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這八個字驚天動地。

    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這八個字隻有一種理解！

    人間。

    子受身負國運，口中每說出一字，舌尖便仿佛生出一柄三寸短劍，此劍無形無質，以人間為起點，破空而起直刺九霄。

    一字一柄，足有八柄。

    隻是，他自己並未注意。

    下一刻。

    九天十地，四方道場之中，有八方天地，各自凝聚了一道目光。

    他們驀然發現，一柄凝聚著人間氣運的短劍破開因果，破開法則，破開了時空，懸浮在他眉前三寸。

    這柄劍上帶著勢不可擋的力量。

    這八方道場，天上有七，地下有一，八道身影眼神各異，有複雜，有震驚，有欣慰，有人打鼾……

    其中幾道身影，身後驟然升起一道浩瀚渺然仿佛與天連為一體的法身，這道法身遮住了一方天穹，這一方天穹裏的一切法則落到了他們手中，隨即伸出手指往前點去，點到了三寸短劍劍尖之上。

    “轟！！！”

    蒼天一震！

    人間一顫！

    一道又一道玄奧無邊的力量，宛若一條條大道，憑空而生，縈繞在幾人指尖，點碎了眼前的短劍。

    紫霄宮。

    臥在雲床的鴻鈞看著指尖粉碎的短劍，隨之看向虛空中暴怒的萬丈身影，道

    “怒個什麽，當時讓女媧造人，是你執意為之。”

    “你又想著豢養人道以補全天道，又不想人間出聖人，你真是個大棒槌。”

    他話音落下，虛空中的鴻鈞虛影頓時平靜下來，他竟然開口說了人話，聲音讓聖人也毛骨悚然。

    “你最近去了何處？”

    “域外嗎？”

    鴻鈞頓感不妙，還沒做出反應，這道虛影無情無欲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斬斷因果，回歸本我。”

    下一刻。

    鴻鈞身影一頓，眼中閃過一道迷茫。

    他隨即皺了皺眉，繼續躺在雲床之上，眼簾半闔，陷入了沉寂之中。

    這道虛影隨即看向子受。

    “讓貧道看一看，人道完善之後能不能讓我超脫。”

    鴻鈞抬起眼“大道三千，天衍四九，貧道兩個字，你不配用。”

    鴻鈞虛影默默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大道三千，莫說四九，九九也是貧。貧道也得是，大道一統！”

    ……

    昆侖山。

    玉虛宮。

    元始天尊靜靜看著指尖破開的一道白痕，久久無語。

    他隨之望向神武門上那道傲立在人間的身影，修道億萬年來，第一次真正的氣極反笑，他臉上的譏笑讓昆侖山上的雪頂蔓延而下數萬裏。

    隨後隻說了一句話。

    “好的很，又一個三皇五帝！”

    然後，他臉上表情盡去，淡淡開口

    “薑子牙，你萬世輪回，都被我留在了桃園，還想逃脫我玉虛宮的惶惶天命，不自量力。”

    元始天尊屈指一彈，玉虛桃園一萬個薑子牙的神魂之中，走出了一個，這道神魂一步踏出，便瞬間凝聚了肉身，他呆呆的把薑子牙臨走前做的一切，又做了一遍，然後轉身離開。

    此時，他已經雙目清明，和薑子牙沒有絲毫分別。

    下山之前，薑子牙依依惜別桃園，又有南極仙翁來送。

    這一次，南極仙翁終於記著天尊的吩咐，將一切都囑托於這道身影。

    “薑尚，這便是你萬世中的第二世。”

    “貧道還以為永遠也用不到，沒想到這才幾天……”

    ……

    雷音古刹。

    接引準提點碎了那道無形的劍意，冷聲道

    “好膽！”

    “三皇五帝都不敢說此話！”

    “沒想到，人族斷絕禪讓，家天下了上千年，竟然還有人王能觸動人道！”

    “帝辛，斷不可留。”

    然後他們深深皺起了眉頭，看著大羅天，道

    “太上聖人最近究竟在做什麽……”

    “帝辛修行之事，怎麽管也不管了？”

    ……

    金鼇島，碧遊宮。

    通天教主看著眼前還未觸碰到他，便被萬道劍氣擊散的劍意，歎息搖頭道

    “商王，三皇觸動人道的話，不過是五穀豐登，風調雨順……”

    “你過分了……”

    “還有……事涉三皇五帝者人族不可知，話要這麽說才行。”

    “你太不熟練了，這句話群傷啊。”

    ……

    太素天。

    無邊無盡的栗廣之野，從無盡的天外天延伸向人間，卻在某一處似被一劍斬斷，斷裂之處形成一道數千裏、億萬裏長的虛空斷裂帶，其中漂浮著亂石枯木無數。

    女媧站在栗廣之野盡頭，捏住眼前劍尖，手上縈繞著無窮無盡的生命氣息，直接將這柄無形無質的劍意，封禁在一片樹葉之中。

    她屈指一彈，這片樹葉直接切斷了千裏時空。

    女媧聖潔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栗廣之野億萬裏的草木生靈，仿佛開了靈智一般。

    “帝辛，你終於有了一分人道聖人的樣子。”

