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霹靂

字數:7696   加入書籤

A+A-




    「破屋?」

    齊翌順著老池所指,看到路肩外斜坡下有棟低矮破舊的小屋,目測麵積五十平米左右,高三米差些,外牆貼了許多牛皮癬似的小卡片,但卡片上都蒙了層厚厚的泥,不少都脫落殘缺了。

    小秦嘿了聲,納悶道:「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怎麽有間屋子?公廁嗎?」

    「看著不像是公廁,倒像是早些年常見的自建房。」齊翌翻出護欄往下走:「那群野狗都是從屋子裏躥出來的?」

    老池:「對啊,我當時看見門外有兩條狗,還不太在意,沒想到裏麵還這麽多,嚇我一跳。」

    十幾頭的狗群確實是不小的威脅,也難為老池居然能全部打跑了。

    很快溜到坡下,齊翌繞屋走了一圈,鼻翼聳動,隱約嗅到了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手摁在槍托上,來到門外沉聲問道:「有人嗎?」

    聽他這麽問,老池和小秦的心也提了起來,拔出槍小心戒備著。

    三人同時看向門內,大門背光,門雖然大開著,看進去卻也是黑洞洞的一片。

    老池看向齊翌,齊翌點頭,他左手摸出手電橫臂打光,右手持槍壓在左手腕上,屈膝矮身,小心翼翼地往裏摸。

    小秦和齊翌一左一右分開,盯著兩邊的窗戶。

    齊翌這邊窗戶已經脫落,隻剩下光溜溜地窗洞嵌在牆上,像張吃人的大嘴。

    這裏味道很重,齊翌仔細分辨,覺得不全是血腥味,混著什麽東西的惡臭,帶有一點點酸,還夾雜著某類油脂氧化的腥騷,總的來說有點那種常年殺豬宰牛的屠宰場的影子,但又不太一樣。

    守了一小會兒,齊翌忽然窗洞裏亮起光,緊跟著便聽到陣陣巨大的嗡鳴,一團團烏雲憑空浮現而起,從窗洞裏湧了出來,卻是無數綠頭蒼蠅翻進翻出。

    齊翌臉色微變,緊跟著就見老池臉色鐵青地走了出來,摘下口罩,忍不住發出聲幹嘔:「ye!」

    「怎麽了?」齊翌忙跑過去:「有毒氣?」

    「不是……裏邊沒人,但……太惡心了,你自己進去看吧。」

    齊翌有些納悶,老池才剛從貢榜臥底回來,什麽畫麵能把他惡心成這樣?

    齊翌有點好奇,和小秦走進大門。

    房子裏什麽家具都沒有。

    而且應該是破落的太久了,地板已經開裂,雜草叢生,內牆爬了一層細密的蔓藤,露出的牆麵也很斑駁,大塊大塊的牆皮脫落下來,水泥和磚塊上長滿了苔蘚。

    手電光線掃過,隱約可見牆角堆放著少許垃圾,多是各式各樣的外賣盒,還有廚餘垃圾,散發著酸臭味。

    「這裏是那些流浪狗占據的狗窩嗎?垃圾都是它們叼回來的?」

    快速略過大廳,齊翌沒太在意,繼續往裏走。

    很快走到臥室門口,他看到扇虛掩著的門,用腳尖輕輕推開。

    比先前濃烈了許多的,更加難以描述的味道撲鼻而來,以血腥味為主,夾雜著酸、臭、苦等多種層次不明混做一團的怪味,也難怪老池忍不住,就連齊翌都隱隱不適,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徹底頂開門走進臥室,嗡聲混作一團,蒼蠅亂糟糟地飛了起來,直往人身上撞,往眼耳口鼻裏鑽。

    小秦唔了聲,用力捂著嘴。

    「不舒服的話,你可以先出去,這裏交給我。」

    「不……不用了,我適應一下就好。」

    齊翌應聲好。

    老池扯著衣領掩著口鼻又鑽了進來,甕聲甕氣的說道:「這門剛剛關死了,是我打開的。」

    「嗯。」齊翌手電一掃,臥室裏飄著幾大團

    蒼蠅,房間中心擺著一張鐵床。

    從門口到鐵床這片還算比較幹淨,但床腿往裏的地麵上卻覆著一層厚厚的凝固的黑血,血上無數黑紅白綠的小點在上邊浮動,這場景簡直是密集恐懼症者的噩夢,齊翌身上都泛了層雞皮疙瘩。

