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日，r城警局——

    今天是埋屍案歸檔的日子，陶林特地趕來了警局，在文件被正式封存在地下室之前，再最後回顧一下案情。

    溫習過去，嚐試找到新的疑點或者新的啟發，是陶林和餘子江共同的習慣。

    第一刑偵支隊辦公室，餘子江工位前——

    陶林手捧著卷宗，一頁接著一頁慢慢地翻動，翻到第五頁的時候，他的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眼睛注視著紙張上的內容，眼神逐漸失了焦。

    這一頁上的內容，是侯婷婷家餐廳牆壁上的四張照片，以及從樓底置物櫃中找到的一張桃花林風景照。

    這其中有四張照片，分別指示了郭雯、劉映月、顧菲、侯婷婷的埋屍地點。

    “你想什麽呢？”餘子江用手肘頂了頂陶林的胳膊。

    “我再想為什麽會多一張照片。”陶林回過神來，轉頭回答了餘子江。

    “十年前的鬥毆事件中涉及的四個人都已經身死在慘案之中。可為什麽段瀟給拍攝了五張照片？按理說應該不會再有人死了。”陶林說罷，順勢將手機舉到了餘子江麵前。

    這確實是個值得推敲的疑點——郭雯被埋在鬆柏林裏、劉映月被扔在壩橋區橋北路的下水道中、顧菲被嵌進違章建築的水泥牆裏、侯婷婷沉睡在桃花之下……

    可是警方的手上還有一張多出來的照片，上麵拍攝的是一段夕陽下的城郊鐵軌。

    具體的位置警方已經找到了，這個地方位於城北公車站的出城軌段，平時會有無數貨運火車和載人動車從這段鐵軌上經過。

    警方也曾經派人搜索過那裏，並沒有接到發現屍體的報告。

    怎麽可能呢——難道這張照片，真的隻是一張普普通通的風景照嗎？

    “而且這張照片的拍攝日期，應該是介於違章建築物拍攝日期、桃花山拍攝日期兩者之間。”陶林繼續說道。

    “也就是說，顧菲遇害之後、侯婷婷遇害之前這一段時間裏，還有人死在了段瀟的手上？”餘子江聽罷也搖了搖頭。

    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還有誰是段瀟的目標。

    “又或者，這張照片區別於其他四張照片，它並不是埋屍地點，而是別的什麽提示。”陶林最後下了結論。

    “你光這麽想有什麽用，我們再去見見段瀟吧，她是這些照片的拍攝者，一定最懂其間的含義。”餘子江拍了拍陶林，然後往前走了幾步，回頭勾勾手示意陶林跟上自己。

    四十分鍾後，r城監獄——

    獄警為餘子江和陶林提供了審問室，很快段瀟被帶了進來，她的雙手被牢牢地扣著，坐到凳子上以後，她的雙腿又被緊扣在了椅子腿上。

    這樣一來，就算是獄警離開，段瀟也不可能動什麽手腳。

    餘子江和陶林與她之間，還隔著一張寬敞的鐵桌子。

    “你還有問題要問我……都找到監獄來了。”段瀟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

    “請你告訴我，這最後一張照片是什麽含義。”陶林一手舉著那張鐵軌的照片，嚴肅地說道。

    “看來陶老師猜不出這個謎題的答案，打算放棄了。”段瀟輕笑了一聲。

    “對，你出的這個題我確實解不了，這一次，我算你贏了。”陶林也跟著輕笑一聲，最後直接了當地說。

    “可是現在輸贏已經不那麽重要了，畢竟你已經呆在監獄裏，我們的比賽早就已經有勝負了。”他本來還想說這半句，可是話到嘴邊，陶林又選擇了沉默。

    他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再用言語刺激段瀟，這個時候就應該說些她喜歡聽的話。

    “其實我沒有贏。”段瀟的下一句話讓陶林猝不及防，直接緊皺起了眉頭。

    “因為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段瀟接著說。

    “你是說，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拍這張照片？”餘子江接過了話，他覺得段瀟是在說謊。

    “照片是顧繁森讓我去拍的，我在這條鐵軌的附近拍攝了上百張照片，他挑走了其中一張，剩下的照片又讓我全刪了……不過我還是留了一張送給侯婷婷，這已經成為了我的習慣。”段瀟聽得出來餘子江在懷疑自己，於是微微偏頭，看著餘子江解釋道。

    “顧繁森挑走的那張照片，和你送給侯婷婷的那張照片，不是同一張？”陶林再三確認道。

    “顧繁森挑照片的時候，是直接把照片從儲存文件夾裏移出去的，那張照片獨一無二，我也來不及做備份。”段瀟回答。

    “你還記得那張照片拍的是什麽嗎？”陶林一邊說著，一邊翻開一頁空的筆錄本稿紙，一副做好記錄準備的樣子。

    “請你把筆和紙給我，我可以給你畫出來。”段瀟說著，伸出手指勾了勾。

    陶林非常警覺，上下打量了段瀟好一會兒，確認她不可能動什麽手腳，這才把筆和紙移動到了她的麵前。

    段瀟兩隻手被手銬拷緊在一起，兩個手腕沒辦法分開，隻能艱難地在紙張上緩慢做畫。

    “那張照片，我是在車站西北角一棟稍老一些的建築樓頂拍的，那個角度可以看到被夕陽染紅的一大片天空，一條鐵軌從照片底部橫穿而過，右側恰好拍到了正在進城的火車，左側能看到火車站台的一部分。”段瀟一邊說，一邊在白紙上勾勒。

    “那棟樓是西北方向最高的樓，不過旁邊有一些正在施工工地，我想再過幾個月，就會有樓房超越它的高度了。”段瀟將照片的景象全都形容了出來，最後把筆輕輕放在筆錄本上，重新推回到了陶林麵前。

    沒想到段瀟速寫的能力也不賴，雖然圖片上很多細節沒有畫出來，但也已經是栩栩如生。

    陶林低頭看了一眼，卻沒什麽頭緒。

    顧繁森到底要這張照片幹什麽？

    “大樓裏的具體情況是什麽樣的？”陶林重新抬眼。

    餘子江則抽過那畫著速寫畫的筆錄本，先是草草看了一眼，然後又重新翻開新的一頁。

    “有幾間青年旅舍，平時入住的人比較雜，偶爾會聽到一些可有可無的爭吵，再沒有別的什麽特別的地方。”段瀟配合地回答。

    餘子江唰唰唰地在白紙上記錄下段瀟的供詞，最後“哢噠”一聲，把圓珠筆芯按了會去。

    “謝謝你的配合。”陶林說。

    “希望你解謎成功。”段瀟微微提了提嘴角。

    陶林什麽話也沒有說，低著頭把所有資料整理進手提包裏，起身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