲發表這一大段的長篇演講時,布洛爾的表情從愣住,到皺眉,到懷疑,再到嫌棄,他和他的侍者從正對著厄蘭茲,微妙地移動到了離正門口更近的位置。
“那我不再打擾您,再會,坡先生。”
禮貌地點頭告別後,布洛爾快步走出這棟房屋,門外的馬車夫正在等待他上車。
他一個快步跳上馬車,抽上車門,手裏緊張地攥著一張書信:
那上麵印著一個用圓規圖畫構成的正三角形,正中還有一雙漠然的眼睛,在這張紙的正文部分,則寫滿了密密麻麻的
英文。
馬車揚長而去,掀起路邊的塵土,嗆得蹲在田埂下用望遠鏡觀察環境的休伯特打了個噴嚏。
透過窗口來看,厄蘭茲應該進去探查具體細節了
窗玻璃後,厄蘭茲把最後一個細節記進頭腦裏,走出盥洗室的時候,已經在自己的口袋裏裝滿上了安眠符咒。
確認了周圍應該沒有暗門,地窖,轉過頭打算在被人懷疑之前回到沙龍時,他的目光和達文波特男爵夫人的玫紅雙眸越過窗戶交錯。
她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卻讓厄蘭茲的靈性預兆驟然拉響警鍾。
糟糕。她懷疑我了。
這窗戶的位置開得太刁鑽了,誰會在走廊上
故意的?
厄蘭茲在她手端紅酒,款款走來的時候瞪了那窗戶一眼,隨著窺秘之眼的放大倍率到了極限,用清漆和雕花鐵邊緣遮住的裝修痕跡才展露到眼前。
預謀好了的嗎。
那真是這樣的話,關鍵人物自然不會在沙龍上出現。
她走得並不快,但在厄蘭茲眼底,她每一步都踩著刀刃般尖厲,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快步走向沙龍的大門處,然後
“夜安,坡先生。我對您所寫的噩夜很感興趣您願意聽我闡述我對您作品的理解嗎?”
男爵夫人的嘴角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那感覺仿佛夏夜本身在朝著螢火蟲輕語,是一種迷亂到讓人發狂的魅力,一種超自然的魅力。
但他林,保護我。
內心默念著這麽一句話,提前被召喚出來的但他林以知識形式纏繞在他腦海中,用等式和冰冷的運算抵消那種迷惑感。
她已經在懷疑我的高頻率發言了,如果我直接回絕,她必然會意識到我有問題。
“當然,我尊敬的,如花一般的公爵夫人,能夠聽您闡發對我作品的理解自然是我的無上榮幸。”
在這句話裏,厄蘭茲盡量用從句把介詞填滿了句子結構,好讓它盡可能的長。
保持穩定地抬起眼睛看向時鍾,現在是八點三十五分,他剛才已經滿足了所有條件。
“但是請原諒。我是一個挑剔的批評家,如果您的描述裏有一些不合文法的見解,我會第一時間打斷。”
恭敬地點了點頭,接下來的時間必須盡可能放慢語速,如果她沒有完美記憶能力,應該數不出一分鍾內我的具體單詞數,但我可以。
一次心跳的時間是06秒到1秒,取平均值08秒,我要把三十個單詞均勻分布在七十五次心跳裏,每25次心跳念一次
隨著精神的高度集中,摩斯苦修會中禁語訓練讓他獲得的集中力此刻發揮到極致:
一邊數著自己的每一次心跳,一邊要從男爵夫人的話語中找出事實性錯誤,並一定要低頭看著她,以展現出並不在時間上著急。
“您在本作當中塑造了一個較為善感的主人公,描述他在陌生而荒蕪的環境中探索,並迷茫地尋找故鄉的狀態”
男爵夫人迅速地說了起來,話語同樣急促,目的就是為了不給他思考和緩衝的時間。
厄蘭茲的策略很簡單,間歇性的點頭稱是。
“是的,是的,對,非常正確,您的說法正確”
他把自己的語速放到和對方一個頻率上,等到對方複述了三分之一的作品情節時,她的語氣微妙地頓了一下:
“並且他最後得到了一個幸福的結局”
“是的不。女士,這裏顯然是一個事實性的錯誤,我的主人公旨在要通過他追求的破滅來拷問真相,也是拷問我的讀者,您在核心思想的辨認上出現了一個錯誤,請原諒我。”
當厄蘭茲稱“是”的時候,男爵夫人的下一句逼問就會要了他的命。
一個勝利的微笑已經掛在了她嘴角。
背後門廊處的兩個仆人也輕微轉身,開始麵向厄蘭茲。
但當厄蘭茲口吻一轉時,她臉上展現出的那種喜悅感一下子幻滅了,被一種佯裝的矜持所覆蓋。
她轉動了一下手指上的血紅色戒指,兩個仆人見狀又站正,不再有多餘動作。
他一開始假裝是習慣性在稱是,或者說,讚同的是這句話之前的某句話,而不是本句話。
如果第一時間打斷的話顯得過於刻意,微妙地停頓才是正常人的反應速度。
“沒關係,一定是我嗯讀書的時候太不夠仔細了,哎,您看我,說話也不如您快”
她的語氣一改迅捷,變成了充滿歎氣,思考,和刻意延長的語氣。
既然快速說話你也跟得上節奏,那我就放慢速度,如果這人身上真有什麽非凡物品的負麵效果是快速說話,那他的節奏再慢也是有限度的。
“哦,我親愛的女士。您看看,您是多麽的謙虛、優雅,而富有魅力,我又怎麽忍心怪罪您那添色的缺漏呢?”