    他調整狀態克服掉不適,齊翌繼續觀察。

    血泊外周泛白,他蹲下身去看,卻見上邊已長了層或白或綠的細密黴斑。再仔細看,外周這圈血泊竟呈波紋狀,一圈一圈的好似年輪一樣。

    「出血量看起來並不是很大。」齊翌臉色漆黑,心裏憋著一團火:「但血跡上的波紋,明顯是多次放血,一層層堆積起來才形成的,從層次上判斷,至少十多次。」

    老池後背刷的一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就是說,這間破屋子裏至少死了十多個人?」

    「不好說,得先驗證是不是都是人血。」齊翌伸手進口袋裏掏了掏:「沒帶fo檢測試紙,我回車上拿……老池小秦,守好現場!」

    「好。」

    他一路小跑著回到停車的地方,把車開了過來,接著提起勘察箱跑回現場,換不同的方向各刮取少許血斑用於檢驗。

    「人血斑檢測結果陽性,陽性,陽性……也是陽性!這些全都是人血!」

    齊翌壓抑著火氣,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驚天大案……!小秦,喊隊裏支援;老池,給王支隊打電話。」

    「好!」

    齊翌站起身,電筒照向房間中央的鐵架床。

    床腳四周,隱約有些反光的顆粒物,還有塊塊小指大小的隆起,那是一片片骨頭茬子和長毛的肉塊,各類腐食性生物及其幼蟲撲在上邊大快朵頤。

    小秦還是有些受不了這樣的場麵,忍不住問:「齊隊,要不我們出去外邊等吧,待這裏好難受。」新

    「好。」

    三人退了出去透氣,老池摘下口罩,從口袋裏摸出根煙,齊翌難得的也要了一根,有一口沒一口的抽著。

    悶悶的抽了半支煙,老池開口打破沉默:「你說,冉英華會不會就是在這間屋子裏被害的?」

    齊翌:「不知道,回頭試著做一下dn鑒定。他死亡至今沒超過一周,最近天氣又冷,如果裏邊有他的血的話,應該能找到結構尚且完整,還沒完全自溶的細胞。」

    小秦吐了口唾沫:「這麽冷的天都能聚起蒼蠅跟白蛆,媽的……」

    「正常,野外屍體是這樣,我在區縣見過被白雪覆蓋的屍體身上還長一層蛆的。」齊翌吐出口濃煙,話鋒一轉:「這不是關鍵,關鍵在於……如果冉英華是在這裏被開膛破肚取內髒的話,案件性質就得重新評估了。」

    老池罵了句髒話:「所以又是有組織的盜取器官嗎?媽的,夥夫才剛剛端掉,難道是老千會?」

    「可能是本土勢力,又或者見夥夫倒台想單幹的。」

    老池罵了句髒話:「抓到那幫孫子,老子錘爆他們的狗頭!」

    齊翌看著那間屋子。

    他此時泛起了股深深地無力感,明明才下過一場暴雨,地麵才幹淨了些,怎麽才幾天功夫又髒了?

    從警十餘年,也從未像現在這樣不太平,各種魑魅魍魎橫行無忌。

    這案子報上去,分局乃至市局的領套們都要瘋球了吧?王支隊不知道又要被多久……

    十幾分鍾後,刺耳的警笛聲響起,由遠及近。

    車子停在路上,一群刑警從坡道上溜下來,王支隊躥的最快,快到坡底時還崴了下腳,他踉蹌兩步,停都沒停。

    走到齊翌麵前,他臉都綠了,啞著聲音問:「怎麽回事?齊翌!你告訴我怎麽回事?發現了重大凶殺案的作案現場

    ,疑似十幾人在此遇害?你能為這話負責嗎?!」

    十幾年來,齊翌還頭一次見王支隊剛到現場就亂了分寸。

    「大家都進去看看吧。」

    主臥,氣壓一時間低的可怕。

    王支隊呼吸很重,整個人處於爆發的邊緣。

    但是發火沒用,沒有人想看到這種,他壓下火氣,看著滿屋狼藉說道:「齊翌,你該怎麽查就怎麽查吧,支隊警力由你調動,需要其他支隊支援盡管跟我開口,我隻有一個要求,今晚之前給我方向,然後盡快偵破案子,有問題嗎?」

