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範和

    範和坐在街邊。

    溫暖的日光照在身上，眼前是往來走去的行人，耳邊是充滿煙火氣的各種聲響。

    叫賣聲，吆喝聲，小孩子的喊叫聲，年輕夫妻的爭論聲，以及車輪碾壓過路麵發出的吱呀聲

    還有混雜著熱度的食物的香氣

    這是一個不那麽繁榮但卻很熱鬧的小鎮。

    如今他對這個小鎮已然非常熟悉了。

    範和是一年前來到雲水鎮的，在那之前，他一直在天劫城北邊的市鎮間遊走。

    雲水鎮是他落腳的第六個小鎮。

    他不知道自己的旅途會不會在這裏達到終點，還是要繼續地尋找下去，直到徹底地放棄希望，或者是生命的終結。

    “反正我已經活得夠本了，這一生惟一還能讓我掛心的，就隻這一件事了，既然有了大致的方向，我就去碰碰運氣，說不定我的誠心能感動了天老爺，讓我得償所願呢。”

    範和還記得當初自己跟老友說過的話。

    老友為他指點了方向，他就離開了蕩雲峰來到西北郡，整日遊走在大小城鎮中，跟各種各樣的人接觸，尋找著渺茫的希望。

    “這陣子幾乎都沒見過什麽新麵孔，我是不是應該到旁邊山上的村子裏轉一轉，然後起程到天水鎮去。”

    範和扭了扭脖子，轉頭看向左邊的街道，目光在往來的行人臉上掠過。

    他知道，大多數偏遠村莊的村民們，並不是總會下山到鎮上來，有的人甚至一輩子也沒出過遠門。

    如果不想有任何疏漏，就要自己親自到那些地方走一趟，每當他決定要離開一個地方之前，都會這麽做。

    就在範和這麽想著的時候，旁邊的店鋪中傳來笑聲，出現了兩個新麵孔。

    那是兩個小孩子，差不多七八歲的樣子，一男一女，長得很是討喜，相似的樣貌更讓他們成為了旁人注目的焦點，這明顯是一對雙生子。

    “小孩子，雙生。”

    已然刻印在心中的讖語浮現，範和喃喃自語著，眼中泛起一抹光亮，他微微傾身，對著兩個孩子招了招手，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李石一腳邁出店外，就看到自家兩小蹲在路邊，正頭碰頭地跟一個邋裏邋遢老頭說話。

    那老頭他倒是有點印象，穿得破破爛爛地坐在路邊，頭發亂糟糟臉上溝壑縱橫，剛才進店時他就掃了一眼，還以為是個乞丐。

    原本還想著出來的時候人要是還在，就給幾枚靈幣，現在親眼目睹疑似誘拐的現場，李石可沒那麽友善的想法了。

    這哪裏是什麽可憐的孤寡老人，分明是居心不良的老騙子。

    兩步邁過去，李石還沒開口，就看那怪老頭臉上露出奸詐的微笑，咧開嘴吐出一句讓他耳熟能詳的台詞。

    “我看你們倆骨髓清奇，是難得的奇才，我這裏有一本秘籍，隻要拜我為師”

    一邊說著話，怪老頭的一隻手就摸上了小弟的袖子。

    而那兩個小家夥還傻乎乎地抬著頭，一臉好奇地盯著怪老頭看。

    “你們兩個。”

    李石好玄沒被氣樂了，一步跨過去，直接一手一個，拎起自家兩小的脖領子。

    “說過多少遍了，不要隨便跟不認識的人搭話。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說著，他將兩小扯到身後放下，一邊從頭到腳看了怪老頭一眼，吐槽了一句。

    “老爺子，您說您，專騙小孩子也太不地道了吧。”

    李石的動作雖然快，但也沒快過範和，確認兩小應該不是自己的目標之後，範和心裏略有些失望，好在他原本也沒有報太大的希望。

    “老頭子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很快收斂起心中的情緒，範和收回手，一邊習慣性地回道。

    不過待他抬起頭，看清眼前人的樣貌之後，範和明顯一愣，看著李石，範和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臉上顯出一抹疑惑之色。

