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瘦小的身體無數次要被打過來的海浪掀翻，可是她無數次爬起，用力對抗著海水拍打大腿的阻力。

    這模樣看起來真讓人心疼。

    餘子江深吸了一口氣，即使不去拉住趙暮，他還是帶著人端上槍，追到可以瞄準杜淩飛要害部位的地方。給予趙暮最有把握的保護。

    陶林跟在隊員們的身邊，很快也跑進了海裏，可是他們沒有繼續包圍上去，而是停在了距離杜淩飛還有幾米的地方。

    警方這邊，是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而兩個年輕人這邊，似乎完全隔離在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裏。

    此刻，杜淩飛的腦子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處可逃，索性不打算繼續掙紮了。

    其實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歸路，便在口袋裏放了瓶高濃度的河豚毒，隻要喝下毒藥，他就能徹底解脫。

    這樣充滿血腥味道的人生，他早就活膩了。

    杜淩飛愣愣地看著海麵，扒開藥瓶的蓋子，顫抖著將手抬了起來。

    麵對死亡，他感受不到害怕、感受不到痛苦，也不覺得自己悲涼……

    就在那瓶毒藥貼近唇齒的一刹那，一股力量從背後襲來，抓住了杜淩飛的手腕，讓他飲藥自盡的動作停下了。

    杜淩飛緩緩回頭，看到了趙暮微微顫抖的側臉，她竟然在這個時候，給了杜淩飛一個柔弱卻無比溫暖的擁抱。

    杜淩飛的心也被這個擁抱撞得破碎一地，淚水猝不及防地滑出了眼角。

    在他發愣的一刹那，趙暮拍掉了杜淩飛手上的藥瓶。

    “咚”一聲，黑色的瓶子墜進大海，濺出小小的水花。

    “別再靠近我了……”杜淩飛顫抖地說。

    “我知道殺人不是你的本意。你是被騙了，被利用了。”趙暮趕緊回答。

    “可錯了就是錯了，就算後知後覺，也已經回不去了。”杜淩飛說。

    “沒關係的，這輩子沒有了，還有下輩子呢。你可以在奈何橋邊等等我，下輩子我牽著你走，你就不會走錯路了。”趙暮憋著哭腔，認真地在杜淩飛耳邊說道。

    “你相信我，都會好的……”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這句話，直到杜淩飛願意放棄在警方麵前尋死。

    杜淩飛心裏一顫，他緩緩掙脫了趙暮的懷抱轉過身來。

    他這個動作一下讓餘子江警覺起來，所有的警員不約而同握緊手槍，手指隨時準備扣下扳機拯救人質。

    杜淩飛沒做任何一個出格的動作，僅僅是渾身顫抖著，凝望麵前的趙暮，像是要貪婪地把她的模樣深深印刻進腦海裏。

    “跟警方回去吧，就當是為了我，做一件真正對的事，好嗎？”趙暮最後深吸了一口氣。

    就在這猝不及防的一瞬間，那個高大的男人終於全盤崩潰，他的身體轟然倒塌，無力地跪在了海裏。

    原本過膝的海水淹沒了他的胸膛。

    “對不起……對不起趙暮……”杜淩飛痛徹心扉地哭著，他緩緩跪倒在趙暮麵前，海浪從身後翻湧而來，打在他的背脊上，撲向他的側臉頰，那鹹澀的意味，讓人分不清哪裏是淚，哪裏是海水。

    男人懺悔而又撕心裂肺地哭聲回蕩著，一切荒唐都將要就此結束。

    “可以上去了。”陶林輕聲提醒了一句。

    餘子江做了個手勢，隊伍便在他的指揮下緩慢像前，最後終於將手銬扣上了杜淩飛的手腕。

    太陽要升到天空的最上方，把周圍一切雲朵和飛鳥彤彤照得金光閃爍。

    海水是冷的，陽光卻是那麽的暖和……

    陶林終於安心地放下手槍，遠遠看著杜淩飛被兩個警員架著，先到一邊接受檢查。趙暮則被帶到了另一邊。

    趙暮身上裹緊了大毛巾，挨在警車的門邊，她埋下頭去，另一條毛巾蓋在微濕的頭發上，讓人幾乎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隻能感受到她身邊氣氛的沉悶。

    “小姐，我先給你檢查一下身體，看看你有沒有受傷。”急救醫生走到趙暮身邊，輕輕低下頭去，試圖安慰她的情緒。

    “不用了，我沒有受傷。”趙暮無力地搖搖頭，聲音微弱至極。

    “可是……”醫生還是有些不放心。

    為受害者檢查身體是必須要走的流程，有些傷看起來不嚴重，但有可能會發生遲發性的惡化。

    可趙暮的情緒似乎還沒有緩衝過來，她一個人呆愣愣地站著，像是個電路短路的機器人。

    “沒事兒醫生，讓她先呆一會兒吧，您先去給別人檢查。”陶林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惹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聞聲轉移了過去。

    那個男人換好了幹淨衣服，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腰板挺得筆直，目光是溫和而又有力的。

    “行吧，那你待會記得讓她到救護車那一趟。”醫生看陶林發了話，也不再多說什麽，隨了趙暮的意轉身離開。

    趙暮隻是看了陶林一眼，又重新低下頭去。

    陶林當然知道，趙暮現在的情緒接近崩潰。在經曆這樣驚險又刻骨銘心的事件以後，她總有一種【這一切都不真實】的錯覺。

    醫生走後，陶林緩步往前，代替了醫生站到趙暮身邊。

    “趙小姐，這裏有一封信是杜淩飛留給你的，我想你應該看看。”陶林說罷，將一個物證袋遞到了趙暮手上。

    “信？”趙暮一愣。

    “準確來說，是一封寫給你的情書。”陶林回答。

    趙暮覺得自己的呼吸跟著停頓了一拍，她皺緊了眉頭，趕緊將這物證舉到自己麵前，透過透明的密封袋，仔仔細細感受這字裏行間的情愫。

    陶林陪在趙暮身邊，看著這個女孩的眼睛閃爍出晶瑩的淚光，纖細的手臂顫抖著抬起，捂住了自己想要哽咽出聲的唇。

    趙暮想在陶林麵前盡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可是到頭來，她憋得渾身打顫，最後開始無言地痛哭著。

    信紙上的字密密麻麻，不算是好看，但也稱得上用心整齊。

    親愛的趙暮小姐:

    這是我第一次為你留下隻言片語，應該也是最後一次。

    我看到皎潔的月光傾落海麵，看到滿地的玫瑰花向星空綻放。

    我看到你，就像恬不知恥的人類，第一次觸摸到遙不可及的月亮。

    世界總是在墜落，天使被世間的汙濁砸落人間，有幸被我撿到了手心裏。

    可我是多麽地卑劣，我的手上曾經沾有太多鮮血，在遇到你之前，我隻是一具行屍走肉。

    這樣的杜淩飛，是不配站在趙暮這個小天使身邊的。

    你遞給我半個蛋糕的那一刻，是我第一次想到為自己的曾經贖罪，此後你在我身邊的每一秒，都讓我看見我這輩子奢望的光明。

    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開心、希望你自由、希望一切血光都離你遠遠的……

    在每個我難以入睡的夜晚，我都在心裏無數次呐喊你的名字。

    趙暮，趙暮。

    我一步一步走向你，也一步一步走向我的死期。

    愛你的惡魔：杜淩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