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圓擺擺手，做了個推翻的動作，“但這些，我都沒考慮過，我就是覺得他不對勁，所以我抓到了他。有人說除非是從事治安官生涯幾十年的老資曆，否則很難培養出這樣的直覺，我覺得可能是自己天賦異凜吧，難不成身體裏還住著另一個治安官不成？”

    “雖然我也不相信直覺這種東西，就像我從不相信女人的第六感一樣，但不得不承認，你說的這番話，很有道理，我會寫進去的。”穀霜霜眨巴了下秋水眼眸。

    “有件事我想知道，你究竟給目暮處長灌了什麽湯，讓他破例批你采訪我，我之前可是明確表示過不接受采訪的，就因為你是朝日新聞社的？島國頂尖新聞社有好幾家，目暮處長連他們的麵子都沒賣”

    穀霜霜狡黠笑道：“這可不止有朝日新聞社的功勞，德川財團也出了份力，據說那位財團大家長為長濱治安署捐了筆巨款，用於改善治安人員的武器裝備和辦公場地，唯一小小的附帶請求就是讓你上一回專訪。諸如西菱集團、鈴木集團這些，更是樂見其成了，他們都吹過耳旁風，所以你躲不掉的。”

    檀木圓點點頭，“原來如此，不過你突然從旅遊記者變成朝日社記者，我還有點不適應，記者這行當，不也有隔行如隔山的說法嗎，你一個旅遊板塊的，突然跑來做警隊專訪？”

    “沒辦法，能力太強，什麽類型都駕馭得了，我可是社裏的頂梁柱。”穀霜霜得意的翹著腿，“前不久我還跟蹤一個私販軍火的組織，賊窩被端的時候，我全程攝影，腦袋邊全是子彈呼呼掃過的聲音，我絲毫不慌，甚至還能喝一罐百事壓壓驚。”

    “你這女人還真是虎。”

    穀霜霜欣然接受這個說法，又繼續采訪，問了幾個問題後，將話題轉移到瀨戶朝香的案子上。

    “聽說自環球港酒店離開後，你回家休養了幾天，弱小的心靈受打擊了？”

    “一點點吧，後來想通了，也就沒那麽膈應了。畢竟也是頭一次有人死在自己麵前，總是需要適應一下的，我又不是開膛手傑克，對死人不感冒。”檀木圓絞著手指低頭道。

    “你在為那個女人惋惜？”穀霜霜咬著咖啡吸管的姿勢，讓周圍不少雄性生物想入非非。

    “有點吧。隻不過，我惋惜的不是她所謂悲慘的身世以及遭受過的屈辱經曆，我也並不惋惜她與宮崎川的櫻花愛情，我隻是惋惜，她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她視別人的生命如同草芥，同樣也將自己的生命當成兒戲。自始至終，她從未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而是當作實現的階梯以及報複殺人的工具，她從未珍惜過！”

    穀霜霜靜靜聽著，她不需要刻意觀察，就能想象到檀木圓臉上複雜的神情，激憤、痛惜、不解、沉默。

    她欣賞這個時候的檀木圓，有正義感，有人情味兒，但也有點幼稚，天真，自以為是。

    穀霜霜隨口說道：“你覺得像瀨戶朝香這類人，通過法律公正的裁決實現複仇，與以暴製暴以牙還牙的刺殺實現複仇，哪一個的可能性更大？”

    檀木圓搖頭道：“無論瀨戶朝香有多麽充分的理由去殺人，都是不合理的，就算人們能理解她內心的痛苦與無奈，但法律是不允許的，以暴製暴不會被人以任何一種形式所接受”

    “但你心裏其實是認同後者的，對嗎？”穀霜霜莞爾笑道，“你先別急著否認，其實你內心最深處，是支持瀨戶朝香的做法的，或許連你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罷了。你回去的時候可以仔細思考一下，是否曾有過那麽一瞬間，也想像她一樣，一槍解決掉鹽田昭雄這個畜生？”

    檀木圓愕然，他不知道，也難以接受這種說法，自己內心深處，潛意識中，真的支持以暴製暴這種行為嗎？

    捫心自問，他相信司法，相信公正，很難接受瀨戶朝香的所作所為，如果以暴製暴是對的，那麽製造偽證、嚴刑逼供呢？

    這算不算以暴力手段取得司法公正？

    檀木圓忍不住想到模擬生涯裏那次，自己的所作所為。

    或許冥冥中，真的有另一個自己，將所有惡念集於一體，像條惡龍盤踞在腦海深處，鯨吞牛飲的吸食所有自身的不完美與不公正，並逐漸膨脹。

    隻是這條連自己都不知曉的惡龍，大概是被刑律司法、善惡道德之類的信仰死死束縛住，哪怕想出來喘口氣，都艱難無比。

    檀木圓不敢想象，一旦讓惡龍抬頭，自己會變成什麽樣。

    穀霜霜見對麵的男子垂著頭，心事重重的樣子，說道：“其實你不用懷疑自己，你就是你，無論做什麽，你隻需要記得遵循本心即可，這樣，什麽執念都無法幹擾你，你也不會成為墮落的傀儡。”

    她在心的位置比劃了一下。

    檀木圓鼻音嗯了一聲，隻顧低著頭，貌似還在思考內心深處的惡龍與勇士。

    穀霜霜也不著急打斷這位年輕治安官的思考，自顧自品著咖啡，望著大屏幕上的肥皂劇打發時間。

    終於，在過去很久之後，天性敏銳的她才發現一絲不對頭。

    檀木圓這家夥雖然低著頭，但神情明顯不是奧古斯特羅丹雕刻的思想者那樣，他的眼神一直很隱晦的盯著她兩條修長美腿。

    後知後覺的穀霜霜強忍住把眼前這家夥打成豬頭的衝動，輕輕做了個深呼吸，眯起眼睛，微笑道：“好看嗎，檀警官？”

    檀木圓下意識回了句，“好看。”

    隨即，有些驚慌失措，臉色通紅。

    穀霜霜眼睛眯得更小了，她這個神情讓人不由自主緊張起來，典型的不懷好意，“哪裏好看？胸脯還是大腿，或者是臉蛋？”

    檀木圓很謹慎的保持沉默，閉口不答。

    穀霜霜猛然雙膝微曲，兩隻手抓住這家夥的兩條胳膊，一拖一拽，可憐的檀木圓便無比誇張的在空中做起自由落體運動，被幹淨利索的扔了出去。

    “小廢柴，就這點本事還敢對姐姐起色心，回去再練練吧。”

    女人拍拍手，隨後伸了個懶腰，抓起皮包越過可憐的檀木圓，離開了，“別忘記買單，下次再亂瞟，還摔你。”

    檀木圓躺在地上，兩眼發呆，欲哭無淚。

    穀霜霜戴著黑框眼鏡跟鴨舌帽出了門，看了眼那雙被牛仔褲包裹得筆直修長的腿，端詳許久，突然忍俊不禁道：“這腿有那麽漂亮嗎，值得你偷看半天？撩妹都不會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