    這小子倒是好相貌，眉眼跟那兩個小的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是一家子。

    但是

    範和皺眉，眼前這個小子，怎麽感覺，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呢。

    見怪老頭沒有死纏爛打，李石也不打算跟他計較，他可沒有欺負老人家的愛好，正轉身要走，突然感覺胳膊一緊，那怪老頭居然一把拉住了他。

    “喂！”

    李石一挑眉，甩了一下胳膊，想要掙脫範和的手，卻沒甩掉，仍被對方死死抓著。

    “老頭，再不撒手，我可不客氣了。”

    李石也有點不高興了，正要發力，範和突然放開了抓著他的手，皺著眉頭盯著他看，那目光仿佛是在看什麽史前生物，就在李石快要被看毛了的時候，就聽他嘀咕了一句什麽，又道。

    “真是怪了，小子，你叫什麽？”

    “你管我叫什麽。”

    李石心裏回了一句，覺得這老頭怪得很，不想理會，正在這時，李清走了過來，她好奇地看了李石身後的怪老頭一眼，注意力很快就被兩小吸引，掏出手帕給玩得滿頭汗的兩人擦了擦。

    “大姐，我要吃桂花釀。”

    兩個小的仰著頭叫。

    李清抬頭看了看，發現旁邊就是一個小吃攤，幾個小孩子坐在涼棚下，正捧著小碗吃得起勁，空氣中飄浮著香甜的味道。

    四人轉身走開，範和站在原地，目光始終落在李石的身上。

    他很是想不通。

    或者說，他對李石很是好奇。

    之前那一點點的失望情緒，已經被他拋到了腦後，他現在一心想搞清楚這個奇怪小子的狀況。

    是的，李石覺得範和是怪老頭，而範和覺得李石是怪小子。

    “這小子真是太不對勁了。”

    範和摸著下巴，眯著眼睛，喃喃自語。

    “資質最多是六等，我就沒見過這麽差的，不過他那身修為怎麽回事，築氣三重，不應該啊。”

    他剛才抓住李石，就是想探探底細，解答心中的疑惑，可以探過之後，他想不通的地方就更多了。

    可以確定，這小子資質很普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普通得跟那兩個小的簡直不像是一家人。

    而且他的修為卻是跟資質對不上號。

    倒不是用藥堆出來的。

    範和搖頭，在丹藥方麵，他經驗豐富，能夠斷定李石並沒有服用過什麽靈丹妙藥。

    而且退一萬步講，即便是在有藥力輔助的前提下，他這種資質，也不可能在這個年紀就達到築基三重。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這小子難道是有什麽特殊的血脈不成？”

    得出這個結論，範和心中的好奇更甚，他抬頭看到見李石四人正坐在棚下，就走過去直接坐到了李石旁邊的空位上。

    旁邊茶樓的二樓窗邊，羅明河和孟塗的閑聊也靠一段落。

    羅明河搞清了關於雲山村的情況，孟塗則說得口幹舌燥，端起心茶杯大口地灌著。

    放下茶杯，他注意到對麵羅明河正朝樓下看，他也低下頭，順著對方的視線，剛好看到一身邋裏邋遢的範和。

    “這個人”

    孟塗眯起小眼睛，腦中默默回想。

    看著範和的身影被小吃攤的涼棚遮擋，他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了自己為什麽會覺得對方有點眼熟。

    “怎麽？你認識他們？”

    羅明河察覺到了他神情的變化，收回視線，提起茶壺給孟塗把茶倒滿，隨意地道。

    “認識倒是談不上，不過那老頭”

    孟塗皺了皺眉，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出對方的身份，倒是讓原本不在意的羅明河有了一絲好奇。

    “怎麽，那不就是個街頭乞丐嗎？”

    羅明河原本是隨口一問，這會兒倒是真有點好奇了。

    “可不要亂說。”

    孟塗做了個阻止的手勢，一邊又探頭朝樓下看了一眼，像是在確認對方聽不到自己在說什麽一樣，然後才壓低聲音道。

    “我也有些拿不準，不過你知道那位吧？”

    他用更低的聲音說出了三個字，在羅明河露出驚疑之色的同時，他又繼續用神秘的腔調說道。

    “那天我看到這老頭從那個地方走出來，那位對他可是畢恭畢敬的。”

    這是一個售賣各種甜湯和小吃的攤位，李石給大姐三人點了桂花釀，自己則是要了一碗藕粉，吃食剛上桌，他身邊就多了一個人，扭頭就看到怪老頭滿是探究的一張臉。

    “小子，你叫什麽，哪裏人，我看你挺麵善的，交個朋友怎麽樣？”

