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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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步兩步,齊翌等人漸漸朝著老池等人所在的院子逼近。
    身後特警漸漸散開,不似之前那樣呈筆直的隊伍,而是按各自分工以各個戰術小隊的方式重新排列組合,各自戒嚴,整體呈現一個扇形,邊朝前走邊掃視四麵八方。
    漸漸地,他們散開的更大了些,蔓延到了隔壁兩三條巷道,同時拱衛最中間的齊翌及兩位領導。
    很快,眾人來到小院外,齊翌沒貿然進去,先隔著牆輕聲和老池對了接頭暗號,又安排半數特警在外警戒,才緩緩走近小院之中。
    老池和張忠紹一左一右迎了上來:「路上還好吧?要不要歇會兒?」
    齊翌搖搖頭,身子卻很老實,往前邁了兩三步,一屁股坐在已有些腐朽的光滑門檻上,兩手緩緩搓揉著自己雙腿。
    是真的要到極限了,連走兩天山路,陡峭蜿蜒姑且不說,單單走過的路程就不下六十公裏,近十萬步之多,根本不是尋常人受得住的。
    老池上前說明情況:「之前和你講過了,我們追蹤足跡到這個院子裏,就那片荒草地,就忽然沒了蹤跡,我們也想過有其他密道,但掌中勺把這片都翻了遍,也沒發現,基本可以排除這個可能,不出意外的話,她大概是又被人帶走了。」
    齊翌不言不語,死死盯著那片草地。
    老池憂心忡忡:「我知道你一時半會接受不了這個結果,但事實……算了,你放心,他們的老巢肯定就在這兒,跑不了,我就算掘地三尺,也幫你把你媽帶回來。」
    齊翌終於回話:「沒什麽接受不了的,畢竟早就猜到,我媽獻身,大概是敵人故意放出的誘餌,如今把我們引到了套子裏,誘餌被回收了也不奇怪。」q
    「老齊……」聽他這麽說,老池反而更擔心了。
    「我沒事,」齊翌輕輕搖頭:「既然我媽在這兒被帶走,更說明升雲村就是他們布下的陷阱,該到圖窮匕見的時候了,千萬小心。」
    「放心,這裏交給我們就是了,」張忠紹拍拍胸膛:「你好好休息,幹脆睡一覺,等有發現了我們叫你。」
    齊翌並未推脫,身子往門框上靠:「也好,你們先仔細查查這座村子。另外,也讓特警隊的部分兄弟歇歇腳,換著搜尋。」
    雖然憂心母親的下落,但他身子真受不住了,不得不停下。
    張忠紹說聲放心,從他包裏翻出睡袋,扶起他走進矮房裏間:「這裏我們大致清掃過,你就在這睡著。抓緊休息,再過兩小時天鬥該亮了。」
    齊翌輕輕點頭,鑽進睡袋中。
    過了片刻,又有幾名特警進來,同樣放下睡袋,鑽進去睡覺養神。
    但他睡不著,雖然頭疼欲裂,但眼睛一閉,就是母親蓬頭垢麵的模樣,好似在無聲向他求救,怎麽都睡不著。
    齊翌又睜開眼,定定地看著門外,剛剛老池指著的那片荒草地。
    眼前好像被罩上了一層輕紗,齊翌看著近在咫尺的草地,也覺得隱隱綽綽,宛若夢境,有種不真實感。
    「又起霧了……」齊翌反應過來,山林間不知不覺起了薄霧,籠罩了廢棄的升雲村。
    這個時節,山林起霧倒是正常的很,山江四麵環山,又有兩條大江奔騰而過,匯聚為一,龐大水係近乎覆蓋整座城市,本就極其潮濕,又受山林阻隔霧氣發散不出去,空氣略有變化,就會形成霧氣。
    所以山江又有霧都的別稱,霧天占比極重。早些年城裏有不少工廠,輕重工業蓬勃發展,更是連年酸雨,環境比現在更差幾分。
    隻是,霧氣也不免引人遐想,齊翌思維就不禁發散。
    似乎每次查案時碰到霧氣,都要發生點事情。如今更疑似一頭紮進歹徒布下
    的陷阱,他們大概率要利用濃霧,來把地利優勢進一步發揮出來。
    問題不大,以身涉嫌本就在計劃之中,齊翌不怕對方動,隻怕他們一動不動,一點蹤影都抓不住。
