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披著人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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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人民醫院。

    齊翌趕到的時候,醫生剛剛給黃氏秋處理完傷口,送去輸液區打消炎針。

    她呆呆地坐在鐵椅子上,雙目無神,好像丟了魂一般,齊翌走到她跟前都沒發現。

    看見她這副模樣,宋瑞美也很不是滋味,輕輕推她肩膀:「阿秋,阿秋!是我,你怎麽樣了?」

    黃氏秋這才回過神來:「瑞……瑞美姐?你怎麽過來了?」

    「我過來看看你。你沒事吧?傷的重不重?」br>

    「沒事,我好得很……齊警官呢?他來了沒有?」黃氏秋四下張望,很快看到齊翌:「齊警官!」

    齊翌示意她坐好別動,免得剛縫好的傷口又開裂了。

    薑曉渝挽上宋瑞美的胳膊:「宋姨,我們到邊上坐會兒,讓翌哥跟黃氏秋好好聊聊吧。」

    「這……」宋瑞美有些遲疑,但也不願意讓兒子難做,便順著薑曉渝走到一旁,壓低聲音問:「妹娃,你老實跟我說,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她發現齊翌的態度有點不對勁,看黃氏秋的眼神太過銳利。

    薑曉渝笑著搪塞:「阿姨,公家的事您就別問了,咱在邊上坐坐,等翌哥回來吧。」

    宋瑞美已經通過她的態度得到了答案,怔怔出神:「是因為齊翰功嗎?她果然還是被那龜孫兒連累了?」

    與此同時,齊翌招呼來一名民警湊數,隨後坐到黃氏秋邊上:「想給你兒子報仇嗎?」

    黃氏秋呼吸驟停,渾身發顫:「翰功他……」

    「死了,失血過多,也可以說是被活生生折磨死的,你親眼看到了。」

    黃氏秋用力握拳,幹瘦的手攥死死的。

    齊翌餘光一瞟,看見了她虎口上的敷貼。

    「告訴我他們的身份!」黃氏秋再次開口,聲音沙啞冰冷,眼裏閃爍著仇恨的光芒。

    齊翌斜她一眼:「你想親手報仇?恐怕不行,你的事也發了,就算僥幸沒被槍斃,下半輩子也隻能在監獄裏渡過,基本沒希望活著出來。」

    黃氏秋雙目噴火:「我的事?嗬,我有什麽事?」

    「唐海潮,你在現場留下了幾根頭發,另外,他還咬了你一口,現場有血跡,正好你虎口受傷,而且今晚我們順便采集了你的血,你賴不掉的。」

    黃氏秋瞳孔地震。

    「看在我媽的份上,我跟你做個交易吧,你老老實實招供,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我幫你把那夥人背後的勢力拔了,並告訴你他們的下場,也算給你和齊翰功一個交代,怎麽樣?」

    黃氏秋咬牙切齒地說:「我要親手報仇!他們怎麽折磨的我兒子,我就怎麽弄死他們!」

    「不可能,」齊翌搖頭:「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你要是不合作,我就零口供定你的罪,之後再也不跟你見麵。

    「友情提示一句,害死你兒子的那夥人太過狡詐,我們辦案過程中肯定要高度保密,我保證你打探不到任何消息,你永遠別想知道害死你兒子的元凶是誰,更別想知道他們有什麽下場。」

    「你……!」黃氏秋猛站起身,但緊跟著就被邊上的民警按回椅子上,齊翌眼疾手快,摸出手銬直接把她沒打針的那隻手銬在椅子扶手上。

    她用力掙紮一陣,無果,憤恨地罵道:「好,好啊,好你個齊翌,你居然威脅我?嗬嗬,好得很,真不愧是人民的好警察!」

    「首先,這不是威脅,這係列案子幹係重大,偵辦過程中本就要高度保密,不給你透露是本分,透露給你害死齊翰功的元凶才是破例。其次,你一個殺人犯,有什麽資格諷刺我?」

    「麻買劈!」黃氏秋仍在罵罵咧咧:

    「你給老娘等著,我……」

    「再罵一句,我轉身就走,你背後的案子我自己慢慢查。」

    黃氏秋:……

    她胸膛急劇起伏,做了十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平靜下來:「你贏了!我承認唐海潮是我殺的,你滿意了吧?」