    「我盡力而為。」

    「別說盡力,我要你保證。」

    齊翌搖頭:「保證不了,咱實事求是。我可以不眠不休肝幾天幾夜,但沒法保證什麽時候能找準方向,什麽時候能破掉案子。」

    「……」王支隊又深吸了口氣:「好,那你盡力而為,有什麽需要盡管跟我開口,我去一趟分局,有事給我電話。」

    「好。」

    他轉身剛走,齊翌開始下令:「老池,江陽刑偵支隊有一台瑞鷹v800血痕發現儀,你立刻過去借來,沿街仔細搜尋一遍,不要放過一切可疑痕跡。」

    「好!」

    「小秦,你安排幾人去把那群流浪狗都找回來,另外,再去老街上和工地裏走訪一遍,問問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怪事。」

    「是!」

    「毛主任,拜托你領著現勘組把房子裏裏外外徹查一遍,重點尋找毛發、足跡、汗漬、指紋等等。」

    「明白。」

    「大黃,你帶上幾人,把附近監控仔仔細細過一遍,我要確定都有誰,在什麽時候進過這條路。」

    「好的。」

    「其餘人,收隊!回去仔仔細細翻查近期的每一樁失蹤案,先查近三個月的,仔細對比走訪和圖像偵查結果,不能有任何錯漏。」

    「收到!」

    「解散!」

    下完令,齊翌給薑曉渝打了個電話,暗示她用一切她會用的手段搞到天佑醫院的體檢報告的查閱記錄,回來在現場鋪設好勘察板,走到血泊上邊,把能找到的碎骨碴全部收攏起來,帶回支隊分離骨膜做dn鑒定。

    一直忙到深夜,dn圖譜陸續出爐,骨碴共篩出了七份樣本,血液中篩出兩份,一份與冉英華重合,另一份則與骨碴樣本中的一份吻合。

    「也就是說,至少八人在那個小破屋裏遇害,考慮到骨碴沒撿完,還有些人可能沒有骨碴遺落,被害人隻會比這個數字更多。」

    快過年了了,大家都盼著能過個好年,但這個案子像核彈一樣在他們心裏炸了一個坑。

    一案累及八人以上,這是十年難得一見的重案了。

    調整下心境,齊翌繼續翻閱報告。

    實驗室稱,他們對這些骨頭采取了多種手段進行鑒定,結果發現,受害人死亡時間跨度比較久,最長一份超過十年,另一份十年左右,均未能提取到dn,還在嚐試,剩下的在十餘天至七八年不等。

    「不是短時間內持續作案的?」齊翌臉色鐵青:「時間跨度竟然這麽久,也不像有組織的販賣器官,更像是連環殺人……如果是這樣,器官哪去了?動機又是什麽?」

    他感覺案子更加撲朔迷離了。

    來不及多想,他先給王支隊打個電話——案子跨度十年以上,均攤下來一年一人,雖然仍是重案,但會比短時間內作案十幾起更讓人容易接受些。

    隻是轉念一想,凶手逍遙法外十多年,他們甚至現在才發現他曾犯下的案子,是他們的失職和失敗。

    齊翌隱隱約約還能聽見背景音裏有人在咆哮。

    王支隊不會被領導到現在吧?

    「等等……」齊翌忽然想到了什麽,趕緊翻開筆記本:「有哪裏不太對勁……」

    他翻了半天,跟著打開電腦,快速瀏覽羈押至今的未破懸案。

    他掃視的速度非常快,過了一個半小時,才勉強過了一遍。

    「拋屍……!」他用力揉著發脹的眼睛,邊整理思路:「十六年前有一樁類似的懸案,在同一片叢林裏發現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屍體,內髒全空,當時也是認為凶手是為了器官而殺人,可惜最後一無所獲……

    「兩案是同一人所為嗎?如果是,中間這些年屍體去哪兒了?用沉江或者拋屍荒山的方法完美的處理掉了嗎?

    「可既然他能完美處理屍體,為什麽這次又拋到了同一地?是別的罪犯效仿作案?

    「不,如果是那樣,時間跨度極長的多次作案沒法解釋。那是自覺犯罪手法完美無瑕,為了尋找刺激故意拋屍到顯眼處?或者想挑釁我們?

    「應該也不對,凶手很沉著,很冷靜,很低調,不太可能這麽冒進。那麽……就是「十六年」這個時間對他來說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值得他用同一地拋屍作為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