他的節奏也相應地放緩了,似乎是為照應對方憂鬱的心境。
兩次心跳一個單詞,兩次心跳一個單詞
發言節奏被拉長到剛好滿足條件的水準。實際上,一分鍾三十個單詞,隻要厄蘭茲刻意多使用發音短平快的連詞,介詞,甚至在觀感上會低於較慢的發言速度。
“哦,您真是一位鼠尾草般的紳士。也許”
她見這招也不行之後,主動地靠近了厄蘭茲,那是如此之近,以至於她纖細修長的眉毛裝襯的眉眼,眼波中流轉的情愫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我正是需要您這樣一位紳士,來幫我排遣綿長而無趣的夜晚。”
想色誘?
看著她眼中一個一閃而過的靈性符號,厄蘭茲在麵具下皺起眉頭。
不行,不能裝作沒有任何反應。
以普通人自居的卡夫卡,雖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擋這個非凡的魅惑能力,但至少應當有所反應。
“哦您真是一位火一般的女士,難道男爵大人從未迎合過您火一般升騰,熾熱的情感?”
他稍微靠攏了一些對方的懷抱,兩人如跳舞般,在厄蘭茲的帶動下旋轉角度,是的,必須讓她目光範圍內隻有自己的身體,這樣她才不會意識到自己正背對著大門,眼前隻有自己的獵物
“他總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訴求我不過是個失去了美貌的老女人,如同茵蒂斯貴族紐扣裏耷拉的金盞花”
“不,不必再說下去了,夫人,男爵名下有著很多精壯的工人,我打賭他們中有超凡的體格當然,那都不如我。”
他假裝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捧起對方的臉,放大的窺秘之眼確定了她在聽到非凡這個詞的時候,眉眼有不正常的收縮,瞳孔同樣。
果然。這樣就可以根據男爵名下的企業縮小有效範圍。
“那為什麽不讓我看看你的麵頰呢”
她伸出纖細的指頭,靠攏了厄蘭茲的麵具邊緣。
“不!”
厄蘭茲猛地朝後一靠,掙脫了對方的懷抱,撞開了沙龍正廳的門。在所有的作家凝視下,厄蘭茲伸手指著男爵夫人,用顫抖的聲音大聲控訴。
“你這個不檢點的女人!憑著高貴的夜之女神賦予我的權利,以及風暴之主眷顧的名義啊!怎麽會有你這樣歹毒,不知廉恥的女人,想憑物質的財富和歡愉,來玷汙我作為一個作家高貴的靈魂!”
“各位啊,看看吧,看看這個女人,她竟然敢向我發出如此無恥的邀約,這是她對文學的玷汙,是她附庸風雅卻還要縱情的寫照!”
然後,趁著所有人都還在發愣,沒有意識過來的時候,他快步撞過一個侍者,走出了大門。
一邊走一邊大聲喊著,好讓接應自己的人聽到。
“如此的恥辱啊!加諸所有人的頭上!車夫!車夫!帶我離開這裏!”
他一個箭步,跳上了馬車,艾奇奧與休伯特連忙驅車,帶著他離開了這座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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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