    「為什麽要殺他?」

    「個胎神居然敢咬我,我往他腦闊砸了兩下,他就倒地上抽抽,沒多久就死了。」

    齊翌起身就走:「跟我擠牙膏是吧?行,你自己慢慢擠。」

    黃氏秋急了:「別走!我說!我什麽都說!你回來!」

    齊翌停下腳步,抬手看了眼表:「我時間不多,你講快點。」

    他沒走回去,擺出隨時要走的姿態,給黃氏秋增加壓力。

    她認命了般閉眼上,主動說:「你應該調查過我,知道我是交趾人……跟那些被拐了賣到這邊的女人不一樣,我是自願嫁到你們這的。

    「我家裏很窮,這一輩有六個孩子,四女二男,哥哥弟弟要娶媳婦,我們早晚要被家裏「賣」掉,我就想,與其嫁給那些窮鬼,不如嫁到你們郭嘉碰碰運氣,最起碼也能賣的更貴些。

    「運氣不錯,我遇到了化吉,他對我很好,雖然遠走他鄉,但還是讓我有了家的感覺,很多時候我想,能這樣過下去也不錯……」

    齊翌敲敲手表:「背景不用講的那麽詳細,直接說重點。」

    「不詳細點我怎麽講得清楚?」黃氏秋沒好氣地懟他一句,繼續說:「安安穩穩過了十六七年,後來的事你也清楚,翰功走上歪路,染了癮,出來後又複吸,還沾了賭博,喜歡嫖娼……」

    齊翌:……

    齊翰功沾染毒癮酷愛嫖娼的事他還真不清楚,這家夥也是絕了,黃賭毒俱全。

    「不僅如此,我媽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住院也要錢……說實話,我和我爸感情很淡,他從沒把我當自己的孩子,從小不是打就是罵,書也不給讀,隻等我大了嫁出去換點錢,但我媽不同,她一直很疼我,即使這麽多年都沒怎麽聯係,我還是放不下她……」

    齊翌意識到她終於要講到重點了,偷偷長按執法記錄儀錄像鍵,結果……

    嘟嘟。

    黃氏秋抬頭看他,又看看他手裏的執法記錄儀。

    齊翌麵無表情,把執法儀掛肩上:「繼續說。」

    「我找到了我的「東家」,告訴他,我願意跟他合作,幫他拐人過去,但分成要提高,至少要分我五成。」

    「等一下,」齊翌打斷他:「東家?合作?你講清楚點,怎麽回事?」

    她沒接受過正經教育,表達能力稍遜,東掰西扯講了半天才表述清楚——她口中的東家就是把她賣到這兒的「皮條客」,早在她嫁給齊化吉的第二年,那夥人就聯係上了她,讓她幫忙拐些人到指定地點。

    但當時她過得還挺幸福,跟齊化吉還算恩愛,加上已經懷有身孕,想要過安穩日子,果斷拒絕了。

    那夥中介居然還挺好說話,沒有強求她,還幫她跟家裏人聯絡,幫忙傳遞書信和消息。

    後來,她得知家裏出了變故,齊翰功又瘋狂敗家,她需要錢,所以再次跟那夥中介聯係的時候,她主動問他們還需不需要幫忙拐人。

    她成了牙婆,藏匿暗中伺機出手,每年拐走一兩人,孩都有,成人居多占了六成。

    派出所民警氣的火冒三丈,誰能想到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這麽個人緣極好口碑極佳的中年女人,竟連續犯下這麽多的拐賣案。

    他想起前年村子裏有家人丟了孩子,黃氏秋還站出來熱心幫忙,在山上整整搜了一天一夜……

    孩子當然沒找回來

    ,諷刺的是受害人一家還對她感恩戴德,千恩萬謝。

    齊翌也窩火,勉強壓著,聽她講完自己犯下的一樁樁罪,很快發現漏洞,提出質疑:「孩子能理解,他們要成人幹嘛?還是一人二十萬的巨款,據我所知,就算是最受歡迎的健康嬰兒都很難賣到這個價,何況還是分成後。」

    「我也不知道。」黃氏秋說:「我沒問過,隻負責拐,別的跟我沒關係。知道的越多陷的越深,我不想打亂自己現在的生活。」

    派出所民警忍不住了,用力拍著椅背站起來:「你自己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你不想打亂自己的生活,不想陷進去?二十多個人!你t拐了二十多人,你這叫不陷進去?」