    何況,上回在老家那,他也利用濃霧打了場漂亮的翻身仗。對於自然環境,他也很善於利用,甚至反過來把對方的地利,化作自身的優勢。
    「必須保證頭腦清明,洞悉勢態,才能及時作出應對,快睡!」齊翌強迫自己,可睡眠這種東西,本就強求不來,越執著越失眠。
    逼自己放空了幾分鍾,齊翌仍保持清醒,他幹脆放棄了,開始仔細分析敵人:「他們這次的行動,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但至少暴露了一條訊息,我媽……不是阿嫲!」
    早在第一眼看到蓬頭垢麵的宋瑞美時,齊翌就隱隱鬆了口氣,此刻仔細琢磨下來,雖不免擔心宋瑞美安危,但這塊石頭也已完全落了地。
    釣魚用的餌有無數種選擇,絕不需要讓當家人冒這麽大的風險,吃這麽大的苦。就算想洗白自己,或者接近齊翌,也不必繞這麽大個圈子。
    回頭想想,如果宋瑞美是阿嫲,那她的失蹤就很沒道理,主動暴露自己的異常來,平白讓齊翌起疑,並有了戒心。
    這對齊翌來說是個絕好消息,隻要不是宋瑞美不是阿嫲,把她救出來後,自然能母子團聚。
    關鍵是……
    怎麽救?
    他目光閃動,暗暗微調原先的計劃,同時,整個人也終於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
    霧氣愈發濃重了。
    淩晨六點,天空隱隱泛起魚肚白,晨曦卻無法刺破濃霧,整個升雲村,仍昏昏暗暗,能見度不及五十米,隔開一小段路,身影就開始變得模糊。
    眾特警都提起萬二分戒備,深知敵人即將露出獠牙來。
    倆領導連連做出安排,將原先分散在升雲村各處的特警都收了回來,在院子周圍警戒,隻留兩個三人精英小隊外加老池和張忠紹繼續在外巡查。
    除了警戒與偵察外,他們還承擔有「誘敵」的重要任務。
    但……
    察覺到外界情況有異,氣氛不對,齊翌驚醒,從睡袋中爬了出來,努力活動活動腿腳,走到院子外,嚴肅問道:「怎麽了?」
    特警隊長眉頭緊鎖,擰出個大大的疙瘩:「黃忠雲、徐誌和張亞平沒回來。」
    齊翌臉色微變:「有回複嗎?」
    問雖是這般問的,但齊翌清楚答案。果不其然,特警隊長很快回答:「沒有。命令已經下了將近十分鍾,人沒回來就罷了,一點訊息都沒有,怕是已經糟了襲擊。」
    齊翌用力握拳。
    遭襲,在預知範圍內,有犧牲也在所難免,做好了心理建設,隻是碰到了心裏仍然很不好受。
    而更關鍵的在於,聽意思,對方襲擊的時候似乎一點動靜都沒傳出來。
    果然,特警隊長又說:「我問過離他們最近的兩組兄弟,都沒聽到異常動靜,也沒見到可疑人物靠近,偵察時一切正常。
    「我想不通,我帶來的兄弟各個都是精銳,他們雖不是其中最出眾的,但也算訓練有素、經驗豐富,在缺失視野、環境不定的情況下巡遊偵察的時候,絕對會嚴格按照三人陣型小心戒備著前進,一人盯著正前,兩人分別巡視左後與右後。
    「沒人負責一百二十度的視野,絕對沒有死角,即使霧氣再重也不可能有人悄無聲息地摸進他們發動襲擊。」
    齊翌:「有沒有可能,是弩?」
    隊長眉心擰地更深了。
    教導員則直接否認:「不會,弩雖也能一擊斃命,也確實算是無聲武器,但弩箭的停止作用不強
    ,空腔效應較弱,對機體造成的瞬間破壞有限,很難讓人中箭瞬間休克,更難讓人中箭即死,總有個過程。除非三人都是被弩箭直接射入顱腦,否則就算遇到襲擊總能發出點動靜。」
    「既然有「除非」,就不是沒可能。」齊翌歎息:「不過現在爭執這個沒有意義,當務之急,是找到他們仨,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隊長:「我再派人出去偵察?」
    「不妥,對方隱匿於暗,又能無聲偷襲,可能會再次出手。」齊翌說道:「先把老池他們也收回來吧。」
    教導員:「那我們怎麽找黃忠雲他們?」
    隊長:「要不,我發信號彈,讓第二批隱匿的兄弟跟我們會和?」