    不等李石說話，範和就道。

    “老爺子，你這搭訕的手段也太落伍了吧。”

    李石看了他一眼，倒也沒什麽敵意，隻當範和是想蹭吃蹭喝，就把麵前的藕粉放到他麵前，自己又跟老板要了一份。

    倒也不是他有多尊老愛幼，隻是秉著與人為善的想法。

    這要是在原本的世界裏，遇到這樣的人，他肯定二話不說就叫阿四兒。

    但他那麽多年的也不是白看的。

    這可是仙俠世界，按照一般規律來說，誰也保不準路上遇到的一個怪老頭，不是什麽隱世高人或者殺人狂魔，他這拖家帶口的，自然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好。

    範和倒也不客氣，端起藕粉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試圖跟李石搭話。

    李石不冷不熱地應付著。

    旁邊傳來茶樓小二送客的聲音，李石抬起頭，看到有兩個人走了出來。

    羅明河走在前麵，他的目光跟李石有瞬間的對視，走在他身後的孟塗，則是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坐在李石身邊的範和。

    範和像是毫無所覺，吃光了藕粉，又讓老板再給他上一份酒釀丸子。

    羅明河孟塗很快走遠，攤主把酒釀丸子端了上來，李石什麽也沒說，把碗放到範和麵前。

    “小子，考慮考慮吧，跟我交朋友你可一點不吃虧。”

    範和心情明顯不錯，盛起個丸子塞進嘴裏，邊嚼邊道。

    “我看不出你有什麽便宜能讓我占。”

    李石一手托著臉，一邊盯著範和。

    眼前虛空中，是已然打開的係統商場。

    他準備兌換張失憶符或者符什麽的，用非自然手段，把這跟牛皮膏藥似的老頭弄走。

    “那可多了，比如說我會看相，就說你們這一家子。”

    範和揮著勺子比劃了一下，目光依舊停留在李石身上。

    “他們還太小，就不說了，隻說你。你今年應該有十五，不，十六了吧。”

    範和盯著李石，也不等他回應，就繼續道。

    “說實話，你小子的相麵真挺怪的，很多地方都不太對勁，不過我看得出，你是多妻多子的命，而且今年紅鸞星動，未來隻怕是桃花運不斷，至少能娶三個。”

    範和伸手比了個三，李石一陣好笑。

    真是無雞之蛋，能娶幾個老婆，這是光看臉就能看得出來的嘛。

    不過他覺得好笑，旁邊的李清卻是眼前一亮。

    “老爺子，你看準了，真的有三個嗎？”

    “姐。”

    李石沒轍地叫一聲。

    李清根本不理他，兩眼放光地盯著範和。

    範和唱了半天獨角戲，一見有人捧場，立刻就更來勁了，開始對著李石的相麵評頭論足。

    “我看相從來就沒出過錯。”

    範和得意地擺了下手，對著李清道。

    “這是你弟弟吧，你看你弟弟這臉型，看他這額頭，再看他這眉毛。”

    範和扯了一大通有的沒的，又煞有介事地捏動手指，口中念念有詞，末了正色道。

    “這三條姻緣線，已經有兩條聯上了，一條主貴一條主木，貴這個還不太明顯，隻能確認是對事業有益，多則半年少則在三月，就會出現。至於這個木，就在身邊不遠，命中帶木，主的是家庭和睦。木生春，主大地萬物，這是多子多孫的象征。”

    “木？宋字可不就有個木字嗎。”

    李清一聽這話，立刻就想到了宋寧雅，頓時更高興了，連忙道。

    “老爺子，那你給算算，這姻緣該什麽時候結啊？”

    “這個”

    範和正要繼續說，就被李石強行打斷。

    “老爺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

    李石看著範和，臉上帶著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個透明麵板正懸浮在兩人之間，閃著神秘的光芒。

    範和嘴角抽了抽，莫名心裏有點發毛。

    按理說，他久經沙場，別說李石這種毛頭小子了，就是對上凶殘的妖獸，他也根本不怵，但偏偏眼前這看似無害的笑容，卻是讓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

    惹到這家夥，就要有陰溝裏翻船的直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