    動靜很大,門外的宋瑞美被嚇一跳,忙走進來問:「怎麽回事?叫的這麽凶,我在外麵都聽到了。」

    「媽你先出去。」齊翌黑著臉示意薑曉渝把宋瑞美拉走:「這裏有點事,不小。」

    「她能有……」

    「宋姨,我們走吧,別讓翌哥難做。」

    宋瑞美一噎,有些擔心地又往裏看了幾眼,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這一幕讓黃氏秋神情略有波動,歎道:「我就是怕這一天……我沒有給自己開脫的意思,但我真需要錢……而且,我一年隻拐兩個,也不敢拐多了。」

    齊翌忍住把拳頭錘她臉上的衝動,冷冷地問道:「唐海潮就是你相中的目標?」

    黃氏秋搖頭:「不,他是東家點名要的,他說那娃兒不錯,讓我下次逮他,我蹲了大半年才找到他離家出走的機會,遠遠跟了上去,沒想到他居然這麽警覺,不肯跟我走,還咬了我,我失手打死了他。」

    「點名要?」齊翌有些奇怪,唐海潮並沒有什麽特殊之處,為什麽會被那夥人盯上?

    難道是因為他熊?無意中得罪了他們?又或者在爛尾樓裏「探險」的時候發現了什麽秘密?

    可這樣的話,他們為什麽不自己動手?

    齊翌提出疑問,黃氏秋再次搖頭:「我真不知道,剛剛就說了,我隻負責把人帶到我家那片菜地後邊的山上,其他都不管,也不問。」

    齊翌頓時沒了耐性,這案子背後的事與他想的不太一樣,竟像是普通拐賣案引發的殺人案,讓他很煩躁。

    唐海潮碎屍案,在事實上把城南和老家兩個爛尾樓串聯在了一塊,並勾出一連串的事件,難道僅僅隻是巧合?

    不,不可能,本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失蹤」案,卻因糞車爆炸以碎屍案的形式呈現在齊翌眼前,開糞車的司機還是個失敗品冒牌貨,這背後必有深意。

    那夥「中介」盯上唐海潮,也絕對有他們的動機,結合前因後果。

    更別說黃氏秋近年忽然攀上了宋瑞美的關係,這其中也有陰謀的味道。

    何況,能連續犯案十多年沒被盯上,即使有人在背後指導,黃氏秋的能耐也可見一斑,絕對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不可能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碎屍用到了切割機和液壓機,這些也是黃氏秋弄不到的工具。

    厘清思路,齊翌敲敲手表:「這也不知那也不知,我看不到跟你做交易的價值。」

    「你什麽意思?」黃氏秋怒了:「你想反悔?」

    齊翌:「不是我想反悔,而是你在耍我,我沒看到你的誠意。」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

    「不,你知道,你也可以當成我認定你知道,所以你必須知道。」齊翌抬起右手,用力握拳:「主動權在我手裏,哪怕你真的什麽都不清楚,也得給我講出點子醜寅卯來。」

    黃氏秋:「你這是強人鎖男!我……」

    「你就當我強人所難好了

    ,」齊翌敲敲手表:「最後通牒,五分鍾,五分鍾後如果你不能讓我滿意,交易就此結束。

    「我不管你到底是沒有價值還是沒有誠意,這筆交易我占不到便宜,我就直接終止。」

    黃氏秋冷笑不止:「嗬,這就是你媽嘴裏的好警察嗎?我見識到了。」

    「其實我覺得我做強盜可能更有天賦,但這不關你的事……你還有四分二十秒。或者你選擇直接放棄?」

    「你贏了!」黃氏秋泄了氣,身子軟了下來:「曼溫妙,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齊翌微微眯眼。

    曼溫妙?

    當然聽過,早在金烏詭案的時候這人就進入了他的視線,在金烏老太逃亡時他曾入境,跟金烏關係不清不楚。地位尚在一眾冒牌貨之上,曾與夥夫分庭抗禮,

    齊翌去北貢時還特地打聽過這人,然而他近年來銷聲匿跡,一直沒查到他的消息,沒想到又從黃氏秋嘴裏聽到了這個名字。

    「看來你知道他。」

    齊翌反應雖小,仍沒逃過黃氏秋的眼睛。

    她說:「我的東家就是他,我還能跟他聯係,我可以幫你約他出來,怎麽樣,夠分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