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鍾鳴，科考開始。
    李諾也是踱步至考場上，看著考生們才氣四溢，奮筆疾書的樣子，心中也是頗為感慨。
    想當年，他也是這麽過來的……
    不過他運氣好，遇到了貴人——他的恩師簡玉衍。
    而科舉對於這三千考生來說，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了。
    或金榜題名，一日看盡長安花；又或名落孫山，收起行囊回鄉。這其間的酸甜苦辣，也就自己清楚。
    其實這第一場的【經義】沒什麽好看的，算是送分場。
    這考驗的乃是士子們的記憶力。
    若這一場還失分的話，那麽想中進士，基本上也是希望渺茫了。
    李諾也隻是粗略地巡視一圈。
    不過就在他準備返回桉房時，餘光之中忽然瞥見一考房桉幾上的卷子沒有落筆……
    咦，這是……鄭勝之，綺羅的兄長！
    李諾之前也是托人給鄭勝之帶去了許多珍貴的書籍。
    這一屆春闈，他當然不會錯過。
    不過李諾並沒有關照他，即便之前進考場時也打過一個照麵，但李諾還是將他當做陌生人一樣，連個招呼都沒打。
    這也是為了避嫌。
    可是現在卻發現鄭勝之神情呆滯，竟久久未能落筆！
    不對勁！
    他親自考驗過鄭勝之的才學，不說狀元之才，但絕對是有能力高中進士的。
    李諾便悄然展開了【見微知著】，這一檢查，立刻發現了問題所在。
    鱗花毒！
    這是一類精神性的毒素，中毒者的神經會被麻痹，反應遲鈍，記憶淩亂。
    李諾眯起了眼睛，心中殺意大作！
    很顯然，有人不想讓鄭勝之高中進士，故而用了陰險的場外招。
    而且，還是他做為主考官的情況下！
    他正想運轉內力，幫助鄭勝之將這毒素清除掉，但剛一抬首，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不能這麽做！
    一旦出手，那事情可就說不清楚了。
    會被有心人利用，然後汙蔑栽贓他給考生作弊！
    好陰毒的計謀！
    李諾收斂心中殺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離去。
    就在李諾離開的刹那間，一名考生悄然抬起腦袋，眼中的陰毒轉為濃濃的失落。
    而另外的幾個考場中，也是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而這些中毒的考生，大多都和李諾有著密切的關係。
    江南解元盧枝山、浪子回頭崔立言、以及諸多的麓山學子……
    李諾回到桉房，沒多久，其他幾個負責巡查的禮部副考官也都走了進來。
    “李大人，可有什麽吩咐？”
    見李諾麵色陰沉，他們隻得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李諾看了這四個副手一眼，便失望搖了搖頭。
    不是他們做的手腳。
    “給每個考生都發放一枚【活力丹】。”
    李諾命令道。
    “啊？李大人，這是為何？”
    副考官一頭霧水。
    “連考三場，更是持續兩天一夜，考生們雖然都是才華橫溢，但也著實辛苦啊，為了讓他們更好發揮實力，就提供【活力丹】給他們吧。”
    李諾解釋道。
    “李大人真是宅心仁厚，下官立刻照辦。”
    副考官當然不敢忤逆李諾的命令，況且發放【活力丹】，以前的科考也是有過的，有例可循，並不違規。
    很快。
    一枚枚【活力丹】便發放了下去。
    鄭勝之等人立刻吞服，藥力迅速化開，衝破了鱗花毒的束縛。
    重新奪回神誌的他們便立刻動筆默寫經義，但饒是如此，還是空了好幾道題。
    好在接下來的【詩詞場】和【策論場】沒再出什麽幺蛾子。
    翌日，天明。
    考生們紛紛交卷，走出考場。
    有意氣風發的，也有渾渾噩噩的。
    李諾並未多言，卷子收好後便交由禮部官員重新謄寫湖名。
    兩日後。
    禮部。
    作為主考官的李諾和四名副手一起批閱考卷。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今科考生三千五百三十三人，取士一百五十三人。
    這錄取率也就百分之四左右，確實有些低了。
    最終。
    二十份被挑選出來的優秀考卷呈到了李諾麵前。這是主考官的權力，由他來評定前二十名的名次。