    “本宮，沒白助你。”

    雲霄立於女媧身後，靜靜看著人間那道帝王身影，眼眸中閃過一道異彩，然後開口問道

    “娘娘，人王已經觸摸到了人道，八景宮怎麽沒有動靜？”

    女媧靜靜看向大羅天方向，收斂神色，靜靜道

    “自從他上次劍斬帝辛之後，人好像變了，道也變了。”

    “不過，他便是出手，本宮也不懼。”

    “人終究是本宮造的。”

    ……

    此時此刻。

    大羅天。

    八景宮。

    太上正鼾聲四起，瑟瑟發抖的金角銀角隻見一道劍意從人間刺來。

    他們還沒做出反應，就見這劍直接刺向了大老爺眉心！

    金角銀角嚇得抱在一起，慘叫聲響徹八景宮。

    然而。

    下一刻。

    太上的鼾聲一響，這柄劍憑空消失不見。

    隨即。

    玉虛宮。

    元始的身影猛然一頓，他臉上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咬牙切齒，伸手探向後腰，拽出一柄三寸小劍來，狠狠捏碎了。

    這情形，他恨之入骨！

    當年三清還未分家時，隻要鼾聲一起，他就會被莫名遭到背刺！

    元始怒道

    “大師兄，勞您掛念啊！”

    “帝辛已經觸動了人道，你還在睡，別一睡不起了！”

    他話音落下，目光繼續落在人間，看著嘴角冷笑的子受，不知為何總感覺事情還沒結束，他冷聲道

    “子受。”

    “你還想做什麽？”

    ……

    此時。

    九天十地，四海八荒，聖人之下的大神通者，均被這句話震驚的無以複加。

    這場景，讓他們想到了三皇五帝之時，那一道道金口玉言，號令人間的身影。

    六耳靜靜看著子受，靜靜開口

    “一千年了，終於又有人王的話，觸碰到了人道力量。”

    餘化咧嘴一笑，道“大王還不知道，他差點駕崩了。”

    餘化話音落下，一堆視線落到了他的身上，讓他趕緊閉嘴，抿著嘴咕咕道

    “此事，不要告訴大王嗎？”

    一眾總兵，也隻有袁洪、張奎、張桂芳、高蘭英等人，才可以看到人道之變化。

    袁洪目光看向那座矗立在人間的女媧聖像，臉色古怪，開口道“我等看著便是，娘娘也被刺了一劍，她定有安排……”

    ……

    神武門。

    子受擦拭著嘴角的血跡，舒了口氣。

    他並未發現天地間的變故，心中隻是歎息。

    人到了一定的位置，果然話不興亂說。

    他此時，分明是想說兩句話，第二句還未開口，便被無形而來的反噬打斷了。

    子受吐了口氣，在諸天仙驚呆的目光中，嗬嗬一笑，終於說出了第二句。

    諸天仙神，幾位聖人，一眾大商總兵本是嚴陣以待，卻聽到子受第二句，竟然是在罵人。

    “補充一下，此話無關真理，隻關立場，隻罵害我成湯之人。”

    子受說完，心裏舒暢多了。

    卻不知，不舒暢的人多了。

    ……

    碧遊宮。

    “噗……”

    通天忍不住噴了趙公明一臉。

    即便有徒弟在身邊，他也忍不住躬身哈哈大笑。

    太素天。

    女媧無奈搖了搖頭，隨即和緊抿紅唇的雲霄一起，轉身離去。

    身後草木生靈紛紛匍匐在地。

    玉虛宮。

    元始天尊後腰還疼著，這一刻險些氣的三屍都出來了。

    這句專門針對他的話，就像狠狠給了他一巴掌，讓他胸口起伏不止，怒不可遏，冷聲說道

    “子受。”

    “小次山上有獸焉，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厭，見則天下兵戈起，血流成河。”

    “你以為那隻白麵猿猴，隻是一隻普普通通的畜生嗎？”

    “大戰將起，你沒有再進一步的機會了。”

    ……

    朝歌。

    元始天尊的聲音傳入子受耳中，他不由看向六耳，隻見六耳歎息一聲道

    “哎，不瞞大王，這便是我一定要把這白猴兒帶走的原因。”

    “這白猴兒名曰朱厭，我的神通他沒學會幾分，但洪荒生靈對我的怨念卻都落到了他的身上。無窮的怨恨讓他因果纏身，成了一隻災獸。”

    子受看著正在被截教仙救治的白麵猿猴，恍然明悟。

    難怪姬考定然要帶一隻猿猴入朝歌獻貢。

    原來這是個災星。

    “不止於此。”

    “此猿身上，還有有一片菩提樹葉，他當是準提的耳目。”