    「他們藏著的意義更大些,」齊翌再次搖頭:「先把人手全部收回,我們一起出動。」
    倆領導對視一眼,無聲商量片刻後,點頭同意,於是隊長傳訊讓所有特警回來,而教導員則進了房間,把休息的特警全部叫醒。
    過了七八分鍾,老池等八名特警返回。他們早聽說了黃忠雲三人失聯的事,臉色都很不好看,各個咬牙切齒,義憤填膺。
    隨著齊翌一聲令下,所有特警全部出動,三人成組,每組前後間隔十米左右,保證仍能看到對方的模糊影子,爾後首尾一組全力警戒,中間幾組各取工具,拆房砸牆,砰砰砰鬧出偌大動靜。
    就這麽沿著黃忠雲小組此前偵察巡遊的路徑,特警們一路拆過去,很快抵達信號消失的地方,路上確實空空如也,沒有彈頭,沒有搏鬥過的痕跡,也沒有血痕。
    又往前走了一路,一無所獲,眾人折返,換了個方向繼續往前探查百米,仍然沒有收獲,如此反複幾次,特警們不由麵麵廝覷,驚怒之餘,便是滿滿錯愕。
    怎麽可能沒有任何痕跡?
    三名特警人間蒸發了不成?
    唯有齊翌略鬆口氣:「還好,目前來看,他們應該隻是遭遇襲擊,而非襲殺,人大概是被抓了。」
    特警隊長忙回頭看他:「怎麽說?」
    教導員反應很快,不等齊翌再次開口就想明白了,解釋道:「悄無聲息的襲擊不易,處理現場更難,而且如果把人殺害,再把現場處理成這樣也沒必要,反正我們發現他們不在,就知道他們肯定出事了。」
    齊翌點頭:「對的,所以這麽費時費力,一定另有目的,我猜是想拿他們作為人質,甚至作為誘餌,圍點打援。」
    隊長怒極:「他們敢?媽賣批的,敢弄我兄弟,我搞死他們!」
    是個很有血性的主兒。
    但現在光有血性沒用,教導員現實得多,雖也驚怒交加,卻能維持冷靜,側目看向齊翌:「齊隊,我們接下來怎麽做?」
    齊翌左右看看,又抬頭望天,平靜地說:「今兒多雲,這場霧一時半會怕是散不去。」
    一聽這話,教導員眉心瞬間擰緊:「你的意思是,敵暗我明,不能輕舉妄動?」
    「不……白天霧氣再重,起碼沒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不算特別糟糕。」齊翌卻搖頭說:「何況,霧氣對視線的遮蔽是公平的,能為敵人所用,也能為我們所用。」
    「怎麽用?」
    齊翌果斷說:「退出升雲村,進入密林,化整為零,分散行動!山裏掩體極多,隻要我們躲好,敵人也無法奈何我們。」
    隊長不幹:「可黃忠雲他們還在敵人手裏,藏起來又有什麽用?萬一他們用黃忠雲逼我們出來……」
    「那他們不就暴露了嗎?」齊翌打斷他:「更何況,圍點打援需要布置,如今黃忠雲他們悄無聲息,就說明對方還沒布置好,否則就直接用他們引我們過去了,現在我們仍有時間躲進暗
    處。」
    教導員問:「然後呢?」
    齊翌眼裏閃過一絲瘋狂:「砍樹,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出一條隔火帶,然後……放火,燒村!」
    隊長瞳仁驟縮:「你瘋了?!先不說後果,黃忠雲他們可能還在村裏!」
    「放心,這麽重的霧氣,大火一時半會燒不起來,但能讓敵人受到威脅,他們自然就出來了。」
    「水火無情,難以預料,更難控製!一旦失控,別說黃忠雲他們可能死於非命,更可能燒掉整座芹山!太冒險了,我不同意!」
    齊翌平靜看他:「我媽可能也在村子裏,我不會用他冒險。」
    隊長愕然,努力逼自己平靜下來,死死盯著齊翌:「你有把握?」
    「嗯,在既定方案當中,現在條件也算成熟,有相當把握,聽我安排就好,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好,那我信你一回!拜托了齊隊,救出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