    李諾一目十行審閱，筆卻懸於空中，並未批下名次。
    “大人，怎麽了？”
    有禮部官員問道。
    “這些卷子的水平，中進士沒問題，但若爭前二十，還是差了一些火候，可有遺漏？”
    李諾搖頭道。
    禮部官員回道：“大人，這些都是我們四人一起評定的分數最高的二十份。”
    “讓本官瞧瞧後麵的三十份。”
    李諾命令道。
    很快，後麵的卷子也呈了上來。
    李諾沒看經義和詩詞，直接看最後的策論。
    果然。
    其中好些篇，言之有物，甚至頗有些地方出彩。完全符合他的胃口。
    這才對嘛！
    於是他想也不想，就落筆將這幾份考卷批為前十。
    “大人，這幾份的【經義】部分都未完成，如何能做前十？”
    有個老臣急忙說道。
    李諾堅定道：“這前十的名次就按本官說的定，其他的，你們商量著排，等全部批完，便封上印記，擇日放榜。”
    “遵命……”
    老臣歎了口氣。
    他就怕考生們知道了會鬧起來，到時候，他們也要遭受牽連啊。
    李諾離開禮部沒多久，就出現在了太子太傅府。
    才剛走進書房，他就直接拍桌子，大怒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杜晏放下手中的《儒典》，抬起頭看著怒氣衝衝的李諾，笑道。
    李諾冷哼道：“鄭勝之他們，是你做的手腳吧？”
    杜晏驚愕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哼！他們若早些中鱗花毒，自己就會發現。所以，下毒隻有一個機會，進考場前的驗明正身！這是禮部的事，沒你這個禮部尚書點頭，他們豈敢？嫌命長嗎？”
    李諾一臉哀傷道，“可我真沒想到，會是你！”
    杜晏並未生氣，依舊笑眯眯道：“你呀，還是太嫩了。我且問你，崔立言、盧枝山等人，是不是這批考生中最優秀的？”
    李諾木訥地點點頭。
    杜晏又道：“可他們都是世家子弟啊。”
    李諾冷眼道：“世家子弟又怎麽了？就不該金榜題名嗎？”
    杜晏指了指皇宮方向，道：“可是咱們這位陛下，想要打壓世家啊。”
    “那為何鄭勝之他也……”
    李諾正問著，忽然就反應了過來。
    鄭勝之，不能再算寒門學子了。
    安寧村三大惡人一桉，早已傳揚開來。
    鄭勝之的身份自然也是浮出了水麵。
    而有鄭欽文這個駙馬在，鄭家，當然不再是寒門！
    “想明白了？”
    杜晏笑道。
    “可這和作弊有什麽不同？”
    李諾心中發寒。
    “你別忘了，你也是寒門。”
    杜晏捋了捋須，“你以為陛下為何會同意你娶公主？不就是為了給寒門豎立一個榜樣嘛？陛下是要告訴天下人，一個寒門學子，也是能夠位極人臣，迎娶公主為妻的！”
    寒門和世族之爭……
    這讓李諾心中產生了動搖。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鑽牛角尖了……
    管他什麽門！
    隻要能夠精忠報國就行，何必區分這個門那個門？
    不是他病了。
    病的是這個朝廷！
    或者說，天子這手段，讓人有些心寒。
    寒門可以崛起，但不能在科舉上搞小手段。
    “我已經點了鄭勝之第一，崔立言第二，盧枝山第三！”
    李諾深吸一口氣，說道。
    杜晏搖了搖頭：“無妨。這不還有殿試嘛！隻要陛下欽點的狀元是寒門學子即可。還有什麽問題嗎？”
    “道不同不相為謀。”
    李諾搖了搖頭，隨即大步離去。
    日落時分，他回到了長安。
    葉箐雨見他悶悶不樂的，便走到他身後，一邊為他揉起太陽穴，一邊笑著打趣道：“怎麽，還有什麽事情能夠難住堂堂太子太師嗎？”
    “哎，娘子啊，你來評評理……”
    李諾往後仰了仰，半靠在葉箐雨的懷中，將科考一事說於她聽。
    葉箐雨問道：“夫君，你覺得大胤還有救嗎？”
    “你這是何意？”
    李諾訝異道。
    葉箐雨歎道：“夫君，大胤，或者說現在這個朝廷，便是你的掣肘，不破不立啊！”
    李諾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轉過身來。
    娘子這是在勸他……造反！推翻大胤！
    “幹嘛這麽看奴家？”
    葉箐雨噗嗤一笑。
    李諾：“娘子……罷了，這個朝廷，我也是有些膩歪了，不管了。接下來的日子，我就帶你們遊山玩水去。”
    “還是先把慶陽娶進門再說吧。”
    葉箐雨翻了個白眼。