    就在這時。

    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從太素天傳來。

    女媧的悅耳聲音在子受耳邊響起，隨之從虛空之中飄然而來一片綠葉，這片綠葉裏帶著一縷劍意，剛一出現瞬間劃破虛空，徑直斬向了白麵猿猴！

    轟！！

    白麵猿猴體內隨即爆發出一道梵光，企圖擋住了這片綠葉！

    白猴兒被兩道氣息波及，身子一挺，兩腿一蹬，又吐出一口血來。

    轟！！！

    片刻之後。

    這片菩提樹葉便被綠葉劍氣逼了出來，一瞬間被絞得粉碎。

    “子受，你斬本宮一劍，本宮卻助你一劍。”

    “好好想一想，這個因果該怎麽還給我。”

    子受耳邊響起女媧娘娘淡漠無情的聲音，一片綠葉隨之落到了他的手心。

    他心裏疑惑，自己什麽時候揮劍斬女媧了？

    但他遇到這種問題，總是下意識地就想說出四個字。

    誰知。

    他還未開口，就感覺無窮的危險襲上心頭，這是死亡的味道！

    他立刻壓製心意，最終將以身相許四個字，硬生生吞了下去，哈哈笑著，開口說道

    “多謝娘娘。”

    “改日，孤在西土，也給娘娘立一尊神像。”

    太素天。

    女媧的聲音許久才傳來，歎道

    “帝辛，你現在可是金口玉言了。”

    “有些事，你還是知道的好。”

    女媧話音落下，子受就見這片綠葉之中傳出一道神識，沒入他的眉心，讓他身影猛然一震！

    他頓時得知了剛才人道之變化，得知他化字為劍，斬向聖人的前因後果。

    子受獲悉後，不知作何感想，最後喃喃說道

    “這是……”

    “唇槍舌劍？”

    “人王觸動人道之後，竟然能在人間談吐殺人？”

    女媧聞言又靜了許久，才淡淡開口說道

    “唇槍舌劍倒也形象，卻並不全麵。”

    “人王的金口玉言，涉及人道的秘辛。隻有人王的威望和誌向，觸動了人道，才會逐漸掌握這種力量。”

    “當初三皇五帝，都可以言出法隨，談吐間讓山川移位，江河變道，卻不幹擾眾生。”

    “你不過剛剛觸摸到這個力量。”

    女媧話音落下，頓了頓，道

    “所以，別亂說話。”

    “容易死。”

    子受……

    他恍然大悟。

    原來，我剛才又作死了。

    “記住了……心誌可以立，決斷不輕言。”

    女媧最後一句說完，便再也沒有話傳來。

    “多謝娘娘指點。”

    子受對著太素天施了一禮，口中重複著女媧剛才的那句話，喃喃自語

    “心誌可以立，說的應該是大宏願。決斷不可輕言，說的應該是聖‘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這種斷言。”

    他話音落下，隻見各方總兵，六耳獼猴，紛紛躬身行禮，聲音傳出九霄，開口道

    “恭賀人王陛下！”

    子受聽到大商諸位總兵的恭賀，示意眾人散去，視線隨之落到了薑子牙身上，靜靜開口道

    “薑子牙，你現在有什麽感想嗎？”

    薑子牙……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因為他感想太多了。

    最後，他垂下頭顱，看著腳下似乎不受影響的紅塵煙火，大商子民，道

    “薑子牙玉虛棄徒，懇求大王收留。”

    子受聞言，淡淡一笑，道

    “可。”

    他話音一出，玉虛宮桃園之中的萬道身影，仿佛被一道雷霆劈中，變得渾渾噩噩。

    然後，子受揮了揮手，截教眾仙便把薑子牙撈了上來，解開禁仙繩。

    薑子牙跪在子受身前，語氣蕭索，道“草民跪謝大王聖恩！”

    子受聞言，拂袖而立，看著人間氣運，開口道

    “別這麽著急謝恩，今日的事，還沒有結束。”

    子受話音落下，大商境外，頓時綻放出五彩神光！

    十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帶著浩瀚的大羅威壓從玉清天落下，廣成子站在首位，淡漠開口。

    “孔宣，大商境外，你也敢來，不怕死嗎？”

    ……

    此時此刻。

    火雲洞。

    伏羲看著眼前跳來跳去的龜甲，艱難的從中辨識著卦象，最後看到了八個字。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這八個字帶著王道氣息，分明是人王所說。

    火雲洞內，三皇五帝目瞪口呆，三人大眼瞪小眼，最終深深吐了一口氣，道

    “帝辛瘋了。”

    “咱們還是放棄希望吧。”

    誰知，伏羲看著紛亂的卦象，突然疑惑道

    “奇怪，這卦象，竟然數演生機勃勃之召。”

    “帝辛即位六年，卦象一直是死中求生，有一線生機，現在卻死路全無，隻有生路了。”

    軒轅下意識問道“這是何意？”

    伏羲靜靜道“意思就是……他怎麽作都不會死。”

    軒轅聞言，半晌無語，回想著‘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那八個字，搖頭道

    “我不信，你這是黑卦。”

    伏羲……

    神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